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整个绮罗铺都与她没甚干系,堂堂一国皇后,难不成还不能进到小小绣房里视察一二? 光是人到了,就叫绮罗铺蓬荜生辉了吧! 前头的掌柜虽已是走了,可这心里刺挠得厉害,难得招呼客人时都心不在焉,只一心想把前头的贵客给送走了,他也好到皇后跟前献献殷勤。 偏偏小半个时辰过去,这店里的客人不减反增,更有几个铺里的大主顾光临,将他团团围在中央,全然绝了他脱身的念头。 掌柜实在无法,只能暂且压下心头的迫切,扯了扯嘴角的笑容,转去专心招待客人,又是给她们介绍店里新添的衣裳样式,又是引她们去楼上小坐喝茶,届时自有伙计捧着新款上上来,给夫人小姐们观赏。 另一边,楚云腰也推门进入绣房中。 整个绮罗铺的工人分前后两部分,前面的就是掌柜和店伙计,最多再加两个账房先生,负责接待客人和进行售卖,后面的则是绣娘和洒扫婆子,以及数十守从楚家调来的护院,是为防止对家来偷师的。 守在绣房外的护院并不认得楚云腰,无非是瞧着这是掌柜亲自送来的人,这才没有盘问,而是爽快放行。 外面瞧起来普普通通的绣房,进到里面却是内有乾坤。 只见这绣房也是分为里外三间的,最外面一间坐着些年轻的姑娘,一边聊着天一边绣着手里的绣样,瞧见有人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专注了她们手里的活计,便是那时不时的几句闲聊,也不曾耽搁她们做工,手上动作仍是娴熟精湛。 楚云腰只略一驻足,就继续往里面走去。 到了第二间房,则是站了七八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老先生们在雪白宣纸上勾勒着各种花纹,或是一杆墨竹,或是一株冬梅,又或是一直栩栩如生的彩蝶,或大或小,各有风趣。 等老先生们将花纹画好了,旁边人就会小心收好,等攒够一定数量了,再拿去外面统一拓印,后分给里外两间的秀娘们,做衣衫上的装饰。 楚云腰过来多还是为了最里间的绣娘的,此处也不多做停留。 待绕过弯弯绕绕的廊道,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反是最宽敞亮堂的,便是白日屋里也点着蜡烛,三十多个手艺出众的绣娘,每人前面都放着一台纺车,吱钮吱钮地工作着,那为世人所哄抢的十色锦便是出于此处。 楚云腰打眼一看,很轻易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几个熟面孔。 她原本只想不动声色地看一会儿,若大家实在是忙,也就不打扰了。 然不等她转身离开,靠她比较近的一个妇人扭过头按了按酸涩的肩颈,猝不及防与站在门外的楚云腰对上,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莫——”楚云腰一句话没能说完,对方已是仓惶站了起来,动作间带倒了脚边的竹筐,筐里的纺锤纺轮全撒了出来,轱辘了一地。 紧跟着便听那妇人惊呼一声:“皇后殿下!” 这一声后,整个里间的人全往门口看来。 当初楚云腰请民间的绣娘到宫里做元旦新衣时,曾亲至叮嘱,也就是那一回,叫好些绣娘见了她的面容去。 虽然她现在的打扮较宫里素净许多,但周身气度是不曾变过的,还有那绝美的面容,更是叫人见之难忘。 随着又是三两人唤出“皇后”二字,余人也是恍然回神,也不管礼节是否标准,且先接二连三地跪下去,又是零零散散地叩首,嘴里说这些吉祥话:“殿下万福……皇后殿下千岁——” 饶是每个人声音都不大,可这么些人一同说话,屋里还是嘈杂起来。 楚云腰无奈扶额,只怪自己太早擦净了面上的灰渍。 如今这么些人指认,她却也不好否认狡辩了。 楚云腰弯了弯眼睛:“无需多礼,诸位快快请起吧。” 话是如此,但绣娘中多是寻常百姓,头一回见到宫里的人,还是一国之母,哪里是轻易能站起来的。 最后还是楚云腰再重复了两遍,又叫裴鹤羽把最近的两人扶起来,剩下的才对视一眼,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只站是站起来了,说话仍是一点不敢的。 众人只耷拉着眉眼,呐呐地盯着自己脚尖,久久没有听见上头的动静,方耐不住心里的好奇,悄悄抬头,快速扫一眼后再赶紧垂下脑袋。 这边没有掌柜和管事在,若是楚云腰不说话,只怕要一直沉默下去。 她想了想,先是随口点了几个人,问问她们的来历和住处,好些都是京城周边来的,现住在绮罗铺提供的女工宿舍里,等月底放假时才回家。 楚云腰挑了挑眉:“我听说绮罗铺最有名的十色锦也是店里的女工纺出来的,是哪一位,站出来叫我瞧瞧?” 话落,过了好久才有一个瘦小的妇人站出来。 妇人目光瑟缩,挽在身前的一双巧手上却是布满厚茧和伤痕,全然不像一个绣娘会有的双手。 楚云腰默默收回视线,改口道:“我听底下人说,你是从京郊庄子里招来的女工?叫什么名字?” “我、草民阿九,是从京南别苑来的,当时您到别苑时,草民也在,听说您要召女工,便大着胆子报了名,管事听说我会纺布,便把我安排进绮罗铺里,直到今日见了您,才知原来您是……” 当初庄子里的管家只说这是来自主家的贵人,何曾想这贵人实是太贵重了些,又是楚家的嫡女,又是当朝皇后……随便哪个名头拿出去,都是能唬得好些人不敢吱声的。 