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见不得她为此愁眉,低声提了一句:“主子若真想做些什么,何不找大人请教请教呢?” “阿爹会理我吗?”时归对此持怀疑态度,“那我才把商街给败光,再想做点什么,我怕阿爹会气得踹我。” 空青:“……主子也可再考虑考虑。” 之后几人又坐了大半个时辰,桌上的热汤都添了七八次,时归不忍店家白白操劳,又多添了点铜板。 时近晌午,终于见那挤挤挨挨的书信摊前有了动静,外围的人一边叹息一边散开,里面的人不甘心,可又不好跟好心的书生争执,只能眼睁睁看祁相夷收拾了东西,拱手与众人拜别,转身就往远离城门的方向跑。 “哎!人怎么走了!” 多亏时归眼尖,这才没错过了去。 她也顾不得旁的了,直接提起裙摆追上去,好歹还记着阿爹的嘱托,没有当众叫喊对方的名字。 左右百姓只当她也是要写信的,虽不怎么赞同她的行为,但也没多说什么。 至于被追赶的祁相夷,根本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还是到了人迹罕至的乡间小路上,时归上了马,这才顺利将人堵住,气喘道:“你、你跑什么呢。” 祁相夷望着马上的人,面上尽是惊奇:“七娘子?” 时归跳下马来,刚往他这边走了两步,祁相夷就下意识后退,而时归也没多想。 她停步说道:“这阵子我有事耽搁了,也有段时间没回府城了,今日才知,祁、相夷你竟搬了出去。” “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另外我见你这是要往哪儿去,你如今夜里住在哪里呀?” 这些问题她早有答案,只是为了在祁相夷面前维持无辜良善的人设,才假装不知。 祁相夷有一瞬的迟疑,但迎面对上时归关心的目光,终于还是开了口:“没、没什么。” “我只是在城外找到了活计,为了方便,夜里就住在主家了,想着七娘子也不在府城了,我也不好一直赖在那,索性就搬了出来。” “劳烦七娘子记挂,我如今有住的地方,也不缺吃穿,一切都很顺利。” 时归不信:“城外的活计?是什么地方,能说吗?” “我并非是不信你的话,实在是东阳郡的情况你我都知道,府城里都没什么好活儿,外面就能……” 祁相夷所谓的做工,其实是给在一户地主家里做事,兼顾着账房和劳工的工作,最后只领一份劳工的钱,前者没什么好解释的,后者就是跟着其余佃户一起,给受过灾的耕地翻耕修整。 另外地主家正修着房子,他们也要帮忙搬运砖瓦等,管事才不管是读书人还是庄稼汉,既然你人来了这儿,那就没什么高低贵贱,一律打发去搬砖。 祁相夷从不觉得他的新工作有什么不好,毕竟地主家里管吃管住,每天还有铜板拿,等坐上两三个月,熬过这段难挨的时期,他自会再找新的活计。 可面对时归,他忽然有些开不了口了。 “我——”祁相夷踌躇道,“就是给一个镇上的地主当账房,七娘子知道的,我也算粗通算数,主家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才愿意招我。” “七娘子看,我这包袱里还背着账本呢,定不是在骗你。”说着,他又打开了胸前的布袋。 时归没有戳破他的谎言,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好插手太过,只能说:“如果你觉得地主家的活儿还行,那便依你,若不想在那边做了,不妨去府城凌家看看。” “凌家本就是良善之家,如今又做了皇商,正式化缺人的时候,若有你这样的读书人去帮忙,想来凌家定是欢迎的,不妨去那边试试。” “另外还有一件事——” 祁相夷忽生几分不祥的预感:“七娘子请讲。” 时归牵强地笑了笑:“这不水患已经平息,我家中来了信,招呼我回家去呢,估摸也就这几日了,我就要离开东阳府城了,这不想着跟你道个别。” “啊……”祁相夷面上有些茫然,似是被这个消息打击到了,几次张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直到时归又说:“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之前我便跟你说过,想给你留些银子以备不时。” 说着,空青将提前准备好的钱袋拿出来,钱袋是从街上买来的,最寻常不过的青灰色布料,若非亲口说,谁也猜不到里面竟放了巨款。 时归没有动手,而是叫空青将钱袋塞了过去。 “这不、不行……七娘子——” “相夷。”时归温温和和开口,瞬间止住了祁相夷的推拒,“不如,你听我讲两句?” “你我萍水相逢一场,也算是难得的缘分了,我受家里人影响,又一向敬仰读书人,如今意外救了一个神童,当然也不忍才子落寞。” “你若实在不愿受,就当这笔钱是我借给你的,待你日后发达了,再还我就是。” “这不是我们之前说好的吗?” 祁相夷哑然。 这当然是他们之前就说好的。 但那个时候,他尚没有认识到两人之间如天堑一般的身份地位上的差异,更甚至动过某些不该有的心思。 虽说他后来被七娘子家中的人给教训了,可说实话,他很难生出怨怼,更是对出手之人的告诫之语,再是赞同不过了。 ……想他区区穷书生,唯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秀才功名,却既无田产家业,也无银两钱财。就连自己的以后都说不准,又如何能谈成家一说。 