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棠安慰了老夫人半天,才坐马车离开林府。 林婉棠蹙着眉头,想起前世她死后,五皇子倒台,当时有一件事被翻了出来。 那时,那件事不过是锦上添花、痛打落水狗的罪证。若此时翻出来,倒可以狠狠打击一番裕王的气焰,让他无暇、无力报复林家。 说干就干。 这一日,监察御史田彭越办完公务,一个人在繁华的月华街走着。他不到四十的年纪,人看着比实际年龄苍老些,大概是因为总皱着眉头,他的额头有川字纹。 田彭越正想着心事,一个乞儿跑了过来,将一个字条塞进了田彭越手里。 田彭越愣了愣,掏出几个铜板给乞儿,弯腰问:“谁给你的字条?” 乞儿不说话,只抓过铜板,一溜烟跑了。 田彭越在街角无人处打开字条,看了看,惊愕地抬起头,恨恨地骂了一句什么,就大踏步朝倚红楼走去。 田彭越进了倚红楼,老鸨谄媚地笑着迎上来,田彭越看都不看她一眼,粗声粗气地问:“桃夭姑娘呢?” 老鸨堆笑说:“大人有所不知,桃夭姑娘被人包下了。我们倚红楼旁的姑娘也都美貌得很,不如我叫出来几个,爷挑上一挑?” 田彭越目光扫了老鸨一眼,冷冷道:“我只要桃夭。” 老鸨脸上的笑撑不住了:“爷,桃夭真的不行……” 老鸨话音未落,便觉得喉头一凉,低头一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逼在她的脖颈间。 田彭越假装揽着老鸨的肩膀,低声说:“带我去见桃夭!不要出声惊动其他人,否则你命休矣!” 老鸨惜命,战战兢兢地带着田彭越上了楼,指着一个房门,说:“这就是桃夭姑娘的房间。” 田彭越将刀逼近了一些,低声道:“喊门!就说你是来送酒水的。” 第20章 咋这么痴情? 老鸨被吓得面色惨白,两股战战,只能对着门喊:“桃夭,开门,妈妈来给你们送些好酒好菜。” 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打开,田彭越丢开老鸨,冲进了屋,从床上的锦被堆里拎出来一个人,仔细看了,不由得怒火中烧,肝肠寸断。 田彭越一匕首扎入那人的肩膀处,痛骂道:“好你个沙荣轩!你记恨我弹劾你,当街杀了我儿,你两年前就该死在刑场了,如今居然在这里寻花问柳!” 沙荣轩疼得几乎昏过去,求饶道:“你当没看见……我,我给你银子!” 田彭越啐了他一脸,拎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骂:“你不过是裕王的小舅子,就可以这样枉顾国法,逃避刑责吗?!难道我儿竟是白死了?!走,我们去皇上面前说道说道,为何处决过的死刑犯,还能在青楼寻欢作乐!” 青楼里正是人多的时候,众人从这只言片语里,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由来! 原来整日住在倚红楼,包腻了这个姑娘包那个姑娘的纨绔,居然是裕王的小舅子沙荣轩?! 很多人还记得,三年前,裕王的小舅子当街行凶,将田彭越家的小郎君脑浆子给打出来了。田彭越闹到御前,皇上钦定了沙荣轩秋后处决! 沙荣轩这祸害居然没死?! 众人不由得义愤填膺! 田彭越激愤之下,在宫门处求见皇上,怒骂踢打沙荣轩。宫人不敢怠慢,很快将此事禀告给了皇上,皇上也是又惊又怒,命人彻查此事! 很快,结果出来了。 当年,沙荣轩被关进了刑部大狱,等待秋后处决。 裕王妃心疼弟弟,伤心绝望,哭求裕王。裕王便授意刑部侍郎偷梁换柱,找了一个与沙荣轩长得有七分相似的人,代替沙荣轩上了刑场。 而沙荣轩被偷偷放了出来,送往外地避祸。 两年时间过去,沙荣轩看风头已过,贪恋京城繁华,就悄悄潜回了京城,改名换姓,堂而皇之地在倚红楼长住了下来! 可田彭越没有一时一刻能忘了丧子之痛,三年时间过得生不如死,形同槁木! 他唯一的安慰就是杀人凶手已经伏法。谁料竟是被欺瞒的,杀人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过得花天酒地! 田彭越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一封封弹劾的奏折堆满了皇上的案头,民怨沸腾! 皇上思虑过后,下旨将沙荣轩斩立决,命田彭越亲自监斩。 裕王枉顾法度,干涉公正,包庇死刑犯,这重重罪名,不处罚不足以平民怨! 裕王被褫夺封号,夺回封邑,被驱逐出京守皇陵。 林婉棠听说这个消息,只平静地继续抄写经文,仿佛这件事自始至终都与她没关系一般。 林宏健则后怕不已,他去老夫人跟前跪着,抹着汗说:“幸亏母亲明智,若当真将婉梅送入裕王府,如今我们必定会受牵连,大祸临头!”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皇子们兴败起伏,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只需要想着把自己的差事办好,忠于圣上就行了!” 林宏健本想拍马屁,不料又被骂了一顿,讪讪地回去了。 这一天,林婉棠半躺在美人榻上,读一本游记,杨氏派人请她去萱草院。 林婉棠收拾一番,进了萱草院的正堂,心里便是一沉。 薛家的族长正坐在上首,按辈分,他是薛承宗的叔父。 底下坐着薛承宗和杨氏。