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这是朱绽眼下能说出来的最重的话了。 可偏偏就是这么直中红心,扎在喻诚安的心坎上,让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与想法,一见钟情也好,欣赏尊重也罢,全部变得轻忽缥缈起来。 父母双死的悲剧摆在面前,任何信誓旦旦的剖析与自白都是无力的。 他但凡厚颜多说几句,都是对朱绽的伤害。 他只能哑口无言地与朱绽行了一礼。 朱绽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也没有纠缠之举,舒了口气笑了笑,转身走出正厅,去寻林云嫣了。 喻诚安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颓然又失落。 徐简慢慢踱步回来,见他那失神模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弃了?”他问。 喻诚安苦笑:“不然呢?” 他不想放弃,但他更不想让朱绽觉得烦躁与厌恶,更不能给她添是非。 “看在那只蛐蛐的份上,”徐简呵的笑了声,“给你指条路。” 喻诚安虚心请教。 “改邪归正吧,”徐简道,“闲散纨绔有什么好当的?” 喻诚安一听倒是乐了:“我祖父一定与你有说不完的话。” 徐简又道:“保安侯说不定会很欣赏朱姑娘。” 喻诚安闻言,又是一笑。 笑容之后,人倒是爽快许多,他再次与徐简道谢,又道:“替我也与郡主道声谢,她们小姐妹说话,我就不凑过去了。” 徐简应下。
第450章 买卖不成仁义在(两更合一求月票) 夏日暖阳。 廊下避光处谈不上晒,园子里的夏花也开得正好。 林云嫣与朱绽一道从花厅绕去后院里,坐在亭子里看花。 许是了却了一桩事,朱绽整个人轻松许多,抿了一块豆沙糕,转头笑话林云嫣:“你还是吃得这么甜。” “甜的才好吃。”林云嫣笑着道。 她先前在偏厅里,能听见一些主厅说话的动静。 只是耳力有限,没有徐简听得那么清楚,但凭借着对朱绽的了解,林云嫣大致能猜到说了些什么。 见朱绽此刻松快,林云嫣也知道喻诚安没有胡搅蛮缠。 “倒是个体面人。”她赞了一句。 朱绽莞尔。 体面。 很简单的两个字,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 她明明不过十几岁,就已经见过太多不体面的事了。 如今想来,前事如梦、又不是梦。 当然,为了达成目的,她其实也会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毕竟,事情是多方面的,遇着混账赖子,与对方讲究体面,那着实是在为难自己。 一件事能够体体面面、一团和气的了结,本身就是一种幸运了。 “喻公子为人不错。”朱绽道。 闺中好友,她讲话也不会藏着掖着,想了想又道:“看着是个整天不务正事的纨绔子弟,行事举止又不是没脑子、一根筋。不是我编排勋贵公子,一塌糊涂的多了去了。” 林云嫣闻言也笑了。 这还真就是一句大实话。 许多人明面上看着风光霁月,内里却瞧都没法瞧。 像苏轲那样的,从前大姐不就是吃了亏、上了当,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吗? 如此一比,喻诚安这样只爱斗鸡斗蛐蛐的,真就算是“端正”了。 但凡此人有些乌七八糟的毛病,徐简不会与他多往来。 “刚还拒得这般直接,现在倒是说他优点,”林云嫣眼珠子一转,揶揄道,“你这是‘买卖不成仁义在’?” 朱绽听乐了,道:“如若还是以前,也是门当户对。 比起被长辈嫁给莫名其妙的公子,我还是看喻诚安顺眼些。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我那时会点头,他却未必看得上那个险些要被逼疯了的我。 他中意现在的于家表小姐,我却已经不用被长辈要求着必须嫁去公侯伯府之家、自然更不愿与世家子弟有什么牵扯。” “实事求是,”林云嫣笑话了她几句,末了道,“你想明白就好,旁的都没有你自己想清楚要紧。” 之后数日,祝嬷嬷都没有再登门。 于家两位舅娘看了看朱绽半启着的窗户,凑在一块说悄悄话。 “看来是与那头说清楚了,人家不来了。” “不来也好,”二舅娘叹道,“既然阿绽没那个心思,人家回回上门来,我们也尴尬。”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那祝嬷嬷客客气气来,我是不好意思让人吃闭门羹,”三舅娘讪讪,“可让人进家里来,阿绽又不应,反而显得是我们拿乔故意吊人家胃口,哎呦,我也是左右为难,怎么办都觉得不够周全!” “是这么个道理,”二舅娘道,“既是无缘,早断早好,没有什么流言蜚语,往后也不耽误我们阿绽说亲。” 三舅娘一听这话,又是一脸愁容:“我是愁阿绽的亲事,说低了、好像是我们不上心,欺负她孤女一个,说高了、我们也没那本事给她往高处说啊! 二嫂你说说,我们俩总共认识几个人! 不是我厚颜无耻,真要算起来,那保安侯府,世袭罔替高门大户,已经是极好的人家了。 光靠我们,能给阿绽说个比侯府小公子还好的夫婿回来? 