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靠着引枕,叹声道:“喻诚安比邵儿大一两岁吧?” 曹公公应了声。 他明白圣上的意思,圣上盼着大殿下也能如喻诚安一般,一改从前的脾气,有模有样起来。 说到年纪,圣上又问了句:“过几天德荣生辰,她拿定主意了吗?” 曹公公禀道:“定了,中午到慈宁宫,晚膳回长公主府,具是家宴。” 圣上颔首。 德荣虽是个喜欢热闹的,却不喜欢虚头巴脑的礼节。 往年生辰,要么关起门来不请宾客,要么干脆早早就与驸马一块离京出游去了。 今年恰逢三十整数,又在京中,按理是要好好办的。 德荣却说“不想大办”,理由一套一套的,什么“哪个女人喜欢又长一岁?”、什么“借着由头给我送一堆东西,我回礼给他们脸,不回难道我看起来很贪吗?” 说到最后,又说“三哥遇害、二哥谋反,这一年全是这种事,没有庆祝的心思。” 都说到这份上了,圣上也就随她去了。 “她定了就好,”圣上道,“那天午膳,朕也过去慈宁宫。” 德荣长公主生辰这日,是个大晴天。 京中已经过了最热的那阵子,清晨夜里还有些凉爽之气。 林云嫣备了一份礼,到了慈宁宫。 德荣长公主已经在了,笑盈盈与皇太后说着话。 皇太后招呼林云嫣,冲德荣努了努嘴:“就她自己大摇大摆来了,不叫驸马来。” “都是我娘家人,让他来做什么?”德荣长公主嗔道,“晚上不都是他家里人?” 林云嫣上前行礼,道了声贺。 “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晓得生辰没什么好过的,”长公主扶了林云嫣一下,“我最是羡慕你这个年纪,水灵,整天有使不完的劲儿。” 林云嫣莞尔。 皇太后佯装不满:“你这话哀家真是不爱听!加一块还没哀家老呢,就那么多道理。” 德荣连连告罪,逗得皇太后哈哈大笑。 “时辰还早,”德荣长公主建议道,“我们打会儿马吊,六哥得到午膳时才有空过来,我还让他把李邵叫来了。” 林云嫣闻声看向她。 长公主甚至都没有在皇太后跟前掩饰过对李邵的不喜,怎么过生辰、还会想到叫上李邵? “哀家还以为,你不想叫他。”皇太后一面让王嬷嬷准备牌桌,一面随口说道。 “我是对他有意见,可谁叫六哥偏宠他呢?做姑母的、也不好总跟晚辈较劲,”长公主叹道,“再说了,保安侯府那小子洗心革面,我们怎么说、总得给李邵多一点机会吧? 说真心话,六哥这几个儿子,对我来说都一样,没有亲疏区别,我难道还能盼着李邵不好? 他多长进些,我们做长辈的都欣慰。” 皇太后颔首:“是这么个理。” 马吊打了几圈,外头圣驾到了,也就都停了手。 李邵与圣上一道进来,看到牌桌,笑着问道:“谁赢了?” 皇太后笑着道:“德荣生辰,手气好得很。” 午膳摆桌,德荣长公主想饮酒,又让人备了些。 李邵作陪着喝了几盏,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就是吃得不太痛快。 他总觉得姑母在打量他,视线从他脸上滑来掠去,让人后脊生寒。 他是哪里惹得姑母不痛快了? 长公主微醺,拉着林云嫣的手,絮絮说话:“还记得小时候,我母妃走得早,回回生辰都是母后替我张罗。 那时你母亲也在宫里,送我贺礼,逗我高兴,是个特别好的姐姐。 后来她嫁人了,亦从不忘了我生辰。 今儿只请家里人,宁安你也是我家里人,我就让母后把你叫了来。” 林云嫣笑着,应着长公主的话。 又是一盏酒下肚,德荣长公主又看向李邵,这一次,她没有移开视线,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 李邵不由自主地抬手抹了下后脖颈,忍不住问道:“姑母一直打量我,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没沾什么东西,”德荣长公主顿了顿,眉宇间露出些不满意来,“我刚回忆宁安她母亲,也想起六嫂来了。 今儿这里没有外人,我实话实说,近来隐约听到些不好的传言,是与六嫂有关的。 我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我与六嫂也熟悉,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有心有耳朵,自然有判断。” 此话一出,气氛便是一凝。 “都不问我听说了什么?”德荣长公主叹了声,“看来都是心里有数,也听说了些,是吧?” 圣上清了清嗓子,道:“你也晓得全是浑话……” “就是浑话,也有麻烦,能传到我耳朵里,也会传到别人耳朵里,”德荣道,“我不愿意外头那般说六嫂。” 李邵轻轻嘀咕了句:“我也不愿意。” “你可紧着些皮吧!”德荣瞪了李邵一眼,“别怪姑母说话直,且不说六嫂那些污名会影响你多少,反过来呢? 邵儿啊,你若是不能踏踏实实,还跟从前似的,一会儿被顺天府逮,一会儿在宫里拔剑瞎闹,举止无状,别人会怎么说? 岂不是给了别人证据,说六嫂如何如何了吗? 六嫂要是没什么,邵儿你能这样那样? 你的名声,等同你母后的名声! 你要不想你母后被人误会、被人借题发挥,你自己就得清醒!” 