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模糊,只能听出说话的似乎是一位老者,周濛让侍者退下,不带犹豫径自走了进去。 西殿的寝卧比她的东殿更大,南北通透,更招风,因此她才去住了更暖更紧凑的东殿。 已到入寝时分,殿内的轻纱垂缦都被放下,不知哪里来的一丝风,吹得它们曼妙摆动,周濛一一绕过。 隔着垂缦,她看到内殿正中的榻边隐约坐着两个人,交谈声戛然而止。 光着上身的年轻男子坐在榻边,面前一位老者正在替他处理左臂的伤口,伤口似乎刚刚被拆开,脚边的另一个托盘里盛了一堆带血的纱布。 周濛从垂缦后现身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她,她面露微笑,款款行见面礼,“世子,刘大人。” 医正刘勉忙放下手中的药瓶,面向周濛行跪礼,周濛却已走了过来,“刘大人快快免礼。” 一边说着,一边将她自己手中的托盘搁在了榻尾,“这里的事由我来就好,刘大人请先回吧。” “这……”刘勉当然看到周濛带来的药和纱布,但他是黑羽军的副将点名请来给元世子看伤的,不敢有半点怠慢,那副将说了,世子的伤势若是恶化,他这颗脑袋就别想要了,周濛半路跑来抢他的活儿,她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行医者之事。 相反,她这副打扮,还挑这个时辰来找世子,八成会让他明早起来伤口撕裂更重才是。 “呃,老夫很快就处理完了,烦请公主稍等片刻……” 周濛轻笑,嗓音轻缓地对一脸为难的刘勉道,“世子当年受伤更重,便是我处理的,”又一抬眼,正对上元致的注视,她眉眼一弯,“是吧,世子殿下?” 元致视线收回,转向刘勉,配合了她的要求,“刘大人,公主在这里就好,您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可皇甫将军有吩咐,在下,呃……” 刘勉干笑起来,元致展眉,“原本就是他们小题大做,我自会对他们解释,你尽管放心。” 像是得了特赦,刘勉立刻开始收拾东西,“是,是,有世子这句话,在下就不打扰了。” 周濛接替刘勉的位子坐下,伤口在左大臂的中段,很典型的箭伤,伤口四周的血肉轻微发黑,的确是中毒的迹象,而且,伤口已经有些日子的,却迟迟没有愈合好,创口里仍一片血肉模糊,显然是近日又撕裂了。 “看着吓人而已,没事,劳烦把纱布递给我,缠上就好,”元致说道,他目送刘勉离开,一转头就看到周濛盯着伤口皱眉,心头竟涌起一阵奇异的耻感,血|腥又丑陋的伤,片刻都不想让她再看。 他朝周濛伸出右手,若不是碍于那托盘上的纱布正好在她的身后,他肯定就自己去拿了。 “非要跟我这么见外吗?”周濛瞪他一眼,转过身去取托盘里的药。 她转身的动作,留给他一个位置恰好的侧脸,白皙小巧的耳垂,上面缀着一只红玉耳坠。 正是他曾送给她的那对,用他母亲留的护身手绳上的两颗山茶红玉改作的耳坠,也是他送她的十六岁生辰礼。 当时还在安陆城城郊的山居里,她生气没收,后来他转交给石斌,让他帮忙再送一次,她仍是没收。 而此时,这对她说什么都不肯收的耳坠,已经被她戴了起来。 束得极宽松的交领里,隐者大片纤细嫩白的肩颈,衬得血红的玉石艳媚无双,或者说,艳得让人移不开眼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红玉。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泛起一阵热浪,她嗔他的这句话更藏着几分娇,使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生出狂喜。但下一刻他就冷静了,因为每次他为她的亲近而狂喜的时候,他都没有好下场。 “对了,你脖子上的伤,怎么样了?”他滚动喉结,沉着嗓子问。 周濛拿着药刚转过身来,“已经好了啊。” “这么快?”他才离开五六天的时间,还记得那天她的血把一池子水都染红了。 “不信?你要看看吗?” 周濛作势要将左肩上的衣领往下拉,元致的眼睛像被烫到一样从她身上移开,“不不用了。” 周濛轻笑,一面把手中瓷瓶的木塞抽开,“还记得一个月多前我大师兄去洛阳看我的事么?他送了我很多药,多亏了这些药我的伤才好得这么快,这瓶也是,最好的药王谷金创药,市面上千金都买不到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小银勺挖出药膏往他臂上的创口里抹。 “还好,刘大人已经把里面的血痂清理干净了,抹上这药,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不过,以后你也要注意一些,不要用这只手臂舞刀弄枪,药再好,也禁不起伤口一次次撕裂。” “还连累你那些部将担心,你是不知道,刚刚他们要不是看我端着药来,都不一定愿意放我进来找你。” 元致低着头不敢再看她,耳边听她絮絮叨叨地说,手臂上深可见骨的箭伤,疼痛却远不及她微凉的手指擦过肌肤的麻痒,让他感觉到难耐。 “抱歉,我会交代下去,以后不会再有人拦你,”他说完觉得不妥,赶紧又道,“毕竟,这是你的地方……” “那你可要好好交代。” 周濛的这句恰好与他同时开口,听到他的补充后显得不高兴,撅了撅嘴,“那要是不在我的地盘,我就不能随时去找你了吗?” 元致没答。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在膝上,隐约看到十指的骨节在她的话语间不动声色地收紧,线条流畅的小臂肌肉也在一收一放。 