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楚云腰眼前一亮。 说起这桑蚕丝锦,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就说宫里的娘娘们,偶尔也能得到两匹,还有她的未央宫,春衣夏衣中也有用桑蚕丝锦制的衣裳。 水柔道:“民女是觉得,要是咱们铺子能自行制出桑蚕丝锦,便可以免去运输过程中的花销,届时便是把定价定得低一点,也是有很大利润的。” 此想法与楚云腰所想不谋而合。 她按捺住心底的惊喜,复问道:“你刚刚说你娘便是从两浙来的?那如何不叫你娘也来绮罗铺做工,可是家中离不得人?” 水柔眸光一暗,低落道:“回殿下,娘亲她早些年为了补贴家用,常在夜里做针线,时间一长便伤了眼睛,到现在只能看见一点模糊影子,做不了什么针线了……” “不过殿下放心!民女的手艺全是从娘亲那里学来的,这几年又是常净手,手艺并不比娘亲差,定不会误了殿下生意的!” 她生怕被质疑自己的水平,转身就要找她纺的十色锦来证明。 楚云腰赶紧将她叫住:“我信我信,别慌张,你能在这边纺十色锦,定然是有真本事在的,别怕我——” 但真论怕不怕,显然不是三两句话能说好的。 然不等她把软料缎子和桑蚕丝锦记下,又有旁人毛遂自荐了。 能进绮罗铺的绣娘本就是百里挑一,而能在最里间做工的,随便一个放出去,也是能撑起一间小绣坊的,谁手里没有一两个看门手艺。 这厢碰见皇后亲临,欲在皇后面前留个印象也好,被旁人影响的也好,总归是有着说不完的主意。 说起刚刚店外的拍卖,原来也是阿九临时出的主意。 绣娘们上工的时间跟绮罗铺开门时间一般,今早大家在后院吃过早饭,就听前头的伙计来找掌柜,说是等在店外的人可是太多了。 掌柜正为如何将今日新上的两件新衣卖给谁而愁眉不展,就听阿九提出,不妨跟当铺那边似的,行些拍卖的手段,这样夫人小姐们凭本事抢新衣,也不存在迁怒铺子之类的了。 还有拍卖的上限下限,也是绣娘们商量出来的的。 她们也怕这新衣价格卖得太高,将来降不下来,反会失去好多客人,倒不如定一个大多数富贵人家都能付得起的价格,两三千两银子,稍微攒一攒也就有了。 短短半个时辰,楚云腰就听了十几种布料,听过的没听过的,简单的复杂的,各有各的说法,但无论哪一种,都是能充当镇店之宝的存在。 楚云腰努力不在外人面前失态,只嘴角还是越扬越高:“好好好,你们说的可太多了,我一时也记不下……不就是多招些绣娘,这个我记下了!” “等过几天我回去就叫人去张罗这事,到时候怎么安排再听你们的意见,还有你们刚才说的那些新料子,你们若是愿意在绮罗铺售卖,我也不占你们便宜,就按市价买了你们的手艺,不过不是买断,等将来你们离开了绮罗铺,还能在旁处出售。” 至于说会不会有对家把这边的绣娘挖走? 楚云腰却是觉得,只要绮罗铺给出的福利足够好,又有皇后的庇护在,这些绣娘定然知道留在哪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直到傍晚,楚云腰才算从绮罗铺脱身。 绣娘们想送她出来,楚云腰好说歹说才算把人劝住,又答应等以后有机会再来,若哪日宫里要从绮罗铺采买布料了,就请她们去宫里。 如此,才让众人止住脚步。 只在楚云腰的身影从后门消息后,绣娘们少不得感叹一声:“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皇后殿下,殿下竟是这般平易近人……” “谁说不是呢,阿九你之前是不是还见过殿下?可是也跟今日似的?” 阿九落寞地收回视线,低声道:“我能有今日,正是因为殿下开了招女工的先例,不然我哪有今天的好日子,殿下菩萨心肠,最是心善了。” 众人皆是点头赞同,不由期待起下次见面来。 再说楚云腰那边,她在裴鹤羽的陪同下再次上了马车。 她不曾想到会在绮罗铺耽搁这么长时间,原本还想着去红嫣阁等处,如今也只能作罢,转吩咐车夫驾马往城外去,才好去京郊的庄子里过夜。 绮罗铺一行,只叫楚云腰大开眼界。 原本她还生怕那素衣的十色锦不好纺,都想好如何安慰鼓励绣娘们了,哪成想她眼里的难题,到了绣娘们口中,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反是绣娘们的其他提议,才是能将绮罗铺推向更高处的基石。 只是比起绮罗铺的以后,更叫楚云腰在意的,还是绣娘们本身。 就像最开始那妇人说的,她明明有新手艺,只因掌柜觉得耗时耗力便直接拒绝了,只叫她们专心纺织十色锦。 谁又能说,那些新料子就一定比不过十色锦? 说白了,无非还是绣娘们在店里没有话语权罢了。 ——话语权。 绮罗铺的一时见闻,何尝不是一个家庭、一个士族,乃至整个时代的缩影?掌握话语权的从来不是有真本事的人,而是所谓的父夫君,以及天生从阶级上就高人一等的那一小部分。 