反观七娘子,衣着打扮再是朴素,可身上那股恬然的气度是如何也掩不住的,一看便是被家里好生娇养出来的,这样的姑娘,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般配得上。 总之不会是他。 祁相夷只是没想到,竟还有与七娘子见面的机会。 时归并不知他心中所想,也只当他是因贫寒而困窘,沉吟道:“总归我也不缺这点银子,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若你今日有空,不妨随我回府城,寻间餐馆吃顿散伙饭,当然了,这并非强求……” “抱歉。”祁相夷却听不下去了,匆匆打断道,“我、我今天,我跟主家约好了未时见,可能没时间。” “七娘子,抱歉。” 说完这话,他根本不敢抬头,更不敢再看时归一眼,生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混话。 时归微微一愣,旋即笑道:“那好吧。” “没关系,在此作别也是一样的。” “那便祝你前程似锦,金榜题名。” 祁相夷闭上眼睛,后退半步,鞠身长拜。 后来时归提出可以分他一匹马,素日往返城门和主家间也方便些,被祁相夷以不会骑马为由拒绝了。 闻言,时归也没多说什么,看着时辰差不多了,索性上马先说了告辞:“祁相夷,有缘再会!” 策马离开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被落在身后的人在原地驻足许久,直到飞扬起的尘土都落了下去,仍不见动弹,毫无疑问,祁相夷上工时迟到了。 而时归回了府城后,忍不住把空青和竹月叫到跟前儿来问:“你们刚见祁相夷时,可有多注意他的表情?” “你们觉得他可有猜到前几日打人的恶棍跟我有关系?对我可有怨怼?又或者可有什么不愉的情绪?” “啊——我费尽心思才跟他打好的关系,可千万不能一朝作废了,那不是白瞎了我那么多时间!” 实在是祁相夷身上牵扯了太多,时归只是提到他,就无可避免地想到阿爹和司礼监的结局。 就像这次,祁相夷与阿爹甚至都没有见面,就莫名其妙结下了梁子,就好像……这两人天生不对付一般,但有出场,一定要有压一头低一头之分。 在这种情况下,她很难做到单纯或者心无旁骛地与对方交往,乃至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存了些目的性。 时归碎碎念道:“若不然我再找人把他给招回府城来吧?万一他在地主家受了太多虐待,一下子黑化了呢?” 空青不懂黑化是什么意思,但对于前面的问题,还是能回答一二的:“主子应是多虑了。” “属下观祁公子面上并无怨念,便是与主子说的那些话,虽有所隐瞒,但余下的也是出于真心,祁公子对当下的现状不说多么满意,至少也不会嫌恶。” “另外主子给祁公子钱时,祁公子明显是惊诧感激的,想必是没猜到前情,不然也不会分毫不露。” “真的吗!”时归又有了精神,“那你们说,他对我还是感激居多?还是念着我的恩情的?” 空青和竹月皆是点头。 不管是不是,到底已经作别了。 时归长叹一声,趴到桌上:“希望如此吧。” 空青想了想,多嘴问了一句:“主子为何……对祁公子的看法这般在意?” “唔——这可说不得。” 此话一出,空青和竹月可是更好奇了。 等从东阳府城回去后,时序果然还是问了陪同的甲兵,知晓女儿又给那姓祁的送了钱,只点了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 有自以为聪明的,讨好道:“可要属下把小主子的钱夺回来,再把祁书生赶出东阳郡?” 时序冷冷扫了他一眼:“咱家和阿归之前的嫌隙,就全是因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生出来的。” “少打着为咱家为阿归着想的名号,滚!” 对方不想拍马屁正拍到马腿上,当即滚了出去。 等屋里没了人,时序有一下没一下地瞧着桌面,心里虽还是有些不自在,但想到马上就要回京了,届时天高海远的,一切都不是问题,这心情自然也就舒畅了。 再说了,阿归都说了,她跟姓祁的可没有任何、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情愫。 女儿的话,得信! …… 年关前半个月,皇帝的圣旨终于传了过来,许太子等人回京,一应赏罚,待太子返京后再论。 赈灾官兵离开那日,两郡百姓皆来相送,更有无数当地官员,提早得到消息,专为他们设宴饯行。 宴上没什么奢华吃食,但官员们的感激都是发自内心的,另有百姓纳的万福幡,送与赈灾的大人们。 两地郡守欲挽留太子及诸位大人等过了年再走,可京城来的大人们根本没有多留的心思,婉拒几次后,回去就命手下官兵抓紧时间收拾行装。 赈灾队伍从接到圣旨到离开,也只用了五天时间。 这一次,时归再不用独自走在后面。 而朝中的大人们也都有了单独的马车,太子的车架被护在中间,紧跟在后面的就是时序的马车。 自然,时归也在这后面。 回城路上不似来时那般匆忙,但也没歇脚太多次,到了晚上,多半还是歇些野外的。 值得一提的是,也不知太子是受了什么刺激,隔三岔五就来时归他们车上,美其名曰与公公商议公务,但时归在旁听着,好像也不是多么紧急的事情。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1 首页 上一页 94 95 96 97 98 9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