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锦的引导下,楚云腰去了外堂,刚坐下就有小太监奉茶,茶水的温度控制得刚刚好,正在温烫又能入口之间,微抿一口,唇齿留香。 正当楚云腰又准备打探些什么的时候,却见门外又进了人,规矩行礼后说道:“殿下的午膳已备好了,可要传膳?” 听说又到了吃饭的时候,楚云腰登时什么也不想了,仅存的理智叫她保持住矜持,沉默两息后才说:“善。” 伴着宫人鱼贯而入,两碗香米饭、一碟油酥羊脂饼、一碟粉煎小羊排,以及一碟蒜蓉炒油菜被摆上饭桌,这回不等重锦问询,楚云腰第一时间去了桌面,喉颈微动,彻底被这满桌佳肴俘虏。 今天的小羊乃是新送来的,掌勺的大厨选了最鲜嫩最规整的十六块小羊排,先过三遍清水,再切成长宽皆一寸的小段,切成段的小羊排用热水汆片刻断生,落至台面控水。 而在等待的时间里,大厨会用厨娘们提前准备好的各类葱姜蒜和香料按比混合,加以淀粉黄酱,倒入一定量清水,直至搅拌成可直线滴下的粉糊,即成面衣。 之后便是将小羊排裹满面衣,面衣又讲究一个薄厚适中,味咸又不可盖住食材本味,裹满面衣的小羊排入热油上下几次,待表面金黄不沾黑粉,这道粉煎小羊排便算做成了。 菜肴不算复杂,可无论是面衣的配置比例,还是煎炸的火候,都是极考验大厨功夫的。 楚云腰才尝了第一口,便道了满意。 在她吃过的无数美食中,这道菜绝对算得上是上乘佳品,尤其是在她经历了末世饥荒,这等食材新鲜手艺高超的菜肴,更是在她心底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享受着久违的美食,用膳的动作虽属淑雅,但细看速度,那可一点都不差,这满满一桌米面菜,在她手下且只坚持过一刻钟时间,等宫人再看,桌上已空了。 午膳后还有一道小点,是昨晚才蒸出来的栗子糕,重锦怕她大病初愈吃多积食,哪料就一个没注意,一整盘栗子糕也没了。 重锦:“……”可是她们饿到了殿下? 楚云腰并不知她心中想法,饭后稍歇片刻后,重新记起她当下的要紧事:“重锦,这是我入宫第几个年头了?” 重锦说:“已有三年了。” “竟有三个年头了……嗯?!”楚云腰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她的手指。 若她记得没错,楚皇后便是在入宫第八年死于叛乱,如今既已过了三年,岂不是说,她只剩下五年好活? 重锦不解:“殿下怎么了?” 楚云腰默然:“……没什么。” 就是忽然间感觉,才吃过的饭不香了。
第2章 金瓜雪蛤 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楚云腰再没了避闲的心思,她心头蓦然升起一阵焦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用力抓挠着,仿佛察觉不到丁点儿疼痛一般。 重锦见她这般模样,心神一凛,顾不得尊卑礼仪,匆匆走到她身前,一把将她的手抓在掌心中,小心替她摸抚着受了痛的指尖:“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又在心里生闷气了?” 不等楚云腰明白这话中的意思,却听重锦又说:“殿下您万金之躯,何必与那上不得台面的妓子计较,皇上再是宠夏贵妃又如何,真正执掌宫权的不还是您?” 楚云腰又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将她口中的妓子与夏贵妃对上。 她心下了然,原来这位独占盛宠的贵妃竟是妓子出身,难怪能哄得龙椅上那位晕头转向,叛军破城之际还将她带在身边,这才落了个被活活吓死的下场。 重锦道:“再说上回您训诫她,罚她在殿门口跪了半个时辰,好是下了她的脸,皇上知道了不也拿您没办法?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在这宫里,乃是除了皇上最尊贵的人,若没了夏贵妃,您还要多分出心神照顾皇上,这既有了人替您伺候,您岂不是直接少了一处头疼的差事?” “要奴婢说啊,您素日里只管吃好喝好,觉得无聊了就去行宫里住上十天半月,再是不行了,不还有其余妃嫔能跟您说话解闷儿,何苦日日想着皇上和夏贵妃,只叫自己心里不舒坦呢?” 楚云腰知道,楚皇后身边有重锦和素衣两个大宫女。 两人都是楚皇后尚待字闺中时就伺候在身边的,对她可谓是忠心耿耿,早在刚入宫时,两人就常为她出谋划策,替她想法子谋圣宠,后来见怎么也不能叫皇帝回心转意,反惹主子心忧,两人对皇帝本就不多的一点敬意全化作了怨怼。 最近两年里,两人不光说夏贵妃的不好,连皇帝在他们嘴里也落不得好了。 这个时代讲究夫为妻纲,可到了这两个丫头嘴里—— 皇帝又怎样,照样没有自家主子重要。 如重锦这般的劝慰已经不是头一次,她说得已很是委婉了,要是换成出宫办差的素衣来,就差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多余。 反正在她们两人口中,总是劝楚皇后多为自己着想,反正也是母家背景雄厚,大权在握,这皇后的位子坐得稳稳当当,与其整日在乎一个心在旁人身上的老男人,还不如自己逍遥自在。 两人自小在相府长大,许是因着主家势力雄厚,于皇权并不似普通人那般敬畏,好在他们也是那等知情识趣的,一来在外人跟前谨言慎行,二来就是劝慰楚皇后,也不会一直纠缠,只隔段时间提上一嘴。 又或者是像今日这般,眼见皇后情绪不好了,才没忍住多说一句。 