再说了,若能嫁进去,多多少少能帮上家里一些……” 二舅娘听到这儿,赶忙去捂妯娌的嘴,不叫她往后说:“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没缘分就是没缘分,强扭的瓜它不甜! 我晓得你操心家里,但这些话我听听就算了,你千万别在说了。 姑姐前车之鉴。 说透了,就是我们没落了,攀上的姻亲越厉害,人家发起狠来,我们就越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姑姐那事,要不是他们朱家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事、被圣上处置了,才给了我们敲边鼓的机会,要是他家没有谋逆之罪,姑姐和阿绽现在还苦着呢!” 三舅娘赶紧扒拉嘴上的手,一个劲儿示意她不会乱说。 等二舅娘松了手,三舅娘忙允诺道:“我又不是卖儿卖女的混账东西,善恶还能不晓得?你也晓得我,就是有时候这心里啊总想发发梦!” 二舅娘苦笑。 发梦啊! 谁不爱发梦?她也爱! 今天梦自己男人做买卖赚了笔大钱,明天梦在任上的大伯时来运转、官运亨通,后日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梦是一时的,人总归清醒,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咱们说好,那保安侯府的事到此为止了,往后也别挂在嘴上。不给人家惹麻烦,也不给我们自己惹是非。” 妯娌两人你宽慰我,我鼓励你,总算是把心态调整好了。 于家里头不再提及,保安侯府那儿,老侯爷夫妇还是品出了些蛛丝马迹。 祝嬷嬷是保安侯夫人的陪嫁娘子,主仆相处几十年,关系极其亲近。 喻诚安童年时聪慧上进,让隔代亲的祖母万分喜欢,拨了祝嬷嬷去照顾他,哪知道这小子一年不如一年,最后一身纨绔脾气。 到底是幺孙,浑归浑,也没到惹是生非的地步,侯夫人气过、恼过,最后也认了。 幺孙浑,比嫡长孙浑,总强上百倍千倍吧? 斗鸡斗蛐蛐,比流连花丛给她弄出曾孙儿来,总强上千倍万倍吧? 那就这样了吧! 保安侯对老妻的自我宽慰佩服之余,也没少吹胡子,评价一句“矮子里拔将军”,却也真拿喻诚安没多少办法。 上进这种事,必须是发自内心的。 自己没有那份心性,边上人抓得再紧,最后也是一拍两散,彼此不满。 这两年,侯夫人是不盼着喻诚安转性了,却也不会全然不管,起码不能真放任到有一天孙儿走了歪路、全家老小还蒙在鼓里,因此三五不时还是会让祝嬷嬷来回话。 祝嬷嬷这一月里时常出门去的状况,也就被侯夫人掌握到了。 侯夫人问起,祝嬷嬷倒也没替喻诚安隐瞒,只让屏退了其他人,单独向侯夫人禀报了。 “朱家的姑娘?以前英国公府那位?”侯夫人十分惊讶,“稀奇了!他满脑子只有蛐蛐叫,还晓得姑娘家长什么模样?” 祝嬷嬷哭笑不得:“他若满脑子姑娘家,您更烦了。” “这倒是!”侯夫人感叹。 一个游手好闲的侯府公子,满脑子就姑娘长姑娘短,那完蛋了。 她指不定哪天就得去慈宁宫外头跪着自罪“教养子弟无方”了。 “依奴婢看,朱姑娘模样性子品德皆出色,”祝嬷嬷夸赞道,“最要紧的是,头脑清楚。” 等侯夫人听完来龙去脉,亦道:“是个好姑娘,诚安个浑的配不上人家!” 侯夫人晓得了,保安侯自然也晓得了。 隔天,喻诚安就被祖父叫进了书房。 只祖孙两人,没有外人,保安侯说话很不客气:“你看,丢人了吧?” 喻诚安摸了摸鼻尖。 “早跟你说了,年纪不小了要多长进,你全当耳边风!”保安侯道,“现在好了吧,你看上眼的姑娘就是看不上你! 换我,我也不把家里姑娘许给你! 哪家好姑娘成天听你蛐蛐长蝈蝈短的?” 喻诚安挨骂,脸红归脸红,还是有些忍不住想笑:“祖父,也许真有姑娘喜欢蛐蛐长蝈蝈短呢?” “呸!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保安侯骂道,“嘴上说得利索,我也没看见你把别的姑娘放在眼里了,你小子这么多年不也就只看上人家朱绽?” 喻诚安乐了:“确实,朱姑娘很好。” “好不好的,跟你有关系吗?你小子高攀不上!”保安侯恨铁不成钢,“但凡你像点样子,老头我贴上老脸、请人给你吹风说项,可你就这么个浑样,我是真拿不出手! 人家朱绽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能抱着亲娘牌位把朱家老小送上路的姑娘,性子韧着呢! 还好你小子脑袋还算清楚,没有胡搅蛮缠。” 喻诚安挨了一顿骂,倒也没有生气。 保安侯见他还是嬉皮笑脸的,垮着脸问:“你还笑得出来?” “我就是想到徐简了,”喻诚安道,“他那日提过,说您应该会欣赏朱姑娘。” “欣赏,怎么不欣赏?!”保安侯背着手,道,“你小子别的不行,看人的眼光倒是很不错!” 喻诚安抿了下唇。 他也觉得。 前回听朱绽说完后,他只是不再让祝嬷嬷去于家,并不是断了心意了。 感情之事,他本就认真,哪有说断就断的? 只是清楚分寸与进退,只存在自己心里,不打搅朱绽而已。 平日不惦着、也不会特别难受,现在被祖父说了这么一长串,满脑子都是朱绽了,心中也的确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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