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世家当中这么密集的死人,难免会让人有所怀疑,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什么风声传出来。 毕竟那些人的死因都很说得通,有服散过量死的,有马上风死的,有坠马摔死的,有和自家兄弟打架被打死的,还有被不肖子孙气死的,总之死因虽然五花八门,但全都说得通,毕竟世家内部本就乌七八糟,比这些更离谱的比比皆是,再加上他们家大业大,儿孙满堂,每家死个两三个真的不算什么,说不定家里还有不少人拍手称快,毕竟跟自己抢家产争权的又少了几个。 但若是有真正聪明的人细细地从这些死者身上总结共性,那他们就会发现,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冒头跳脚打压元亨商行最厉害的,他们无形中成了元亨商行的绊脚石,所以就被无情地‘搬离’这个人世间了。 而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搬离’的元凶,此刻也终于回来了。 房门被推开,一袭天青色衣袍的女郎头戴帷帽,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她身上仿佛自带清凉爽气,满屋盛夏的暑气都因她的到来悄然退散,比室内摆放的四座冰山来得还要管用。 “二当家。”心腹奴仆对她弯腰行礼。 女郎随手摘下帷帽,她面色润混,艳若桃花,对着奴仆随意摆手,而后奴仆退下。屋内只余下了赵卓和‘她’二人。 赵卓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壶给她到了一碗,不过壶里面并不是酒,而是冰镇过的酸梅汤,夏天喝最是消暑解乏了,只不过不能多喝。 她端起来一饮而尽,只觉得无尽畅快,“哈,爽快!要我说,夫人对姜泯那厮也是真够好的,只因他苦夏不思饮食就想出了诸多法子哄他,又是酸梅汤,又是酸泡菜的!你是不知道啊,我来之前,夫人还折腾出了一种新的炊饼,柔软蓬松,里面全是蜂窝一样的小气泡,能让寻常硬得噎死人的炊饼变得香软可口,最重要的是还能养胃消食!正对姜泯那常年征战饱受折磨的胃口。姜泯那厮如今都胖了两圈了!” 赵卓笑道:“燕北王丰神俊逸,他胖两圈也看不出胖,只会让人觉得他愈发神武威严,风华正茂。” 所以说,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长得好的人,无论胖瘦都好看。 更何况他初见姜泯之时,姜泯的确是太瘦了,也就是因为骨象绝佳,骨架匀称修长,再加上常年征战养出的紧致挺拔,否则早就瘦得脱了相了。 而夫人醒来之后这多半年,姜泯大概是心情好了,又被夫人照顾得好,吃得好,睡得好,换谁都得胖两圈。 “哼!真是便宜他了。”二当家冷哼一声,而后不服气道,“你说这姜泯有什么好?值得夫人这么挖空心思待他?又是烟花又是盐的,以前怎么没见夫人对司马桀那么好过?” 赵卓:“得亏了没对他好,否则现在我们怕不是要呕死。” 也对。司马桀那窝囊废不配。 赵卓又问:“你离开夫人身边已有三个月了,真的不用回去看看吗?你那黄泉引太毒,我总是不放心。” “安心啦,那毒当初给夫人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剂量,不会伤及根本,一切都是权宜之计。再加上后面几个月的拔毒,早就干净了。只不过是为了蒙骗姜泯,所以才一直对他说余毒未清。”二当家说着,露出一个自得明艳的笑容。 赵卓看着‘她’,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 姜泯就算想破头估计也想不明白,那诡谲莫测的毒医洛生居然会是个喜欢女装的怪人!更加想不到艳名远播的元亨商行二当家凌艳绝居然会是个男儿身! 他最最想不到的是,这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舒夫人布好的一个局,从一开始就是针对他去的。 凌艳绝,也就是洛生忽而问道:“你说若是有朝一日姜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恼羞成怒,与夫人翻脸?” “不会。”赵卓十分笃定地说,“我观姜泯此人,的确对夫人用情至深,且偏执到有些扭曲地程度。若他知道夫人算计他,恐怕非但不会生气,反而还会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夫人在意他,所以才肯花心思算计他。你还没看明白吗?姜泯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失去夫人,只要她还能留在他身边,还肯理他,让他做什么都行,怎么算计他都行。” 洛生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是那样。但,谁又能真的料得准人心呢?当初司马桀对夫人也是万般宠爱予取予求的,可是到了生死关头,不照样舍弃了夫人?献妻求生.......只要一想到夫人当时的伤心绝望,万念俱灰,他就恨不得把司马桀找出来凌迟一万遍。他这一生只认夫人一个主人,所有伤她害她的人,都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二人正聊着,忽然听到心腹奴仆来禀报,说有一位小郎君拿着谢家的拜帖前来,想要求见分舵的主事人。 谢家? 赵卓和洛生对视一眼,然后便吩咐把人带到厅中。 初初见到兰墨的人,都会忍不住惊艳一番。 赵卓和洛生也一样,甚至他们还同时想到,这孩子如今还未长成,已经是如此的风采逼人,将来长大成人,说不定会长成怎样风华绝代的美男子呢。 时下士族之中,极为追捧男色,而兰墨这样容姿的奴仆,恐怕也只有百年世家的谢家能够养得起了。