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谁稀罕?”邬台焉像个被雨打湿的小狗,茫然无措地坐在石阶上,“若是一家全死光了,光留我一人有什么用?他们也太看得起我,我又不是百里承淮能凭一己之力复仇……” “但你还是跟着皇帝做事。”林观因看了他一眼。 “他们想让我这么做,便让他们如愿好了。”邬台焉也很茫然,“对了,你问钱玉询,他这几日都跟在陛下身边,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知道陛下下旨罚了魏攸北,钱玉询去监刑,现在约莫还没出来。” “你知道在哪儿么?”林观因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尘埃,“我能去么?” “你去?昭狱血淋淋的,你去看什么?”邬台焉问。 林观因不想去看行刑,她只是想去问问钱玉询这几日怎么这么别扭。亲密的两人之间,一旦有一人开始疏远,那另一人必然是会感受到的。 “行吧,但是你别说是我带你去的。”邬台焉嘱咐道。 林观因想了想,这段时间她身边虽然有暗卫,但敢直接出现在她面前的似乎只有邬台焉一人。 钱玉询如果不是傻子的话,她就算不说,他也是知道的。 林观因也没想着去刑狱里看,她对这种地方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第三段的往事里,她是第一次感受到刑具打到自己的身上的痛楚,活活被鞭子打死的记忆她不愿意再回忆第二次。 林观因坐在马车里,在昭狱外,等着钱玉询。 过了很久,他穿着一身黑袍,步履缓缓从里面走出。 一名暗卫拱手在他面前汇报,想来是在说她来找他的事。 林观因看着他向马车这方向而来。 林观因探出了个头,“你怎么不上来呀?” 他孤身立在马车窗边,语气冷淡,“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你最近很忙么?为什么不来找我了啊?”林观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怨妇的口吻。 虽然说出口还是很像。 “林观因,我是太子。”他的视线飘忽,不知道落在何处,但没有分给林观因一个眼神,“我的家在皇宫,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儿去。” 林观因没想到他的答案是这样,垂着眸,搅弄着手中的丝帕。 “我都一个人坐马车来找你了。”她小声抱怨。 钱玉询知道她不习惯坐马车的,就算是在皇城里,路途平坦,但偶尔也会有凹凸不平的地方,她一个人总是坐不稳。 但他还是没回头:“我要回宫了。” “好吧,我回去了。”林观因语气淡淡,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话难过,反而是在和他商量着。 林观因躬身到车门旁,叩了叩门,告知车夫:“我们回去。” 她话音刚落,一抹黑影钻进了马车。 钱玉询不由分说压着她的在马车的后壁上亲,他吻得急切,像是要将她拆吞入腹。 林观因拍着他的后背:“窗没关!” 他被林观因狠狠咬了一口,嘴角泛着快乐的痛意。 钱玉询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毕竟他刚从昭狱出来。 林观因没去问他的别扭情绪从何处来的,只是好奇道:“魏攸北,她怎么样了?” 林观因讨厌这个人,且不说魏攸北对钱玉询做过的那些事,在那一段回忆里,林观因就死在她的手下。 钱玉询盯了她半晌,缓缓启唇:“快死了,让邬台焉守着。” 林观因也没有报仇的快感,只是想带着钱玉询离开这里的愿望又强烈了一分。 “不是不想看到我嘛。”林观因熟稔地钻进钱玉询怀里。 “我没说过。”他矢口否认。 钱玉询伸手将她摁到一旁,低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袍边缘,可能是行刑时溅上的血,总觉得黑袍变得有些斑驳。 “我带你一起回家好不好?”随着马车行驶,林观因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不是回皇宫,也不是回临水巷的家,回我的家好不好?” “好”字湮没在钱玉询的喉间,眉睫一颤,他摇了摇头。 他坐在一旁,淡淡地说着:“前几日百里承淮受封大将军,领十万大军征战齐国。他会赢的,对么?” 林观因下意识地点头。 钱玉询嘴角的笑很苍白,“我没有阻拦他,如你所愿了,林观因。” “我知道。”林观因握紧他的手,她的手掌太小,只能缩在他的掌心里,“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么?去我的房间、见我的父母,还有我养的蓝色绣球花。” 钱玉询的眼眶猛地红了。 折磨,在林观因身边多一秒都是对他的折磨。 “我不能。”他说。 “可以的,只要你愿意。” 林观因坚定的声音落入耳里,倒真显得她像个神仙能满足人的愿望。 林观因追问好几次也没有从钱玉询口中问出来,他到底愿不愿意。 