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八天,隋玉一行人遇到从东边过来的商队,是安息帝国的商队,他们靠近想跟汉商做交易。 但隋玉等人早在十月底就把译人解雇了,对面也没有译人,两方言语不通,喊来马倌,马倌更是不懂。 交易没达成,两国的商队结伴上路,一前一后互不打扰。 “玉妹妹,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惦记着什么白花?你要不要再寻个译人跟安息商人打听一下?”宋娴还记得这事。 隋玉有些感动,她随口一说的小事,没料到宋娴还惦记着。这个时候若是继续隐瞒,明年棉花种出来,宋娴知道了,必定跟她心生嫌隙。 “不用打听了。”隋玉笑了笑,含糊说:“我有眉目了,至于是真是假,还需要时间验证。” 宋娴诧异,“什么时候的事?那个和尚?” 隋玉点头。 宋娴见状就不再问了。 “什么?”绿芽儿听了一嘴,她驱着骆驼靠近,问:“娘,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你婶婶的一点旧事。”宋娴按下话头,低声问:“身上难不难受?” 绿芽儿点头又摇头,说:“还好,能忍得了,我也习惯了。” 行商赶路时,对女人来说,来月事很难熬,跨骑着硌得难受,只能偏坐在骆驼背上,这样一来,为了稳住身子就要耗很大的劲。 “宋姐姐,等回去了,你带绿芽儿去医馆看看大夫,若是有亏损就补。再一个,日后让她去我家跟着良哥儿和阿水一起训练,跑跑步练练武,再跟着陈老读读诗念念赋,要想走商,练武和念书都不能落下。”隋玉说。 宋娴没作声,她看向绿芽儿,绿芽儿沉默了好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宋娴笑了,她欣慰道:“以后我们娘俩把商队越做越大,到时候我给你买一匹像达日那样的宝马。” “我自己买。”绿芽儿认真地看着宋娴,说:“娘,我陪你吃苦,这个商队你就不能留给哥哥。到时候我接手商队了,我赚钱自己买。” 天真的少女经过一年的磨练成熟了不少,她吃了苦,受了惊,见识了关外的贫穷与富贵,了解到走商带来的财富,她动心了。 宋娴点头,说:“当着你婶婶的面,我跟你保证,只要你好好干,我就把商队留给你。当然,还有个条件,你得跟我一样坐家招婿。” 提及婚事,绿芽儿还有些害羞,她低头不作声,算是答应了。 又行六天,商队抵达葱岭山脚,安息商人在附近转了一圈,始终没能找到译人的影子,他们只能遗憾地看着浩浩荡荡的汉商顺着山道上山。 安息商人跟汉商同行,走了小半个月,走出山谷时,他们折道向西下山。 “可算走了。”走在最后的李氏商队大松一口气,他们生怕安息商人要劫道抢货再杀人,这幽谷高山太适合埋尸了。 初春山谷幽静,高山荒凉,所过之处,满眼的荒芜。石头的青,残雪的白,枯草的黄,冷寂的颜色交织,再加以重重高山带来的压迫,隋玉带头领着商队行走在其中,心中常常惶惶难安,一声空灵的鸟鸣、一声石落、一声掩在蹄声中的异响……都会引得心脏骤然紧缩。 日熬夜熬,在山中又攀行月余,一群如蝼蚁般的黑点从高山峻岭之中涌了出来,人、马、骆驼踏进黄沙地,身影又高大起来。
第287章 家书抵万金 冬天已过,冰雪消融,当枯黄的荒野泛出绿色,干瘪的枝条发出新芽时,又一轮春种开始了。 在客舍住了一个冬的商队早已走干净,如今入住的商队已经换了一批,商队在城内穿梭,进的进,出的出,驼铃声环绕着这座边城,伴着汩汩流水声,日夜不绝。 日上三竿,驼铃声离开客舍,骆驼载着各色的布匹慢步远行。 小崽挎着脏得洗不出色的挎兜站在麦地里,他直起身看着一步步移动的商队,驼背上的商人注意到他,两指压在嘴唇上吹个响亮的口哨。 “汪——”大黑狗叫一声。 赵西平抽空瞟一眼,随即又收回目光,扶着铁犁跟着犁地的老牛走。 小崽举起手使劲晃了晃,目送商队走远,待驼背上的人影看不清了,他从挎兜里抓一把麦种往犁碎的土壤里撒。 大黑狗哈着气跑到小主子腿边,它歪着头看他,见他抹眼睛,它又吠叫一声。 小崽揉了下狗头,他朝西看一眼,又看了看脚下的湿土,两腿一伸坐了下来。 大黑狗舔他一下,他斥一声,捏住大黑狗的嘴筒子,倒着捋狗鼻子上的毛。 “大黑,你想我娘吗?”小崽问,“你还记得她吗?” “呜——”大黑狗张不开嘴,只能狂甩尾巴。 “赵明光,你在偷懒?”耕牛拐弯,赵西平扶着铁犁又犁了一垄地。 小崽没理,他跟大黑狗头抵着头,透过狗眼睛,他静静地看着自己。 两只尖嘴雀子落下,它们警惕地盯着一人一狗,爪子翻土,还没来得及盖土的麦种迅速进了鸟肚子。 小崽“嘘”一声,他放开狗嘴,大叫一声“扑”,大黑狗猛然弹出去,如离弦的箭扑向偷吃的鸟雀。 两只麻雀惊惶起飞,慢了一步的胖鸟被大黑狗弹跳起来从半空中按下来,鸟惨叫几声消音了。 小崽开心大笑,他蹦起来,连声夸大黑好样的。 狗叼着活麻雀耀武扬威跑来,小崽摆了摆手,说:“你吃,我不吃,吃了这只鸟,你继续帮我盯着,别让其他鸟下来偷吃。” 说罢,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抓起一把麦子继续撒种。 父子俩面对面走过,赵西平仔细瞄他一眼,听他嘴里还哼着什么,这才算放心。 