他的沉默让周濛有点失望,便转移了话题,“你中的箭上有毒,这毒很厉害,他们这么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我没有中毒的感觉,”他低头垂眸,目不斜视地回答。 “嗯,除了伤口难以愈合,不会有别的影响。” 她的语气里透着十足的理所应当,元致不禁偏过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周濛巧笑道,“忘了上回我大师兄来给你吃的药丸?那药是有额外药效的。” 可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而且他从未听说过什么药能有这么长时间的额外药效,元致微微皱起了眉。 “别这么看我呀,和我无关的,师父这些年在外云游,指不定又搜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方子呢,我早跟你说过,你身上的毒到底是怎么解的,我并不清楚原理。” 元致重新低下头去,接下来,任由她在他手臂上涂涂抹抹,缠缠绕绕,理应很疼,但他心思全不在这上面,也不知他到底信了她的话没有。 周濛收回偷瞄的视线,手上的绷带终于快要缠好了。 “我戴新耳坠了,”她说。 元致不知在想什么,这才回神。 视线不得不落回她的身上,原本他只是去看她的耳坠,却又不知不觉飘到了向下几寸的地方,他意识到不妥赶紧转开。 她今晚穿的软袍松而不大,既宽大慵懒,又恰到好处地包裹曲线,女子的曼妙若隐若现,他一眼都不敢多看。 她身上的香气更是无孔不入,这香气他太熟悉了,是她夜里安寝时才会用的熏香,香气勾起他的回忆,脑海里全都是她在洛阳侯府咏凉阁中与他同寝时的样子,那是他此生最受煎熬的几十个夜晚…… “嗯,很好看。” 他生硬地说道,可耳尖泛起的红晕已经出卖了他的窘迫。 “瞎说,你根本没看。” 周濛完成了包扎,正用帕子擦去手指上不小心弄上去的药膏。 “这是你送我的,还记得吗?” 元致点头,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都好些年没戴过耳坠了,耳洞都快闭合了,为了戴它们给你看才又戳开的,有些疼。你帮我看看,还在出血没有?” 始终拿侧身面对自己的男人仍不转身,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周濛不打算气馁,坐正了一些,看着面前如坐针毡的男人,娇声娇气委屈地问,“如果我再靠近一点点,你会把我扔出去吗?” 她的吐息也是香的,微凉柔软的手指像小蛇一样,指尖从他的小臂慢慢往下,朝他交握成拳的双手游移。 “你厌烦我了,是不是?”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引|诱。可她都这么问了,他难道真的会对她动手?怎么可能。不仅如此,曾经那些没完没了的亲吻,都是他自己主动索求的,他怎么可能讨厌她。 元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解围,唯有红晕控制不住,渐渐蔓延到了脖子,略显急促的呼吸带动着结实的胸肌一张一弛地鼓动。 肉眼可见地,浑身肌肉的力量都在收紧,但他仍旧稳坐如山,闭上眼睛,近乎求饶,“公主……别这样。” “你还真是固执啊,有什么话……明日早上再说,不好么?” “殿下!” 周濛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声音,元致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撩起旁边的袍子裹上,胡乱系上腰带就往外走。 “我还有些事没交代完,公主请自便。抱歉。” 周濛瞬间就被晾在了原地,脸上开始微微发红,因为她又一次被拒绝了,纵然她脸皮再厚,也是个没经过人事的少女。 但这一次,他没那么容易再让她放弃了。 他不是让她自便么,赖着不走也是自便。于是周濛靠着软枕等,东殿就这一间寝卧,就不信他今夜不回来睡觉。 ----
第112章 === 大约过了一刻钟,周濛差点睡着了,殿里灯火通明,元致还没回来。 她拢了拢衣襟,索性出去找。 门口四个侍卫都在,显然该交代的事都交代完了。 “你们世子呢?”她问。 四个人见了她也不行礼,面对问话就眼观鼻鼻观心,全装作没听到,也没人回答。 她找到其中一个走过去,又问,“你们方才喊世子出来,所为何事?” 又没人理她,个个人站得像庙里的门神似的。 其实若是军中机密也就算了,但这个时辰,宫门早就关了,怎么可能把元致喊出来报告军机大事? 她突然想起来,温如之前就跟她警告过,因为元致这次放弃洛阳而北上冀州,黑羽军的军士极有可能会不大待见她,若真是如此,他们大约是不愿见她和元致独处的。 她低头笑了,他们不理就算了,大不了她自己找。出门又走了几步,绕过小池塘,一偏头就看见池边一排垂柳下的小凉亭里,站着一个人影,颀长挺拔的背影,正是元致。 “宁愿在这里被虫子咬,也不愿与我多待一刻钟,还说不厌烦我?” 周濛说道,也移步进了凉亭,夏夜蚊虫多,地上的烛台也没点,只凭树影间的半片残月照明。 “你还在生我的气。” 她靠着圆柱慵懒地站着,元致转过脸看她,她显然是指两个月前在洛阳的时候,他们最后一次吵架、不欢而散的那一回。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0 首页 上一页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