要是换做楚皇后本人,听她老调重弹,多半还是要呵责反驳的,可如今芯子里的人变成了楚云腰,她沉默半晌:“……你说得对。” 一个封建社会中的帝王,何况还是个导致王朝覆灭的昏君,她是撞坏了脑袋,才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有这功夫,她提早准备逃亡后路不好吗? ——等等! 楚云腰脑中灵光一闪,忽得挺直了腰身。 既然害怕五年后悲惨结局,五年时间,还不够她盘算一条生路出来吗? 像她在末世,在一没水没粮的山间别墅都能苟活三年之久,一朝穿越成皇后,她也算位高权重了,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有忠心耿耿的陪嫁侍女,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怎就不能琢磨着改一改结局? 想明白这点后,楚云腰只觉心头豁然开朗。 重锦不知她心态上发生了什么转变,听她终于没有反驳,面上不觉露了笑,且她还清晰感觉到,殿下周身弥漫的忧郁之气散了些,整个人好像都精神了起来。 正当她又是不解又是为之高兴之际,却听楚云腰问:“在这宫里,除了你与素衣,还有谁能叫我放心差遣吗?” 重锦没有露出分毫不高兴,想了想,恭敬道:“殿下若是需要人手,奴婢会替您安排好,调其至您跟前听差的,只是这未央宫的仆婢常有更换,最近也没细查,殿下要是觉得不好,奴婢这就将殿里的人都查清楚,定不留隐患。” 楚云腰稍稍颔首:“那就辛苦你了。” 重锦莞尔:“为殿下办差本就是应当的,当不起您一句辛苦。” 楚云腰还想道句谢,话到了嘴边突然反应过来,这已不是她熟悉的时代了,为了避免招其怀疑,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午膳后静坐片刻,楚云腰觉出两分疲倦来。 重锦说:“殿下应是还没好利索,御医前日给您看诊不还说了,要您多多休息,殿下要是没什么事,奴婢扶您回去歇下吧?” 楚云腰虽是才定下逃命的新目标来,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从何下手,思来想去,还不如好好睡上一觉,待养足了精神,再寻思下一步如何走。 等她歇下后,重锦守了一小会儿,就出去将殿内的宫人全召集到一起,锐利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直至将所有人看得两股战战,方冷声道:“那些身子不干净的,自己趁早站出来,不然叫我来指,那就不只是赶出去这样简单了……” 未时三刻,楚云腰自睡梦中醒来。 她才睁眼没多久,就听到细微的衣饰摩擦声,转头一看,正是重锦拿着用温水浸过的软帕过来了。 “殿下起了。”重锦将软帕放下,屈膝欲跪到脚踏上,好服侍楚云腰坐起来。 楚云腰幼时也是有人照顾的,但像重锦这般周到的,还是头一回见,她又不是很能适应与她年岁一般的女子常跪常起,索性在她跪倒前先拦了一句。 重锦听她说想出去坐坐,赶紧将软帕拾了起来,小心替她擦过双眼,转身又去准备新的常服。 楚云腰视线追随在她身后,忍不住问了句:“上午那身衣裳呢?” “已送去浣洗了。” “……”对皇后的日常起居又有了进一步认识。 下午又是无事,楚云腰回到她熟悉的软塌上,正准备侧着冥思片刻,却听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杂声。 那声音很乱,有男人的厉声呵斥,但因好几个人一起讲,也听不清到底是在说什么,而在他们呵斥之后,很快又响起了重重的闷响。 穿来这几天,未央宫内外皆是静悄悄的。 听重锦讲,这是因皇后不慎染了伤寒,已卧床多日,殿内宫人皆是小心行事,唯恐喧杂扰了殿下清净,而为了叫皇后少些操劳,连着其余妃嫔的每日请安也一并免了。 既是安静了好几日,如今外面骤然出现吵闹,楚云腰自是好奇:“外面是怎么回事?” 重锦福了福身,请示一声后,赶紧出去打探情况。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殿外的吵闹声不减反烈,棍棒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叫楚云腰不禁往坏处想。 重锦回来的很快,她表情还算平和,便叫楚云腰也跟着放了心。 谁知重锦开口后就不对了:“是裴家的罪子惹了夏贵妃生气,贵妃赏了他三百刑杖,正被拖来行刑呢,奴婢已叫他们离未央宫远些,殿下不必费神。” “裴家的罪子?” 重锦说:“就是秦王世子,殿下是忘了吗?” “三月前皇上以渎职之罪问责了秦王,杀鸡儆猴将秦王一家尽判了斩,只余一个十五岁的小世子,被夏贵妃要去做了宫奴,只那秦王世子是个烈性的,被驯了三月也不见老实,这不今早送去伺候夏贵妃时,蓄意伤了她的手,贵妃大怒,这才赏了三百杖。” 楚家与秦王交情不深,重锦也对秦王府的人和事也只是略知一二,她在京中见惯了大起大落之事,见那秦王世子落难也未生过多情绪,还不如夏贵妃受伤更叫她在意几分,心里咒一句活该。 然而楚云腰就不一样了,她倒吸一口冷气:“十五岁?三百杖?” 她抬了抬手,试图比划出施行木杖的模样,却又不知这木杖与她想象中的可是一个物件,她有些坐不住了,犹疑再三,终究还是站了起来:“我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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