半亩地犁完,赵西平卸了铁犁放牛去吃草,他捡起木耙拉土,撒下的麦种要用浮土盖住,不然人走了,一群鸟落下来,不消半天的功夫,地里的麦种就被噆食干净了。 太阳越升越高,挎兜里的麦种见底了,小崽也累出半身毛毛汗,最后两把麦种撒下去,他拍拍手走到地垄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爹,大黑呢?”他问。 “不知道。”赵西平没留意狗,他直起身看一圈,说:“估计回去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回去?” “我累了,不想走路。” 赵西平盯他一眼,他厚着脸皮嘻嘻笑。 赵西平继续干活,小崽坐在地垄上摘草叶放嘴巴里吹,坐累了,他躺了下去,左腿搭在右腿上,一晃一晃的。 等赵西平忙完地里的的活儿,他扛着木耙喊一声:“小崽,回去吃饭了。” 没人应,他走过去看一眼,闭着眼睛的孩子晒出一脑门的汗,小脸红扑扑的,眼皮子下眼珠子动个不停。 听到脚步声走了,小崽眯开一只眼,听见他爹在唤牛,他不高兴地哼了哼,但也没起身,他就不信这人能把亲儿子落地里。 没多久,赵西平把铁犁摞在牛背上,水囊和脱下来的薄袄装筐里,带来的东西都装起来了,他迈步走向装睡的小孩。 小崽翘起嘴角,又努力绷平,但他一副笑模样哪能瞒过赵西平。 “睡这么沉?”他故意问。 小崽使劲压下张狂的笑。 赵西平俯身把儿子抱起来,也不揭穿他,为了方便拿东西,又把孩子从怀里挪到背上。最后背上背着孩子,他一手挎着篾筐,一手反搂着孩子,赶牛往家走。 小崽悄悄睁开眼,他趴在宽厚的肩膀上,雀跃地晃着脚。 赵西平恍若未觉。 “爹,我睡醒啦。” “噢。” “爹,我搂你脖子,你不用搂我,我掉不下去。你用另一只手拿木耙,木耙把戳我屁股了。”小崽提醒。 为了腾出来一只手,木耙横搭在篾筐上,后面戳出来的一节刚好抵在小崽的屁股上。 赵西平不听,小崽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腿上挨一记拧,他装作疼得吱哇乱叫。 “爹,你是不是发现我装睡了?”小崽嘻嘻笑。 赵西平想了想,说:“没有,你装睡了?” “我装睡了?谁说的?”他又不承认了。 趴在树荫下睡觉的两只黑狗听到声欢喜地摇着尾巴迎过来,小崽质问大黑为什么不吭不响地溜回来了。 “下来,我赶牛去牲畜圈。”赵西平半蹲下去。 小崽从他背上滑下来,他带着两只狗往回跑,见阿水和花妞在桑树下给蚕换桑叶,他走过去蹲下看。 “麦子种完了?”阿水问。 “嗯,种完了,过几天下场雨,麦子就出芽了。”小崽捏起一条小蚕放手上,说:“等蚕结茧子了,我娘就回来了。” 隋玉的行程比小崽预料的要快,不到五月就出了葱岭,在疏勒国歇了两天,一行人往北去温宿国,路行半月,商队进入龟兹国,在此遇上今年头批出关的商队。 “玉掌柜?这是从大宛回来的?”尤大当家的目光落在马群上,他目含激动,说:“了不得,了不得,今年轮到你们发财了。这批马如何?翻过葱岭没有生病吧?我看它们胃口还挺好,挺精神。” “没生病,离开大宛的时候,我们带了三百捆干牧草,还从大宛带走十罐水五罐土,大概是有当地的水土,这些马倒是没有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隋玉得意地说。 这个做法不算稀奇,每个从大宛买马的商队都会给马群备上家乡的牧草和水土。尤大当家靠近隋玉和宋娴,低声说:“二位女当家,我们是老交情了,透透口风如何?你们这些马是在哪个马主手里买的?大概多少钱一匹?” “这个嘛……”隋玉和宋娴已经收受了徐氏商队和李氏商队的好处,她们不打算往外透露口风。 隋玉借口说:“尤大当家要是想买马,你只能另寻他处了,去年,我们四家商队带去大宛的布匹和绸缎都卖给当地的马主了,近两三年,他们估计是不会再缺衣料。” 尤大当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叹一声,不死心地问:“真不能说?” “每匹马的价钱能告知你,大概在三千钱左右。”隋玉说。 “我去看看你的马。”尤大当家识趣地不追问了。 隋玉跟着他走,她搓了搓手,有些紧张地打听:“尤大当家,在敦煌的时候,你可遇见过我的家人?他们有没有什么话捎给我?” 尤大当家这才想起来,他朝族人喊一声,让隋玉自己过去拿东西。 隋良和小崽托商队捎来的是一个包袱,其中有一罐香喷喷的炒面,还有一罐黄豆酱,其他的就是写着丑字的木片和竹简。 “玉妹妹,我们要去卖马了,你去不去?”宋娴问。 隋玉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她的心神都在这上面了,迫不及待地想看,压根不想离开。她指着小春红和张顺,说:“你俩跟着去。” 小春红和张顺俱是一惊,反应过来,二人动了动嘴,到底是没有开口说不敢承担重任,他们看着满脸含笑读家书的主子,二人心里明白,这是个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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