这也是所谓的世家底蕴之一吧? 兰墨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所以他没有任何隐藏,直接讲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知二位或许不信我的话,但如今谢瑾等世家确实已经把矛头对准了舒夫人。且他们已经知道了舒夫人二子所在之地,还请二位速速将此消息禀报于舒夫人,请她早做准备,万不可受谢瑾胁迫。” 赵卓可以说是舒晴月最倚重的人之一了,两位小公子的去向舒晴月也是托付于他,而他为了万无一失,自然也是布下了诸多疑阵,为的就是防止有人真的利用这两个司马家残余的血脉挟制夫人。 如今看来,第一个误入疑阵的居然是谢家。 赵卓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向兰墨:“小郎君为何要将主家的密谋告知夫人?难道就不怕谢七郎拿了你问罪吗?” “谢七郎已经死了。”兰墨及其平静地说,而后又补了一句,“我杀的。” 赵卓和洛生真的震惊了,但他们却又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兰墨的话。因为他们从兰墨身上看到了一种东西,一种和他们身上一样的东西。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正是因为这样东西,才让他们遇到了夫人,才让许许多多和他们一样的人聚在了一起,创办了元亨商行。 如果非要用形容出来的话,那或许就是一种对于世间既定规则的不屑与忤逆。 他们都是一群生来就带着‘反骨’的人,他们不屑这个由世家制定并主导规则的世间,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全新的,由他们来重新书写规则的世间! 正因如此,所以赵卓并没有过多盘问兰墨,而是选择了暂时相信他。毕竟就算兰墨是骗他们的,他们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损失。 “小郎君不如暂时就留在元亨商行吧,我派人把你送出京都。”若谢七郎当真死于这孩子的手中,兰墨回去必死无疑。 谁知兰墨却摇了摇头,“我要回谢府。谢七郎死了,还有谢瑾。他们要害舒夫人,一计不成还会再生一计,我在谢瑾身边伺候,有了消息也好更快想办法告知你们。” “小郎君未曾与舒夫人谋面,怎会如此甘心情愿为她赴汤蹈火?”洛生问道。 兰墨唇角浮起一抹浅浅的,温柔而虔诚的笑,“或许,因为她是神女吧。” ...... 南行路上,侍从们护卫着一队华丽的马车,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前行。 此时正值梅雨季,一场雨断断续续能下五六天。 在淅淅沥沥的细雨中,车队缓缓停在了临康城外一处驿站门前。 驿站内的奴仆和掌柜很快出门迎接,因为对方这派头一看就是世家贵族,只要伺候地好了,赏钱自然是少不了他们的。 果然,只见几名侍卫将朱红色的地毯铺在中间那辆最华丽的马车之旁,而后一路展开,一直铺到驿站大堂内,这才算作罢。 掌柜和伙计对视一眼,分别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果然是世家啊,当真讲究,当真奢靡! 而后几名婢女撑着伞,将一位头戴玄色帷帽的女郎扶下马车。 掌柜的分毫不敢怠慢,用最快的速度整治了一桌最好的席面,然后送到了雅间。 雅间之内,白英华在婢女的服侍下,取下了帷帽,然后换上了新衣,坐在食案前,看着上面琳琅满目香气扑鼻的陌生菜式,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婢女以为她不高兴,出口解释道,“女郎,那掌柜说这几道菜都是南地特色,北方来的贵客们都觉得很新奇很喜欢,女郎不妨也试试看。” 她知道女郎这一路行来舟车劳顿,胃口不好,于是就更加希望女郎能在这里多吃一点了,不然还没到易阳城,没见到燕北王,自己的身体就先垮了。 “这是盐焗鸡,这是盐焗虾,这是盐焗花螺,盐焗青豆,盐焗......” 白英华淡淡打断她,“够了。怎么都是盐焗?” 现在一听到盐这个字,白英华就觉得膈应,因为她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舒晴月。 婢女:“掌柜说,这都是易阳城流传出来的新菜式,说是,说是燕北王喜欢,所以现在风靡南地。” 至于为什么风靡? 那还用说,当然是因为舒夫人让盐变得便宜了,庶民都能吃得起了!大家以前过得都是缺盐少盐的日子,如今盐不再是稀罕物了,大家当然要变着法的吃个够了!再加上王爷都喜欢,庶民们怎么能不喜欢? 白英华顿时觉得什么胃口都没了,甚至连这间驿站她也不想待了。 她大步走出雅间,回到自己的马车上,然后强令所有人冒雨前行。 侍卫和婢女们全都敢怒不敢言,只好继续赶路。 路途中,有许多庶民在冒雨背送石头,他们挡了白英华的路,侍卫本想强硬驱赶,白英华却道,“去问问他们背石头做什么?” 不到片刻,侍卫回禀道:“他们背送石头,是为了建神女庙。神女庙中,供奉的是舒夫人的神像。” 白英华袖中的手微微攥紧,“是燕北王下的令?” “不是。是这些庶民自发的。不只是这里,如今南方各地都在自主自发的兴建神女庙,他们说,要感念神女赐盐的恩德,所以要世世代代供奉神女,令她功德不断,供奉不绝。” 侍卫说完,低下了头,显然很怕女郎迁怒。 白英华撩起车帘,顺着那些庶民往来的方向,看到了不远处那即将竣工的神女庙,微雨朦胧中,那高高伫立的神女像身着白衣,乌发高挽,圣洁而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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