得到这一切不容易。 放弃这一切也不容易。 沈炽:“陛下,您再想想。” 九五之尊,滔天的权力,你真的舍得吗?你为了这个位子,付出了这么多,如今将胜利的果实拱手让人,你甘心吗?不会后悔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放的下如今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吗? 沈炽尽量说的委婉了些:“只是为了一个女娘,真的值得吗?” 沈昭是他敬爱的兄长,他没法不用偏见猜忌花锦,他不想让兄长为了儿女情长,就放弃图谋了这么久的皇位。 “三皇兄,再想想。” 沈昭摇头:“不只是为了她。” 他过不了心中的坎儿,从前想要这个位子,更多是为了报复憎恶的人,如今坐在这个位子,只觉得倍感煎熬。 他也并不是沈炽所想的那样任性。 在数次寝食难安后,他觉得索然无味,祝绻说他死气沉沉的,他也没反驳。 祝绻有些低落:“要是从前,我还能带你出去转转,如今,这宫中的墙这么高,你飞都飞不出去了。” 祝绻这句话,却点醒了沈昭。 既然京中有诸多束缚,不若解去这一身枷锁。 他会找到她,若她恰好没有遇到心上人,还愿意与他重新开始,那是最好的结果。 若她已经找到落脚的地方,余生也有了归宿,他不会再去多打搅。 “若她已有归宿,那你要去做什么?” 郡主和沈炽都问了他这样的问题。 沈昭并没有想过,如今思来想去,只是答:“若她已有归宿,那我也会放下过往,做什么都好。” 郡主不信他舍得放下一切。 沈昭看着花锦渐行渐远的马车,想起她方才说,家中还有人等着她。 沈昭嫉妒的发酸,恨不得紧紧跟着她,杀了她那位心心念念的人,杀了她口中那个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沈昭紧紧地攥拳,真想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的心上人,理智和情感打了一架,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松开手,转身离去。 夜已深,清熙郡主看着沈昭离开的方向,错愕问:“真不要了?” 她是在问,那个九五之尊的位子,真不要了? 只有在这时,沈昭才会想起祝绻。 所有人都会诧异,只有祝绻喜出望外,一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没变。你还是沈瑾瑜。” 沈昭回了京,如今,他要演最后一出戏。 赵太医将药递了过来,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只有祝绻傻乐,还朝沈昭挤眉弄眼。 沈昭还没喝下药,就听见祝绻哭着喊:“陛下!” 沈昭嘴角一抽,心想自己还算运气好,“死”前可以亲耳听到有人给他号丧。 沈炽眼眶通红,他跪着说:“我一定不负您的厚望。” 有人生来就有一切,有疼爱他的父皇,有身份高贵的娘亲,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他只需要循规蹈矩就能坐上别人触不可及的位子。沈焰和沈炽,都是这样。正因如此,也格外适合做帝王,他们不够敏锐,对孤寡二字总是慢半拍,总觉得走命运定好的路就是最好的安排。 有人生来就要在阴诡地府中走一遭,要付出许多努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正因如此,沈昭骨子里一直是离经叛道的。 沈昭闭眼前,心想,他这半生,只要是想要的,用尽手段,都能得到,除了一个人,他怎么都舍不得。 沈昭早就不知道委屈的滋味了,幼时看着所有人偏宠沈焰,也只是觉得顺其自然,他只恨他们厚此薄彼,却鲜少生出这样的情绪。 他病的真的要“死”了,偏执又委屈地默念着窈窈两个字。 我是这样的思念你,你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忘了我?
第76章 第 76 章 新帝崩逝, 国丧三年,举国皆哀。 讣告传来时,恰好是店中丫头生辰的第二日清晨。 花锦在前一夜喝了个烂醉, 她给丫头起名叫“鱼鸢”,鱼跃鸢飞, 寓意自由自在,丫头,应该叫鱼鸢。鱼鸢没读过多少书, 并不大懂其中的含义。魏玿云却从这两个字中品出了滋味, 他看着花锦喝了一杯又一杯酒, 没忍住拦她:“喝了这样多,明日该头疼了。” 花锦记挂着那一道不明不白的身影,心里想着事儿, 喝着喝着就忘了停。 花锦给贾圆宝和鱼鸢都买了好酒,给魏玿云带回来了几本镇上买不到的书。她没送笔, 魏玿云心中却明白, 她这是变着法拒绝他。 花锦心中不畅快, 面上也就扯不出假笑来, 喝的多了,拽着鱼鸢就嘀咕:“你不是很想要......想要, 又守不住。没用,当真没用。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让赵太医给你做些仙丹?” 鱼鸢听得一惊一乍。 花锦托腮, 摆摆手:“你累死累活, 图什么呀?” 她说话乱七八糟, 鱼鸢怕她说出更多惊人的事情来,干脆捂住了花锦的嘴, 向魏玿云赔罪,这才拖着花锦往房间走。 魏玿云也不好干坐着,起身想搭把手,鱼鸢警惕地看他一眼:“不劳烦先生,我来就好。” 