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邵睨了她一眼,颔首算作示意,抬步往外走了。 林云嫣转身往殿内走。 圣上让她送李邵,其实是让她回避的意思。 依林云嫣早前习惯,此刻定是去自己那偏殿歇着,待皇太后使人来唤她再回去,不过今日…… 林云嫣选择装傻,她得听听圣上要同皇太后、德荣长公主说什么。 果不其然,人到落地罩旁,就见帷幔落了大半,隔断两间。 小于公公从里头退出来,见林云嫣回来,眼中透出一丝意外,很快又无声地冲她摇了摇头。 林云嫣点头表示会意,不往前走,亦没有退,只静静与他一道排排站。 内殿,只留了王嬷嬷陪侍。 圣上看着德荣,直接道:“你平日从不管邵儿事情,德荣,你在想什么?” “我能想什么?”长公主反问,“我想的是大顺,想的是我们李家,想的是六哥、你把所有宝都押在邵儿身上,他到底行还是不行。” 圣上沉声道:“那也不能说就让朕把他身边人都撤了吧?” “六哥在怕什么?”德荣长公主坐直了身体,语气倔强,“今日既说到这儿了,我就干脆说到底。 忠言逆耳,恐怕不怎么好听,但我知道六哥明事理,我一片赤诚、六哥不会真跟我计较。 哪怕我说错了什么,六哥看在我生辰的份上,就当我吃多了酒、胡言乱语了吧。” 圣上闻言,叹道:“你不添这么一堆,朕难道就会跟你计较了吗?” “六哥偏宠邵儿是你自己的事,但你想要让邵儿承继皇位、那就是整个李家的事,”德荣长公主道,“我先前与母后也提过,对我来说、哪个侄儿都一样,我没有多少亲疏区别。 真要深论,我与六嫂还亲一点。 邵儿若是个能担得起江山的,我喜闻乐见。大顺江山平顺、百姓富足,我老了都能游山玩水。 可他要是不改改他的缺点短处,往后弄得乌烟瘴气…… 六哥,我生是公主,这辈子就没过过一天不好的日子,我不想有朝一日、看着楼塌了。” “德荣,”皇太后嗔了她一眼,缓和了下气氛,“说邵儿身边用人呢,别扯那么远。” “行,说近的,”德荣长公主道,“六哥,你要真信他,你至于让人严防死守吗?还不就是怕邵儿又给你弄出些事情来,再来一两次,您都护不住他。” 圣上道:“防患于未然,有什么不对?” “防患于未然,那六哥干脆别指着邵儿了,换个更安稳的吧,”德荣长公主撇了撇嘴,“不想换,对吧?可防能防多久? 现在你的圣上、是他父皇,您自然能大包大揽,以后呢?对了,以后是以后,六哥盼着他继续进步、继续改呢。 可六哥看到邵儿刚才那神色没有?他很失望。 他认为他改正许多,但六哥你对他依旧严防死守,你在否定他。” 圣上眉头皱了皱。 “六哥你也不想一直打击邵儿吧?犯错了罚、进步了奖,”德荣长公主道,“我倒是认为,这是给邵儿机会,也是给六哥你自己的机会。他若一路向好,皆大欢喜,他若本性难移,六哥,你也就歇了硬把他往龙椅上按的心了吧,你也不想因为邵儿无状、最后连累了六嫂名声吧?” 圣上面色发沉。 皇太后看在眼中,心里长长一叹。 德荣的话有道理吗? 全是道理。 却不是这个节骨眼上该说的道理。 以德荣的性情,不该不清楚这一点,偏就借着生辰全说出来了。 要说德荣存了些别样心思,或许是,或许不是,但她就是站住了这个“理”字。 转了转心思,皇太后与德荣道:“你这叫什么?拔苗助长。” “苗什么呀!”长公主唉了一声,“又不是七八岁,多大的人了。” “你才是多大的人了,吃多了酒就什么话都说,”皇太后道,“哀家让厨房给你送醒酒汤来,你等下休息一会儿醒醒神,还有夜里少喝点,别又吃醉了。” 絮絮叨叨的几句话,先前的紧张气氛渐渐化开,又归于家常。 小于公公去取醒酒汤,林云嫣也趁机往外走,在廊下站了,思考德荣长公主的话。 长公主的心思,不外乎就这么几种。 一是如她自己所说,就是见不得李邵不端正,今日建言,是提醒,也是尝试,本身是一种善意。 另一种,就是恶意的了。 高公公跟得太紧了,有他在,李邵行动受限,想谋算李邵什么、自然也被限制住了。 因此,长公主借着自己生辰,知道哪怕话说得直一些,圣上也不会与她计较。 以退为进。 这一招,徐简之前也用过。 当然,再往下细分,也就是与李渡有关或是无关两种了。 下意识地,林云嫣捻了捻手指。 这是父亲在思考时常有的动作,不知道何时,她亦学了来。 先前,林云嫣就和徐简讨论过德荣长公主此人,上一辈子,长公主疑似丧而不发,她的死究竟与李渡、李邵有怎样的关联? 是长公主见不得李邵胡作非为、想要阻止,因而遇害,还是她本就与李渡是一伙的,只因利益分配谈不拢而身死,如今依旧没有能坐实的证据。 只观此刻,长公主的意图还算清晰。 她想看看没有人时时刻刻紧盯着,李邵身边到底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固态萌发。 或许,她准备了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准备。 毕竟,还有一个李渡。 