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深秋,不知是不是白日里忙了些什么,已是及笄结发的她,好像突然有些倦了,伏在院子里的石案上小憩了起来,几缕青丝垂落于她的眉角,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伸手去撩,空中新月如勾,像极了她那刻微微扬起的红唇,那里面一定有个不为人知的美梦。 这一年的冬末,她披了件海棠红镶金丝苏绣百蝶度花翻毛斗篷,被风吹得在身后鼓成一团,露出纤细赢弱的小蛮腰,巴掌大娇俏的小脸蛋在毛茸白领间,不时伸头向前探看,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不知什么缘故,脸颊两旁染着一层红晕,衬的肌肤吹弹可破,娇嫩无比,三千青丝撩成的髻,那刻像着了墨的笔,在风中翩跹飞舞。 …… 海棠,你知道吗? 这春、夏、秋、冬的每一张画卷都是你,从我十岁那日起,每一季,每一年。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其他之事是能令他萧承禛再顾忌的了吗? 无欲则刚,大抵如此。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对顾允恒道:“你也不必次次都随我同行,待你回北疆,我终归还是要一个人。况且,有近卫随同,也是安全。” “可是,听雨轩人多眼杂,我担心……”顾允恒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这次,我是去还砚台,以后便不再去了。”萧承禛的眼神倏而有些落寞。 顾允恒不解,问道:“为何?” 萧承禛微微愣了一愣,手指在案台上空荡荡地摸了摸,半晌才轻笑一声道:“不为何,只是太后让我近来多在宫中陪陪笙歌而已。” 顾允恒一时无语,望着他憔悴的身影,只觉得萧承禛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连说话时的神色如今也黯淡了许多。 初来京城之时,萧承禛尚且还能随着自己于宫外奔波,晚上对弈久些也能维持。不过才几日而已,他已是面色无华,夜夜心悸,更是连睡着了,也会盗出许多的冷汗来。 不去了也好,在宫中多加歇息,于身体修养也是好处。 “最近,你可请了太医来瞧?”顾允恒在他面前,从来没有遮掩,想到什么便会直说。 “宫中的太医早就都来瞧了个遍,太后当年那样,现如今,还有谁敢主动往东宫这边伸出个头,不过都等着候命罢了。”萧承禛有些无奈,他能左右自己的心,却不能左右这副堪堪欲坠的身体,“那些苦药,我也是吃了个够,并不再想见到他们。” “北疆天寒,待我回去,帮你寻寻看,或许有什么解药是太医院这些人并不知的,能祛你这满身莫名的寒疾也未可知。”顾允恒有些忧郁,萧承禛这遇阴雨冷天便浑身酸痛却治不好的毛病,实在让人理不出头绪,但却还是想鼓励他看得开些。 也许一切都是有希望的,只等着它到来的那天而已……
第47章 你照顾好自己吧 云海棠在寿安轩歇了一宿,却是彻夜未眠,许是换了床榻的缘故。她本就是睡眠极浅的人,除了自己的风蘅小筑,还有随军的营帐,其他的地方,她便觉得睡不安稳。 实则让她难以入睡的还有另一层缘故。 萧承祉本与她说好,昨日会再来找她。虽然,她与外祖母去了时思庵,却留了话给翠喜,让她在府里等着消息。 但是,直到她们傍晚归来,翠喜也没见还有谁再来找小姐,除了一大清早的那个清瘦身影在府中待了一整天,便再没有其他人了。 听翠喜说,窦径踪临走的时候,看他那犹豫的样子,似乎还想留下来用膳,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等小姐回来。只是,这人也太不识礼数了,哪有第一天拜访总督,便留下来不走的道理。 云海棠搅着手中的青花朵莲梵文勺,陪着江老夫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桂糖八珍粥,只觉得时间过得真慢,慢得好像停驻了一般。 之前,有九月里那场出征等着,她心中便觉得每一天都无比珍贵的紧,现在所有的轨迹都已更改,却又觉得时光漫得如同今日青蒙的天空,变得无边又无际。 外祖母昨夜已将心思都告诉了她,也让她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终归就是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便无所谓拥有和放弃,她听了也谈不上失望,只是有些唏嘘。 云海棠正不咸不淡地小口喝着粥,翠喜跑进来贴着她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江老夫人只看见这个小皮猴的嘴角一下子扬了起来。 “有什么有趣的事,就去吧!”江老夫人并不问她何事,心中猜想她是个坐不住的,也喝不惯这清粥,便开口随她去。 外祖母最是心疼人的,云海棠只觉得自己怎么能生在这么幸福的家里,简直吾复何求。 她点头脆脆地答了声:“好!”一双眸子弯得像南塘小溪上的桥。 “怎么说的?”出了寿安轩,云海棠着急地问翠喜。 翠喜倒是不急,把两只手背在身后,反而摆起架子来,洋洋得意地道:“就在我这儿,说吧,这回是什么好处?” “快拿来于我看看!”云海棠才等不及说这些,伸手就要去拿被翠喜藏在身后的东西。 翠喜从背后抽出手,一只手里紧捏着一封手柬,另一手往小姐的腰间挠去。 云海棠本是个极容易笑的姑娘,再加上两腰那里最柔软的地方根本禁不住一丁点的骚挠,翠喜的手刚轻轻划过她的腰间,她便立刻被痒得咯咯笑起来。 