钱玉询将她送回了临水巷,换了一身衣袍,又急匆匆地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林观因站在门边,问他。 “回宫。” 他驻足一瞬,脚下的步履不停。 这是钱玉询第八十七次踏足皇帝的寝宫,前段时间还算硬朗的人,如今躺在床榻上都起不了身。 钱玉询随着史官进殿,淡漠地看着皇帝,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本来也和皇帝没什么亲情。 只有林观因才将这种情感看得这样重。 这是钱玉询第一次跪拜他,作为一个臣子,跪拜君父。 “你们家的江山,我守不了,你还有儿子,但我只有林观因。” 钱玉询起身,皱眉看着床榻上陌生的父亲,一个在他从前的生命中从没出现过的父亲。如今年迈才想起有他这么个儿子,皇帝努了努嘴,说不声来。 他只有林观因了。 是林观因给他的荷花、是林观因给他绣的荷包、是林观因被他牵连而死…… 他在那个神秘的黑幕那里知道了一切。 被抹去的记忆里全是林观因的身影。 钱玉询脱下身上的蟒袍,丢在一旁,换上自己的劲袍,趁着寂静的黑夜回到临水巷。 屋里的灯还亮着,钱玉询没出声,看着林观因在收拾着屋中的东西。 她要准备走了吧? 一定是这样。 但钱玉询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释然,最初时,他想让林观因和他一起死,这样也算是话本子里写的双宿双飞。 可惜他下不去手,他能杀了自己,却没有办法杀了她。 正好,她回到她的世界,他死后变成鬼魂也找不到她。 这又如何不算一个完美的结局? 林观因将柜子里的衣服都收拾了一下,没想到她之前给他带的小零食,他什么都没吃。 他的生辰就在明日,若是能在他生辰前带他回家就好了,不过如今的海城已经是七月了。 倒时候给他补办一个也可以。 只不过他一直不松口,倒让林观因心中有几分忐忑。 他要是不愿意跟自己走怎么办? “你站在门边做什么呀?”林观因走上前来,身上的清香洋溢。 “林观因,”他将林观因抱在怀里,“要是书里说的能做死你是真的就好了。” 林观因埋头在他怀里,不知道他又在哪儿看了令人羞耻的书! 林观因羞赧地岔开话题:“你怎么不试试我给你带的小零食呀?” 钱玉询看向桌案上的那一个布袋,他从来没动过。 只要不去接触她的世界,也就不会对那个神秘未知却又有林观因的世界充满期待。 他最讨厌的就是期待。 “我不爱吃。” 听他说完这句话,林观因垂下了头,有些丧气:“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他喜欢的从来都只有林观因。 可他还是受不了林观因用希冀还带着笑意的目光看着他,钱玉询鬼使神差地喝下林观因递来的黑乎乎的茶水。 表面上还冒着白色的气泡。 被她毒死也是一种享受。 钱玉询一饮而尽,却因为喝得太急,拧紧了眉头,他用内力将身体的那股不适压了下去。 “这是什么毒?”钱玉询扬了扬眉。 喝完口中回甘,口腔中还有些刺激的触觉。 “笨。”林观因就着他手边的瓷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钱玉询拦住她的手,自己端着瓷杯又一口喝尽:“你不能喝。” “好喝吧?”林观因看着他的样子笑出了声,“你还这么小气呢!这还是我带来的,还不让我喝。” 钱玉询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毒发”。 反而是林观因打开了她带来的很多东西,一一让他尝试着。 钱玉询在尝过不知道第多少种奇怪味道的毒物之后,将腰间的荷包取下,里面放着最后一颗希夷阁的救命药。 “这是能护住心脉的药,你收好。”钱玉询将荷包一并放进林观因手里。 林观因打开一看,里面躺着的就是那颗之前钱玉询骗她说是“情药”的药丸。 林观因疑惑:“你当时为什么要喂给我吃啊?我也没什么需要……” 钱玉询别过脸,“你收下便是。” 不知何时,窗外淅淅沥沥开始下起雨来,一如他挖坟那夜,越来越大。 雨珠的滴落声打在青瓦上,叮叮当当,也压不住屋内的喘息娇呼。 “钱玉询!不能再咬了。” “不能再继续了,明日是你的生辰,我还要给你做些好吃的!” 生辰,他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今后也不会有了。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林观因不知道他说了多少遍才勉强放过她,她睁眼时,窗外的雨还没停,整个天都阴蒙蒙的。 身边的位置已经没有人了。 钱玉询又走了。 林观因抱着被褥滚了两圈,才懒懒起身。 浑身酸疼。 肩头似乎还破了点皮。 林观因穿好衣裙,将荷包系在腰上,却见本应戴在钱玉询身上的白玉观音又回到了她的荷包里。 林观因心下不安,追了出去,院门还好好地关着。 林观因盯着门闩,叹了口气,他莫不是又飞着出门的? 院子不大,林观因一间一间找着。 只有隔壁房间安放着那具玉棺的房间,她从来不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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