长公主可能是李渡的先头兵,也可能是隔山观虎斗,借李渡的手而已。 无论是哪一种,林云嫣想,对于她自己而言,她得再隔一层山。 平心而论,一口吃不成胖子。 先稳定裕门、再揪出李渡、最后才是让李邵翻不了身,如此顺着来最是稳妥,但显然,事情不能全如她与徐简的意。 三者千丝万缕地缠绕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么,德荣长公主今日这番话的目的,其实也是与林云嫣不谋而合了。 拿李邵当饵,放长线,钓李渡。 真出了什么问题,被追究的也是长公主,与林云嫣没有关系。 小于公公回来了,往里头送了醒酒汤。 圣上一口饮了,提振了下精神,与长公主道:“德荣,你是公主、长公主,以后活得比朕久,就是大长公主,一辈子随顺富贵,老了自然游山玩水。父皇当年对你的期望就是与驸马好好过日子,朕现在也一样。” 德荣长公主捧着醒酒汤,垂着的凤眼直接抬了起来:“六哥这话我不爱听。 我就知道,二哥那天胡说八道、拖我下水! 二哥想谋反是他的事,与我浑然不相干,谁坐龙椅都是我亲哥,我凭什么要帮他不帮你? 我们三人也没有谁是一个母妃生养的,我疯了去寻死? 六哥不用警示我,我想求安稳才会点一点邵儿,真要坑他、办法多得是。” 圣上深深看了德荣长公主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与皇太后示意后从里头走出来。 出了大殿,往边上看去,见林云嫣站在廊下出神,圣上唤了声:“宁安。” 林云嫣闻声,走过去问:“您要回御书房了吗?” “是啊,说起来,”圣上清了清嗓子,“恩荣伯府那事,朕还没有当面与你道谢。” “我也是运气好才发现的,”林云嫣想了想,又问,“可是好像没有完全挡住风言风语,您看,长公主也多少听说了些……” 圣上无奈笑了下:“既然是编排出来针对邵儿的,又怎么可能全堵住呢?你扣的那人有另外交代什么吗?” 林云嫣摇头。 庞枫画的简老爷已经送去了衙门,通缉画像往各州府发去。 而他临摹的字体很杂,听父亲的意思,会全部整理后呈送圣上。 送走了圣驾,林云嫣回到内殿。 宫人们忙着撤桌,皇太后坐在罗汉床边,神色上看不出端倪。 德荣长公主横卧榻上醒酒,慵懒极了。 林云嫣暗忖,那天大张旗鼓地搜查三圆胡同,消息自会传到李渡耳朵里。 李渡的流言布局被她先一步毁了,势必会有后续动作。 林云嫣在等那个动作,只是没想到,等来的会是德荣长公主。 长公主真与李渡结盟了? 还是长公主身边也有李渡的暗子? 如王六年一般,看起来是长公主想借李渡的刀,其实是李渡算计了长公主。 德荣长公主小憩了一刻钟,起身出宫。 皇太后靠着引枕,闭目养神,嘴上与林云嫣道:“她今儿锋芒毕露。” “您怎么想?”林云嫣问。 “要说的话,哀家早前都跟她说了,领悟多少,看她自己,”皇太后的声音冷了下来,“闹吧,想闹的都闹,趁着哀家还有口气,闹个明明白白。” 闹出一个结果来,她走的那刻也有数。 好过藏着掖着,都等她闭眼后发作起来,她在地底下有心无力。 另一厢,在兵部衙门的李邵心不在焉。 他其实并不在意德荣姑母说什么,他介意的始终是父皇的态度。 原本以为几年、十几年的复起路也不是走不得,今日才发现,太长了,若不能尽快取信于父皇,万一中间再出什么岔子呢? 他得赶紧做些什么,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像模像样。 这个想法萦绕在脑海里,直到他回到毓庆宫,看到那座落地插屏时,忽然闪过零星几个念头。 母后。 是了,母后是他最大的仰仗!
第470章 给苏昌一点压力 翌日。 早朝后,李邵主动去了一趟御书房。 “父皇,”他恭谨行了礼,恳切道,“今年母后忌日,儿臣想去皇陵祭拜。” 圣上闻言,颇为意外:“怎么想到这事了?离你母后忌日也还有些时日。” “虽不是整忌,但今年春天才算是弄清楚她身死的来龙去脉,知道了是谁害了她,即便还不曾抓到李渡与那猴脸的太监,但儿臣想当面与她仔细说一说,”李邵说到这里顿了顿,“儿臣在礼部观政过,晓得去皇陵并不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有章程有仪仗,所以要提前说出来,才不叫礼部那儿手忙脚乱。” “邵儿你能这么说,朕很欣慰,”圣上笑了下,神色舒展了些,话锋一转,却是拒绝,“裕门交战,朝堂中心都在对外上,此时再提祭拜皇陵,时机上并不合适。” 李邵垂眼,面露遗憾之情。 当然,开口之前他就猜到了,父皇不会答应让他去皇陵。 这与信不信任没有关系,理由就是父皇说的那样,时机不对。 明知不会答应还坚持开口,自然是另有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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