她边笑边躲,口中求饶道:“好翠喜……哈哈哈……我认输了……认输了还不成吗……” 翠喜也笑弯了腰,把手柬又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那小姐现在说吧,该给我点什么好处……哎……还给我!” 翠喜的得意还没过三秒,空中扬起的手柬已经被小姐一手夺了去。 “翠喜,你也要练一练的,以后跟了老景,没点子功夫怎么夫唱妇随!”云海棠一个旋身,侧在翠喜身后,打开手柬,眼神落在里头的那页纸上,口中与她挑逗。 翠喜气得背在小姐身后,用手又掐了一下她的腰:“就算我练功夫,也是为了对付你!” 身后的小姐没有躲闪也没再回怼,这不像她的风格啊! 翠喜一转身,只瞧见小姐的脸上红扑扑的一片,比八珍粥里的熬得软糯的红豆还要红。 “他约我去听雨轩。”云海棠不打算瞒着翠喜,合上手柬开心道。 “就是上次送小姐回府的那个人吧?”早上给翠喜递手柬,又让她转送小姐的,是一个劲装打扮的侍卫,那人一看便是王府大院之内的人,翠喜料定不与昨日那窦侍郎相干。 “嗯。”云海棠暗自欣喜,虽然手柬中并没有落款,但不是萧承祉,还会有谁。 毕竟她是尚未出阁的姑娘,而他是当朝的四皇子,所以萧承祉在手柬中不仅没有落下自己的名字,连她的称呼也一并没有提起,只单单用了一个字——“你”。 也就是这个“你”,让云海棠的心倏而怦怦直跳,仿佛他正贴在她的面前与她说话。前夜的那些话,还句句都在耳边。 他用一封手柬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说明她与自己之间,并没有身份的相隔,有的,只是“你”与“我”之间的平等。 她回风蘅小筑特意换了件今春新做的淡紫底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小袄,对着铜镜来来回回瞧了几遍,又用荼芜香珍珠面脂抹了抹自己指腹间的几处伤痕,那日,他瞧了心疼,她便想让自己好得再快一些。 一切都整理妥当了,她才跨出房门。 “小姐,外头风大,穿件披风吧!”翠喜提了她近日都穿的海棠红镶金丝苏绣百蝶度花翻毛斗篷,迎着追上前,“瞧你激动的,去听雨轩听论,难不成比出征还急?连披风都不记得拿!” 云海棠知道这是她在故意嘲讽自己,于是接过披风的时候,也趁着风起,将翠喜的领襟紧了一紧,不甘示弱地道:“你照顾好自己吧!” 她蓦地想起了,这句话好似那么熟悉,可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今日的天气其实并不好,青蒙的天空仿佛被一层淡薄的灰幕笼着,不见一丝阳光。 可是,云海棠的心情却是极好的,心情好,于是见那路边的野花,也像在风中与她招手一般,透着欢喜的颜色。 她的脚步轻快,没一个时辰,便穿城而过,出了京城西门。 到西郊,来往的人群便不如城中的多了,偶遇一两个行人,也是挑了担子去城中卖菜去的,所以,当那辆四轮平顶轩车停在门外不远处的时候,云海棠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几乎是小跑着迎上前去,却看见身后奔来一匹马,直朝着马车而去。 云海棠远远瞧见,骑马的侍卫向车内说了什么,萧承祉立即掀了帘子走下车来,只身骑上侍卫的马,从她身旁呼啸而过。 是的,呼啸而过,并未看见她。
第48章 等你愿意 望着萧承祉远去的身影,云海棠猛然间有些失落。 刚刚,他向自己奔来的时候,她还有一丝欢悦,要不是怕被行人撞见,云海棠差一点就准备扬起手臂向他挥舞了。 现在想来,幸好没那么做。 尽管萧承祉疾驰而去,速度如风驰电掣,但云海棠的眼中,他的面容却如刻画般清晰。 马背上的那人,脸色苍白如雪,紧锁的眉宇,似天边堪堪欲卷的一片乌云。他的眸中充满了焦虑与不安,仿佛心头承载了块沉重的石头,将目光牢牢垂向城门的方向。缰绳在他的手中被紧握成了团,他手背暴起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上明晰可见。 是什么样的急事,让他从身边而过时那样的毫不犹豫,连自己都没有看见? 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直至从城门后隐去消逝不见,云海棠才又晃回了神。 她回首望了望西面不远处的青山,那山脚处便是闻名京城的论道圣地——听雨轩。 虽然,她曾经向景云和翠喜多次描述过那里的情景,但其实,她自己一次都没有真正去过。 不过,算了,万事万物原是什么样的,在一个人的心情面前,实在不值得一提。 没了陪自己看风景的人,便连风景也不想看了。 云海棠心中有些悻悻,拿脚在地上随意地踢了两下杂草,准备转身回去。 突然,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奔跑的马蹄声。 是的,他一定不会忘了和自己的约定,一定是萧承祉回来找自己了。 她有些惊喜地抬起头。 “既然已经从城东的将军府一路走到了这儿,现在回去未免太过扫兴了些吧!”须臾间,一匹踏雪乌骓驹在云海棠的身侧停了下来,四蹄翻飞,在风中掀起一阵尘土,让她忍不住拿手去遮。 可是,尘埃尚未落定,云海棠已经发现了,面前说话的这张脸却是自己最不愿见到的那一个人。 那人明明是勒着缰绳俯身望向她,一只下巴却微微抬起,让人看了觉得有些惬意。一袭玄色厚锦长袍垂于马背上,却又显得威风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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