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绽问道:“听说你婆母回乡去了?” “是,”林云静道,“我想让她多住些时日,只是她在老家住惯了,实在不适应京里。” 余璞与他母亲是孤儿寡母。 寒门拉扯大一个儿子、还是高中的儿子很是辛苦,但老太太性子好、身体也不错,这么多年熬出来了。 如今,独子在京城做官,又娶了高门媳妇,按说是到了享福时候。 可老太太着实不是闲得住的性子。 忙碌了大半辈子的人,一旦停下来,浑身不得劲。 而且她适应的、习惯的生活方式全是老家那儿,京城中想寻人唠嗑唠嗑,也没有什么老姐妹能凑一块。 因此,老太太操办完婚事,便几次提出回去。 儿子儿媳一留再留,让她在京里住到了成亲满月,这才给她安排好了,让风风光光回乡去。 老太太如今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走时红光满面。 “我担心她年纪大了,独自生活不方便,”林云静笑着道,“婆母说,她在老家那儿有亲戚看顾,她以前就是个彪悍性子,亲戚邻里都依着她、敬着她,现在儿子又有出息,乡里乡亲的往后想走她门路的人多的是,更加会捧着她,不叫她有一点难处。” 这的确是一句实话。 小县城、小镇子的,寡妇讨生活不容易,若不彪悍,早就被人连骨血都吃干净了。 能有今日成果,在座的姑娘们,不管是已经嫁人的林云嫣、林云静,还是尚在闺中的林云芳、朱绽,都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声老太太好本事。 而这句“能横着走”也不是虚话。 人情关系就是这么直接、简单,有价值的,谁都捧着。 余母有一位做京官、娶侯门姑娘的儿子,别说普通百姓邻里了,县太爷见了她都得客客气气。 这也是余璞在高中后,能放心让老太太留在家乡的原因。 “她身体健朗,自然还是依她习惯,”林云静又道,“再过些年,她一人生活不方便了,再与她提照顾的事。” 林云芳听着,少不得又问起大姐与大姐夫日常相处如何。 林云静在此事上内敛,却也架不住林云芳撒娇,挑了些与她讲。 朱绽一面听,一面打量着屋子里外。 她先前听说过,这宅子其实是林云静的陪嫁。 “看得出来,你们家很满意这个女婿。”她低声与林云嫣咬耳朵。 林云嫣莞尔。 这话没错,的确是上上下下都满意。 一直以来,余璞手头都不宽裕。 刚进翰林院,俸银能够日常生活,但余璞必须节俭再节俭,他要按着计划归还诚意伯府银钱。 因此,成亲之前,他是与几个同僚一块合租了一宅子。 而诚意伯府嫁姑娘,祖母愿意挑中人品下嫁,却绝对不会委屈大姐与旁人合租院子。 京城地价摆在这儿,也不可能让余璞攒够银钱买宅子,最后两家商量着来,相看了这么一个独门独户的小宅,祖母贴补给大姐。 林云嫣道:“都满意大姐夫的才华与人品。” 诚心实意结亲,自不会去盘算计较,目的就是让小夫妻两人过得好。 林云静不会因为娘家得势、付出的多就趾高气昂,余璞亦不会因为现今刚入仕、捉襟见肘而阿谀奉承,更不会拿着好处还心生怨怼。 实诚人办实诚人,日子才能走得远、走得顺。 至于外头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那就管不着了。 毕竟,各家有各家的相处方式。 这门亲结得好不好、对不对,时间会给出答案。 “挺好的,”朱绽感叹着,“地方不大,却很温馨。”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虚景,她亲眼见识过、愤怒过,如今看来,这种温馨远胜于侯门深宅的冰冷肮脏。 她对余璞的了解都来自于林家三姐妹的交谈,但她了解林云静。 林云静为人真诚,这日子能过得起来。 林云嫣从朱绽的口吻中听出了几分羡慕之意,又想到近些时日听到的些许传闻,一时也颇为好奇。 看了眼大姐与三妹,林云嫣微微斜着身子,问朱绽道:“我听说,于家那儿总有个和气婆子上门。” 朱绽挑了挑眉:“怎得?我这里油盐不进,他拐弯抹角想让你来当说客?” “那倒没有,”林云嫣实话实说,“那日我们一道在茶楼里与他打过照面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他也没让国公爷代为示好、请动说客。” 这个“他”,指的就是保安侯的幺孙喻诚安了。 那日匆匆一面之缘,朱绽压根没往心上去,谁知道过了几日,一位嬷嬷就寻来了于家。 嬷嬷姓祝,一身勋贵人家仆妇的姿态气度,本人和气又健谈,来时还拎了两盒点心。 “她说来寻我的,”朱绽低声说着,“舅娘们以为她是你或者其他我熟悉的人家中的,就请她进门了。 我一问,才知道是保安侯府的人。 她倒是没说什么叫人为难的话,送了点心、撩了几句就走。 我不想收,她还不应,跑得那叫一个快,我又实在不好意思在胡同里追着她还点心……” 林云嫣听朱绽形容,光是想像一下那个场面,就忍不住笑个不停。 说到底,也就是点心而已。 真为此在胡同里你追我赶,引邻居们出来看,那才是真被架在火上了。 “如此说来,他行事倒也有考量,”林云嫣点评道,“他自己与亲随不出面,由嬷嬷来,左邻右舍哪怕见着了也不会多想。” 真由喻诚安或者亲随寻到于家大门去,那不管收与不收,都少不得一片流言蜚语。 那对朱绽没有一点好处。 “嬷嬷来了好几趟,这次点心下次胭脂的,”朱绽叹着气摇了摇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和气得不得了,也没有给人吃闭门羹的道理。” 林云嫣很明白。 一来拉不下脸,二来小官之家轻易不会去得罪侯府,三来还是不想多事让邻居看热闹。 也是喻诚安把握住了那个度。 他只想与朱绽示好,没有嚷嚷开的意思。 从头至尾,邻居们都不晓得那嬷嬷究竟是哪家的,反正朱绽有贵人手帕交,郡主车驾都来过于家好几次,一看就显贵的嬷嬷也不稀奇了。 “她要真在胡同里说东扯西的,我还能把门板拍她脸上,”朱绽道,“可她笑脸迎人,毫不多话,只进门后对着我说几句喻诚安如何如何…… 我坚持不收东西,她也不着急,有时一溜烟跑了,有时候她原原本本带回去。 我让她转告喻诚安说别再来了,她说自己就是个跑腿的,有话我自己寻喻诚安说。” 这么前后拉扯了一个月,朱绽真的啼笑皆非。 气没多气,恼有点恼,最后拳头都打在棉花上,生生把自己弄笑了。 林云嫣笑了一阵,问:“那你要寻他说吗?” “寻,怎么不寻?”朱绽道,“今日你不与我提这事,我也得跟你开口。” 她孤身赴约并不合适。 倒不是说,行事把握住度的喻诚安会有离谱举动,但朱绽不想多惹麻烦,便想请林云嫣帮个忙。 如果她与喻诚安说不通,林云嫣也能出面说项几句。 林云嫣听朱绽这么说,自是答应。 感情之事,讲究你情我愿。 她对喻诚安的了解也少,除非是像余璞、段之淮那种状况,她能打包票说此人是良配、靠得住,才会出言劝说。 否则,朱绽既然无意,林云嫣肯定向着她。 姐妹局开开心心散了场。 约好的事,林云嫣从中牵头,定下了时间地点。 地方就定在了辅国公府。 朱绽受邀来寻林云嫣,喻诚安拜访徐简。 那两人此前从来没有交集,哪怕是同一日,也不用担心生出不必要的是非来。 再者,自家地方,说什么都放心。 到了那日,喻诚安早早就来了。 徐简坐在花厅,看着脚步匆匆的客人,评点道:“敬谢不敏?” 喻诚安俊脸一红,道:“是我当日口出狂言。” 论低头,他一点都不含糊。 等了约莫两刻钟,前头来报,说是朱绽到了。 徐简便与喻诚安道:“也就是知道你行事体面,才会替你安排。 等下不管说得怎样,你别有出格言辞举动,要不然,我只能把你提去保安侯跟前了。 据我所知,朱姑娘想要拒绝,你能说服她、是你本事,你说服不了,也别指望我与郡主给你当说客。” 喻诚安正色道:“放心,我有分寸。” 说话间,林云嫣陪着朱绽过来。 两厢打了照面,行礼之后,林云嫣和徐简去了偏厅,把主厅让给他们说事。 面对朱绽,喻诚安略显窘迫。 从祝嬷嬷的回复来看,他自己也清楚朱绽的态度,只不过,还是存了不少话想与她讲。 不说能完全改变朱绽的想法,起码给自己寻一个机会。 只是,朱绽更是有备而来:“喻公子,你先听我说。” 如此开场,喻诚安哪有不应的道理? 朱绽直视着他,说得直白又坦然。 “我很感激你的善意,你的追求让我有些许困扰,却没有给我以及我家里人造成麻烦。” “从这一点来说,我看得出你是有一番考量的。” “你送来的那些东西,除了点心没办法久放之外,旁的都没有动过,我希望你之后能让祝嬷嬷拿回去。” “如今只是小官家的表小姐,但我从前也是锦衣玉食、什么好东西都见过的国公府姑娘,你讨小姑娘欢心的这些东西,在我这儿没用的。” 喻诚安一愣,忙想给自己辩解几句,但他又不是个会打断对方说话的人,只能暂时记着,先听朱绽说完。 朱绽观他神色,就猜到他会想说什么。 那些“无用”东西,不见得是喻诚安小气,而是真拿金贵东西出来,她越发不肯收,也有拿钱砸人的压迫感。 也就是这些小打小闹的东西,给出来的喻诚安随意,拿到的朱绽也不会当回事。 正如她所言,以前见的用的好东西,太多太多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喻诚安考虑过的还真不少。 朱绽又继续往下说。 “我清楚今时不同往日,我也知道自己会嫁人,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在室表小姐,我也没有那么多银钱让外祖家一直养着。” “在婚姻大事上,我倒是羡慕郡主她那位大姐,嫁个脚踏实地的外乡进士,日子简单些。” “喻公子,你有你的长处,但我也有我的惧意。” “你知道我娘怎么死的,你也知道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这辈子怕了闲散纨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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