楚云腰急切地感觉到需要改变什么,可又寻不到切入点。 她倚在车厢上若有所思,便是马车抵达京南别苑,一时也没发现,还是被裴鹤羽叫了好几声后,她才猛然回神:“你说什么?” 裴鹤羽视线向下,沉声重复道:“夫人,京南别苑到了。” “京南别苑……”楚云腰眼神有些空洞,却是脑中灵光一现,“我们这是来了京南别苑!” 她记得上次出宫时发落了一个庄子里的管家,而就是这京南别苑的新管家,乃是她亲自挑出来的巧依。 一个本没有任何话语权,只因能力出众,便得以上位的小姑娘。 裴鹤羽不解:“小人在出城门的时候问过夫人,是夫人说要来京南别苑的,夫人可是要改地方?” “没有。”楚云腰吐出一口气,“就是要来这。” 说完,她也不等裴鹤羽搀扶,率先下了马车。 她今天是出宫的第一日,来京南别苑也是临时起意,可以说整个庄子里没有一人知晓她的到来,之后所见,便是庄子最稀疏平常的状态。 裴鹤羽拿了她的信物上前叫门,待大门打开后,又喝住了欲到里面通传的门房,冷面道:“不得喧哗!” 门房碍于信物,只能见他和楚云腰一路直奔内里,等他能给管事传话了,楚云腰她们早到了里面,左右岔路,往左通往别苑后的田地,往右通往贵人们来此时的住处小院。
第52章 别苑新光景 楚云腰不作他想,径自往左边走去。 眼下已是日暮,庄子里的下人们做完一天的活儿,要么是靠坐在一起说说闲话,要么是麻利地收拾东西回房休息。 楚云腰虽是来过一次,可真正见过她的只占小部分,便是这一小部分人里,晓得她身份的也是寥寥无几,眼下见她走过,也只当是从外面来的客人,浅浅瞧上一眼,就不多关注了。 自打进了内院,楚云腰的脚步就放缓了。 别苑内的情景看似与上回一般,可楚云腰还是眼尖地发现,院里的下人腰间都别了一块小腰牌,上面写着诸如“内一院”“外二院”等字样。 腰牌不同,下人所处的位置也不同。 楚云腰猜他们是分了从属,又根据腰牌上写的字样,负责不同位置的活计,只是到了下人们回房休息的时候,她也无法亲自印证猜想。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看着,她和裴鹤羽很快就到了庄子后面的田垄边。 楚云腰本以为到了这个时辰,庄子里的佃户们一准儿也是早早歇下了,却不想入眼所及,皆是一片热火朝天。 只见田垄边上立起了火把,火把上的焰火燃得极高,周围一片亮堂,而火把外面又罩了一层打湿的布罩,防止火星溅到地里。 距离火把不远处的位置另有七八口大铁锅,其中两口是熬得极浓稠的玉米粥,四口是炖得软烂入味白菜粉条,另有两口锅里竟是拳头大小的肉丸子,两个就能装满一碗。 有那累得抬不起手指的佃户走过来,刚走过来不等开口,庄子里的下人就利落娴熟地拿了两个海碗来,一碗玉米粥,一碗白菜粉条肉丸子,再在上面盖三个杂面馍馍。 “吃好喝好,不够再来!” “哎哎好——”佃户把手上的泥灰擦在衣袖上,瞧见后面还有旁人,也不多说,接过两个满满当当的碗,很快往南走去。 楚云腰这才看见,原来南边有两块田地荒着,上面摆了几十个矮木桩,木桩前还有小板凳,正好能把饭碗摆在木桩上,坐在板凳上吃饭。 不等楚云腰上前打探,却听那负责盛饭的人大声吆喝道:“还没吃晚饭的快点来领饭菜了!今天有大肉丸子和玉米粥,管好管饱,错过今儿又是十天后了!没吃的趁热快来——” 此话一出,在地里忙活的佃户们皆是抬头。 早早吃过的呵呵一乐,砸么砸么嘴,仍能回忆起那大肉丸子的美滋味儿,又是欢喜能吃到这等好东西,又是遗憾没能叫上家里婆娘一起来。 而那没吃过的再也把不住矜持了,三五步跑过去,分饭时还要问一句:“卓哥儿俺想问问你,俺媳妇儿今儿身子不舒坦,在后头草屋里歇着了,她就歇了今儿一天,俺能给她端碗饭去吗?” “家里人不舒坦?找庄子里的郎中看过了吗,有没有大碍?” “看过了看过了,咱们可记着楚管家的吩咐,大灾小病都不能含糊,俺媳妇儿一说不好受,俺就请郎中给她看过了,就是小伤寒,可能是昨晚下工太晚寒到了,歇半天就能好。” “那就成。”盛饭的人说,“那你先去吃,我记着给你留一份菜一碗粥,等你吃完了再来拿,趁热给你媳妇儿送回去。” “好好好,谢谢卓哥儿!” 不一会儿功夫,田里的人就少了一半。 这一半都是领了晚饭去吃饭的,树桩子那边没了位置就立在田垄上,先唏哩呼噜吃一口热粥,整个人的肚子都暖和了,然后还有白菜粉条跟肉丸子,就着杂面馍馍来上一口,美得很! 有肉有油,放在他们自己家,那都是过年过节时才能吃到的好玩意儿,可如今每隔十天就有一次,要么是肉丸子,要么是炖肉,上回还有极肥的猪脚汤,又鲜又糯,吃上那么一口,简直跟做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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