旁边还坐着几个族老。薛景和与郑玉莲也在。 林婉棠不慌不忙行了礼,族长打量了打量林婉棠,开口道:“景睿媳妇,你坐下吧。今日唤你过来,实在是为了件喜事。” 林婉棠面带嘲讽:“喜从何来?可是我夫君要回来了?” 族长:“……” 薛承宗叹了口气,接过话头:“景睿媳妇啊,为父何尝不盼着景睿回来?可是……为父也是武将出身,知道希望极其渺茫了,我们都不能不面对现实啊。” 林婉棠问:“父亲说希望渺茫,那就是还有希望是吗?” 薛承宗:“……” 杨氏轻咳了一声,道:“还是我来当这个恶人吧。林氏,景睿不可能回来了,你也该死心了。” 林婉棠猛地转身,目光凌厉地盯着杨氏:“你怎么知道?莫非你动了什么手脚?!” 林婉棠平时在杨氏面前从不失礼,每回总是四两拨千斤,软刀子伤人,今日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杨氏一时瞠目结舌愣住了。 郑玉莲轻笑一声:“表妹,我知道,守寡一事对你很难接受,你心里还……” 林婉棠怒视着她:“闭嘴!弟妹,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郑玉莲:“……” 族长倒是料到了,自古以来,不见尸首,谁愿意承认自己亲近的人死了?林氏这样怼天怼地,倒也是人之常情,可见林氏对薛景睿真有几分情意。 族长小心翼翼地说:“景睿媳妇啊,我们不是逼着你承认景睿不在了,我们也是为景睿着想。你为景睿守着,将来谁为你养老?谁为景睿继承香火?我们是想让你过继一个孩子。” 林婉棠想了想,说:“若是过继了孩儿,将来夫君回来了,我们生下嫡亲的孩子,那时继子该如何自处?” 族长烦恼地拍了拍大腿,看来林氏就是不愿接受薛景睿已死这个事实!咋这么痴情,这么死心眼儿呢?! 杨氏软言说:“林氏,你别担心这个,若大郎真的回来,就还让继子回原来的地方即可。” 林婉棠摇头:“那对继子不公平。” 杨氏:“……” 薛承宗捋着胡须说:“儿媳妇啊,要不然你考虑一下,过继汝成在你膝下呢?你也能有个寄托……” 林婉棠坚决地说道:“这不是过继谁的问题。我只问一句,你们今日是与我商量,还是逼我过继?孩儿不是其他物件,过继之后总要我悉心教养才能长大长好。若是我不情愿,只怕强扭的瓜不甜。” 如今的世道,孩子夭折并不罕见。但凡在孩子生病的时候,懒怠一点,一场伤寒就能要了小孩的命。 林婉棠没有明说,但是,众人都听出了林婉棠话外的威胁之意。 薛景和明显紧张起来了,薛汝成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 第21章 将军回来了! 薛承宗有些生气,拍着桌子问:“难道你竟然要我家景睿绝后不成?!” 林婉棠行了个礼,神情哀伤地说:“族长,各位族老,父亲,母亲,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就让我再等景睿一年。若是一年后夫君还没回来,我就心甘情愿地在族中择一个孩子过继。” 薛景和慌忙站了起来:“我看可行,便再等上一年也无妨。” 杨氏心中冷笑,再等一年?薛景睿既然已死,难道再等一年,薛景睿就能起死回生不成?!不如答应林氏,显得自己宽厚,一年后,林氏还不是得乖乖过继汝成,好好替她养孙子?? 于是,杨氏说:“罢了,就成全林氏对大郎的一片痴心吧。一年就一年。只是,林氏,你到时候可不能抵赖。” 林婉棠心中冷笑,面上露出几分感激:“好,儿媳岂是不讲理的人?” 薛承宗叹了口气,站起身,将族长和族老们送了出去。 族长劝薛承宗:“侯爷别生气,原本我还担心林氏守不住,如今一看,她确实对景睿有情,应该会长长久久地守着,这也是好事。” 薛承宗连连点头,心想,为薛景睿娶了这么痴心的一个媳妇,等一年后再过继个孩子,记在薛景睿名下,他也算对得起詹氏,对得起他的大儿子了。 郑玉莲起身,整理了整理衣裙,冷笑着说:“表妹还真是感天动地。对了,您只抄经书算什么?我听闻,报恩寺前有一百零八级台阶,诚心求佛之人,会一阶一阶地跪拜进寺,所求之事会更加灵验。表妹倒不如试一试。” 林婉棠浅笑道:“弟妹,既然你我都已经是薛家之妇,自然要以夫家的序齿为准。你口口声声称呼我表妹,只我们自己人也就算了,方才族长族老都在,你也不怕旁人笑话你不通礼数?!” 杨氏垂着眼帘,对郑玉莲说:“你嫂嫂说的有理,以后该怎么称呼林氏,你心里该有数。” 郑玉莲不服气地低下头,唤了一声嫂嫂。 林婉棠声音清脆地应下,对杨氏说:“母亲,弟妹方才的话也有道理,明日,我便去报恩寺求佛,为夫君求平安。” 杨氏心中嗤笑,明眼人都知道薛景睿不可能还活着,别说去报恩寺,就是跪在阎罗殿外,那阳寿尽了的人还能还魂不成?! 面上,杨氏挥了挥手:“好,你想去便去。” 林婉棠备好香烛祭品,沐浴焚香,只等明日去报恩寺拾级跪拜,为薛景睿祈福。 她坐在铜镜前梳着如墨的秀发,心想,快了,薛景睿快回来了! 珍珠低声对玲珑说:“大少奶奶最近突然又爱打扮起来了,涂了玫瑰发油养发,沐浴的时候用了羊奶,我看大少奶奶的肤色比羊奶还要白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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