一番话说的李邵面色通红一片,像是被酒熏的,又像是被劈头盖脑训的。 可话难听,理还是这么个理。 “邵儿,听见没有?”圣上打了个圆场,与李邵道,“听明白了就应你姑母一声。” 李邵嘴皮子动了动,一时之间没有发出声音来。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他还是幼童之时,被身边一众长辈说各种道理,不止要听,还要应。 可他现在难道还是稚子幼童? 算了! 李邵想,谁让姑母生辰呢! 不跟过生辰的人计较。 “听见了,”李邵闷声道,“谢姑母提点。” 林云嫣抿了口手边的饮子,心说,这其实奇了怪了。 她从前见过长公主吃酒,女中豪杰,一两坛子下去面不改色,今儿不过两壶酒,还是与圣上、李邵分着饮的,怎么可能让她熏醉到酒后失言? 是的,训诫李邵,在德荣长公主这里,算是失言了。 长公主会向皇太后抱怨,但她从未当面下过李邵面子,尤其是,她是特特把李邵叫来的。 那么…… 林云嫣心念一动,轻声细语道:“长公主,比起前两年,大殿下今年变化颇大。” 李邵面色稍霁。 林云嫣又道:“您平时与大殿下的接触没有那么多,周身变化,还是平日交道打得多些的更有体会。 不止我这么说,我们国公爷也是这么想的。 圣上、皇太后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吧?” “是吗?”德荣长公主追问。 圣上笑道:“朕看着邵儿是成熟不少,让人很是欣慰,朕也相信,邵儿会越来越好。” 李邵抬了抬下颚,眼神里透出几分得意来。 “六哥这话托大了,你说的是信他,看到了他的改变,”德荣长公主打了个浅浅的酒嗝,“你要真信任他、放心他,至于天天让人盯着他吗? 我听说,跟着他那内侍几乎是寸步不离,恨不能有两双眼睛看得死死的。 邵儿,你什么时候、身边没有人盯着也能像模像样,姑母就彻底放心了!” 李邵的得意被这几句话击得荡然无存。 他想到了毓庆宫里的郭公公,想到每天跟着的高公公,浑身不自在起来。 是啊。 父皇若是信任他,曹公公怎么会安排心腹跟着? 而他若想完全取得父皇的信任,东山再起,肯定也要有更好的表现。 不管这些眼睛在与不在,都要立得住。 这是证明自己。 “父皇,”李邵越想越激动,看向圣上,恳切道,“儿臣认为姑母所言十分在理。”
第469章 母后是他最大的仰仗(两更合一) 李邵说完,殷切地等着父皇回复,却只在父皇的面上看到了些许迟疑与犹豫。 这让李邵的心倏地,落了下去。 ——父皇并不信任我。 这个念头再一次回旋在李邵的脑海里,而此次的失落与不安,远比上一次“比起我、父皇更信任徐简”更让李邵不舒服。 是。 他承认,那时候的自己的确有不少问题。 被李渡安插在身边的冯尝哄骗,给父皇添了许多麻烦。 而徐简那时做事亦是独断,一心想要拿捏他,那他对徐简排斥也是人之常情。 正是因着两方使劲,最后才弄成那么一个结果。 分算责任,他李邵出差池,徐简也没对多少。 好在徐简醒悟了,没有再寻他的事,矛头调转对向了李渡,后头的事就顺起来了。 现在呢? 现在的他,白日上朝、观政,夜里回毓庆宫待着,偶尔出去,也是与恩荣伯府的表兄弟一起。 没有结交不该结交的人,没有再去过将军坊,没有再做过什么能被御史指着鼻子骂的事。 说是洗心革面,也不算夸张吧? 但是,依旧没有取信于父皇。 “你姑母说得在理,但你也太心急了些,”圣上放下手中筷子,道,“你是皇子,身边有人跟着、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曹公公不还整天跟着朕吗?” 李邵抿了抿唇,心说,这两人能混作一谈? 圣上又道:“你要不想高公公跟着,那你自己说,谁鞍前马后替你跑腿安排?” 李邵本就是被德荣长公主几句话挑动了情绪,哪里想过这么细? 圣上一问,他不由便愣了下。 是啊,换谁呢? 毓庆宫里还有什么人能用呢? 见李邵被说服了些,圣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要真有这份心,过些时日吧。” 李邵不傻。 知道“过些时日”就是个托词。 “过些时日,”他嘀咕道,“等班师回朝了,少个高公公,也会多一个徐简。” 圣上就坐在他边上,听了几个词,也猜得到他在抱怨什么。 估摸了下时辰,圣上道:“时候不早了,邵儿先回兵部去吧。” 李邵闻言,问:“父皇呢?” “朕再陪皇太后坐一会儿,你先去吧,”圣上说着,又对林云嫣道,“宁安送他出去。” 林云嫣应下。 李邵似是还在为圣上的拒绝而低落。 站在廊下,他低声问道:“你怎么看?” 林云嫣垂着眼,不偏不倚搬出一段旧话来:“殿下还记得国公爷曾跟您说过的吗?废太子后,您想要取得圣上与朝臣的信赖、东山再起,这是一段很长的路,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您总不能现在就着急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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