阿九早前在家里不受重视,便是报名做女工也是受了家里男人好一阵嘲讽,直到给主家纺了一个月的布,她拿回家足足三吊钱,一跃成为家里赚钱最多的,莫说男人待她态度大为转变,就是公婆都一心顺着她,唯恐哪里叫她不如意,家里的金疙瘩就要跑了。 想到正是这位贵人……皇后殿下给她提供了做活儿的机会,阿九满心感激,嘴唇颤了颤,说不出什么漂亮话,索性直愣愣地跪下去,给楚云腰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才颤声说:“殿下大恩,草民死不敢忘。” “什么……”楚云腰一怔,很快反应过来。 她三两步走过去,亲手将阿九扶了起来,笑说道:“我招的女工可不止你一个,而能有如今结果,全因你自己有本事。” “我可是听说了,绮罗铺的十色锦乃是你祖传的手艺,连着店里的绣娘也全是从你这学去的,就说绮罗铺这阵子能招揽这么些客人,其中大半功劳都是你的,我早就好奇是谁织出这样神奇的布匹,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心灵手巧的。” 阿九被夸的面上一阵发烫,只她皮肤黑黄,这才不显什么。 楚云腰全不吝啬她对阿九的看重,赞赏过后直接许以重利:“你给绮罗铺带来这样大的利润,我也不能慢待了人才,往后你每月的月钱改成五两,每带出一个能独自纺布的徒弟,就赏三十两。” “还有其余绣娘,那些跟着阿九一起纺布的,月钱全部翻倍。” “再有就是店里卖出的用十色锦制出的成衣,抛去成本后,余下的利润里取出三成来,一成给纺布的绣娘们分,两成给制衣的绣娘们分,等年底拢账时要是做得实在好,年底另有奖赏。” 楚云腰忽视了众人的震惊,继续说:“这话大家伙全是听见的,等今日下工就去找掌柜说,掌柜若是不信,就叫他来找我问。” “只要你们好好为绮罗铺做工,店里的生意好了,你们的好处也一定少不了,等日后再来些学徒,几十年后你们就全是绮罗铺的老师傅了,光是吃徒弟的孝敬也能安享晚年。” 这般又是实打实的银子,又是美好的未来,只叫众人眼前一阵恍惚。 楚云腰给足了她们反应的时候,看大多数都记下了,又说起关于十色锦的改进来。 她的身份已暴露,说起话来也方便了许多。 “我将十色锦给宫里的娘娘们看过,娘娘们也是极为喜欢的,不过有几位娘娘不喜炫丽色彩,便问有没有不溢彩但料子一样的,我这回过来也是为了此事,除十色锦外,诸位可能纺出其他招牌来?” “不溢彩?那不是简单极了!”站在后面的一个绣娘说,“十色锦之所以能在阳光下流光,只因里面添了金银绡丝,只要把这绡丝换成寻常生丝,那不就没有色彩了,摸起来的手感也是不会有变的。” 其余人也是连连点头。 楚云腰一阵愕然,万万没想到这所谓改良竟是如此简单。
第51章 话语权 楚云腰的想法很是简单就被解决,旁人却仍有许多想要的。 约莫是瞧着皇后殿下很好说话,有人大着胆子提议:“殿下,不知咱们绮罗铺能不能再多招些绣娘呢?姐妹们还有好多好主意,只手脚跟不上脑子,平日光忙十色锦都快顾不过来了,更别说做别的了……” 此话引得众人应和:“是呢是呢,民妇早些年学了一门织缎子的手艺,做出来的锦缎要比当下流行的细腻许多,奈何也是一项费时费工的,掌柜看过就不许了,只叫民妇专心纺十色锦!” 说话的人怕楚云腰不相信,匆匆行了个礼后,又快步跑回她自己的小工位上,在篮子里翻找半天,终于从最底下拿出一片巴掌大小的布头来。 妇人小心将布头献上,不等递到皇后手上,却见裴鹤羽忽然上前一步,将妇人挡在两步之外,这才把布头默声接过,转身交到楚云腰手里。 他这一番举动叫在场众人全是一愣,绣娘们蓦然升起两分惶恐,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心里默念起与皇后殿下的距离。 而楚云腰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眉眼间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她将注意力落到布头上,指尖一捻,果然与寻常锦缎有所不同,除去细腻许多,便是光滑和光泽也皆略胜一筹。 她忽然想起宁昭仪的需求,若只论布料的舒适度,这锦缎或比十色锦更合适,她抬眼问道:“不知这锦缎是用何物织出来的?” 献布的妇人定了定神,言语比之前更谨慎了些:“回殿下,就是寻常锦缎会用到的材料,不过这里面加的春蚕丝有些讲究,只要春蚕头两个时辰吐出的丝线,再经筛选,几次纺织,便是熟手,纺这一匹缎子出来也要一个半月的功夫,比十色锦更长些。” “殿下若觉麻烦,民女还知道一种桑蚕丝锦。”正说着,一个长相文文静静的姑娘站了出来,瞧着十五六岁的样子,是这所有人里年纪最小的。 不等楚云腰发问,她先做了自我介绍:“民女水柔,家中从事走商行当,娘亲来自两浙,也是纺纱的熟手,两浙素来盛产丝锦,这桑蚕丝锦便是他们那边极流行的,经久不衰,只因与京城相隔甚远,便是运来了,价格也要高昂许多,如今只在一家富贵人家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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