魏玿云收回手,只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待鱼鸢把她放到榻上,他才上前递了杯水。 花锦眉心紧蹙,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忽然抓住了魏玿云的衣袖,喃喃了一句。 魏玿云低头听,她紧紧地攥着魏玿云的衣袖,重复道:“你别死了,死了当心我瞧不起你。” 魏玿云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也听到过传闻,说锦娘的夫君死于病魔,看来她也不像面上装的那样不在乎。 魏玿云心里酸涩,看着花锦睡颜,情不自禁想为她抚平眉心,还没伸手,鱼鸢就从门外抱着衾被进来,二话不说挤开了他,头也不回地赶人:“夜深了,先生不便留着,我来照顾锦娘。” 这丫头,至于吗? 魏玿云的袖口还是温热的,他不想让鱼鸢更戒备,转身走了。 花锦喝多了,她再醒来时,头痛欲裂,撑着一口气下了榻,想要去找一口水喝,但她万万没想到,房中的杯子里装的都是酒,辛辣苦口,刺激的她眼泪直流。 正当她擦眼泪的时候,鱼鸢推门进来,端着水:“您歇着吧,这两日都不会有人来买酒了。” 花锦还没喝傻:“王家大娘子不是要成婚了,怎么,酒席不办了?” 魏玿云这几日不知怎么了,跑的也格外勤快,鱼鸢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魏玿云抢先说了:“办不了。国丧三年,虽说天高皇帝远,但在这新帝登基前,恐怕都不能再办宴席了。” 花锦正端着杯子喝水,想要将嘴里辛辣的味道顺走,她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滚烫的水溅在了手边,她察觉不到烫,握着杯子边沿,像是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花锦心中升起了说不上来的情绪,她不敢置信,觉得这事离她太遥远,心中只觉得遗憾。 她已经得偿所愿了,骗了沈昭那么多次,自然希望他也顺遂,他们都过的太苦了,如今她尝到了自由的甜头,他却撒手人寰了。 花锦敛眸,宽慰自己,她只是近来没休息好,沈昭又常入她的梦,所以她才会心痛一瞬。 魏玿云狐疑她的反应,不过想起她昨夜喃喃的话,猜想她是对“死”比较敏感,没再重复刚刚的话:“锦娘,再睡会儿吧。” 是了,她已经是锦娘了,京中的一切早与她无关了。 他处心积虑,舍不下她,也不肯放弃权势,如今倒好,造化弄人,真让他什么都没得到。 明明在梦中的上一世,他活了很久,做了很长时间的孤家寡人,他的后宫有诸多美人,他也学会了变通,雨露均沾,将一切都料理的很好。 怎么就死了? 花锦偏过头去,魏玿云关心她,问道:“锦娘,你怎么了?可要去找郎中?” 花锦摇摇头:“不用了。” 有牵绊的滋味太令人痛恨了,花锦不想再经历这种心酸。 她不想把自己困在坏心情里,睡过一觉后,她就开始收拾行囊,心中还没想好去哪,总之要奔波起来。 入夜以后,花锦收拾好就要走,她万万没想到门槛还没迈出去,就被鱼鸢抱着腿困住了。臭丫头坐在地上,就死死地拽着她,说什么都不肯撒手,嚎啕大哭,固执地说:“您要走,就带我一起走!” 花锦背着行囊,抬头正要让魏玿云来搭把手,让鱼鸢先松手,魏玿云与她对视一眼,偏头看窗外月亮去了。 贾圆宝也在门口,听了一耳朵,以为花锦这次走不打算回来了,连忙跑上前来,不敢像鱼鸢一样拽她,只是没出息地喊:“锦娘,你走了,谁还买酒给我喝呀!” “好歹也一起喝过几次酒,锦娘,你不仗义呀!” 好聒噪。 花锦捂耳朵:“我就出去散散心,过几日便回来,你们要什么酒,我带回来。” 鱼鸢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哭了:“吓死我了,我以为您真要走。” 贾圆宝:“散心?锦娘,你心情不好?” 鱼鸢:“今日晨起听了讣告,就心情不好,早知道就不与您说了。” 晨起,讣告。 魏玿云垂眸若有所思。 贾圆宝眼睛骨碌碌一转:“锦娘,难道......” 花锦心里一紧。 贾圆宝:“难道是王大娘子的酒席办不成,你的酒没处卖?简单,我买!” 花锦嘴角一抽,一掌拍在他脑门上:“当心你爹揍你。” 说笑归说笑,贾圆宝还是正了正神色:“我爹说,陛下仁厚礼贤,为政精明,又节俭爱民,很受爱戴,想来上苍有眼,一定会厚待他。” 今日讣告传来,他爹还唉声叹气好一阵,他爹脾气臭,又爱挑剔,新帝登基没几年,却得到了他爹的称赞,想来一定是个好皇帝了。 “只可惜寿数不长。” 贾圆宝说完后,花锦又沉默了起来,他连忙招呼鱼鸢去拿酒。 花锦的行囊被取了下来,鱼鸢抱着她的行囊,兴高采烈地去拿酒了。 “来,锦娘,醉过这一场,就当一切都过去了。” 贾圆宝将装满了酒的碗塞在她手中,魏玿云也破天荒地喝了一杯,鱼鸢还要护送她回房,滴酒未沾。 花锦心情起伏大,很快就喝醉了,她觉得自己酒量差了不少,突然想起说点什么。 她讲起看过的峰峦起伏的山脉,如诗如画的江南烟雨,山川都在她的声音中绘声绘色起来。她说起美味的佳肴,贾圆宝听得直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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