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平径直走到隋玉旁边,他扫过骆驼驮的绸缎和木箱,一手搭上张顺的肩,说:“我没看错你。” 得到赵西平的肯定,张顺情绪高涨,他满面红光,还不忘谦虚地说:“多谢大人信任,不过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次去长安做生意,二掌柜至少出了一半的力。” 赵西平诧异,他看两眼蹲在地上跟小崽打听桑蚕生意的小子,总觉得是张顺说假话了。 “走了走了,进城了。”他开口,“你先带商队去递交文书,再耽搁一会儿,我们要成人家眼中的热闹了。” 隋良已经缓过最开始的那股劲,听到这话,他不免觉得害臊。 “这会儿能腾出空跟我说话了?”隋玉走上前,她踮了踮脚,说,“又比我高了一指头吧?也瘦了,这一路受苦了。” 赵西平伸手捏了捏隋良的膀子,说:“结实了,这一趟感觉如何?没白走吧?” “没有没有。”隋良摇头,“我在外面除了想家想你们,一切都好。” “之后还去关外吗?”赵西平问。 隋良立马摆手,他郑重地说:“姐夫,这个问题我想过,我还是喜欢在家的日子,不喜欢在外面漂泊。不过要是我姐不方便出门的时候,我是可以跟着商队走的。” “先不说这个,回家吧。”隋玉瞪赵西平一眼,扭头跟弟弟说:“小崽在家想你想疯了,我也是,从四月开始,一听到驼铃声,我跟他就翘首以待。” “那你们怎么没来城门口接我?”隋良还是在意这一点。 “地里的棉花在打芽子,我走不了,小崽又在忙活你们的桑蚕生意,不过我交代你姐夫了,他一听到驼铃声就往城门口来。” “对,我们过来的时候,我爹已经来了,就在那里站着。”小崽指着城墙根下。 隋良相信外甥的话,他扭头一看,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两个大脚印。 “你姐夫嘴上不说,他不比我们少惦记你一分。”隋玉帮腔解释。 赵西平没吭声,默认了。 隋良回身,他故意问:“姐夫,你想不想我?” “你是真不害臊。”赵西平也就在隋玉面前耐不住磨,搁在旁人身上,他的嘴比死鸭子的嘴还难撬,让他说什么想啊念啊,比打碎他的牙还难。 隋良翻个白眼。 “舅舅,我替我爹说。良哥儿,姐夫是想你的。”小崽插话。 一句话雷翻了两个人,隋良哽得难受,赵西平浑身起鸡皮疙瘩。 隋玉爆笑,惹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来商队了,我的天爷哎,这是买了多少绸缎?”卖萝卜的小贩惊呼。 “往北去了,哎哎哎,我认出来了,打头的男人我认识,这是玉掌柜的商队。” “难怪了,去年买了一大群马,不怪她发财。” 在一声声议论里,隋良牵着小崽昂首挺胸走路,隋玉后退一步,跟赵西平走一起。 回到客舍,殷婆已经在炖鸡了,客舍里没生意,钱箱和商货直接卸在外面的空地上。 隋良交出一卷竹简,上面记载了每一匹马的价钱,以及买回的货物和货物的价钱。 “乌骓卖给左都侯了,他筹措了两日,只能拿出十五万八千钱,不过他给我们介绍了个绸缎铺子,买蜀锦的时候我们得个便宜价,九百五十钱一匹,我做主买了八十匹蜀锦,店家也只肯卖这么多。” “我之前在长安买蜀锦是一千二百钱一匹,合算下来就是便宜了二万钱,马价算得上将近十八万钱,不错了。”隋玉看着竹简说,“马市行情比我想象的好,你们离开敦煌的时候,我想着乌骓能卖八万钱就是赚了。张顺,我说话算数,乌骓卖出高价,我给你四千钱的抽成。” 张顺激动,“多谢主子。” “嗯,我算算账,最迟明天就把利钱分到你们手上。”隋玉说,“良哥儿,你再跟我说说,蜀锦八十匹,缎花锦呢?也是八十匹,进货价是一千一百六十钱一匹……染色帛布买了一百匹,一匹四百钱?价钱怎么这么低?” “是在太原郡的齐家村买的,他们不愿意要高价,因为海带的事,村里的人感激你。”隋良眉飞色舞地说,“我们的商队一进村就被认出来了,我们得到村民的盛情款待,不仅住宿没收租子,有好几家还炖好了肉给我们送过去。还有齐大哥,他主动为我们张罗买帛布的事,价钱也是他们自己商定的,四百钱一匹,我们买了一百匹,宋姐姐只买了四十匹,她回到长安又买了一百匹帛布,价钱是四百八十钱一匹。” “养蚕织布不容易,不少妇人盯着织布机把眼睛都盯瞎了,不该要这个价的,四百钱一匹,交了税,她们恐怕不赚钱了。”隋玉压下他话里的得意。 “是,回到长安我也反应过来了,之后我从花大当家手里得了二百斤干海带,我托左都侯的人给齐家村的人带去了五十斤。”隋良交代。 “做的好。”隋玉笑看他一眼,问:“蜂蜜生意是怎么回事?” “我们带的钱和货太多了,卖马的事又宣扬得人尽皆知,我跟宋姐姐都担心回程的路上遇劫匪。恰好左都侯找上门,提议用蜂蜜生意换他派卒吏护送我们出秦岭,我们就答应了。我们带他的人去齐家村找李嫂子,以后她娘家的蜂蜜和深山里养蜂人的蜜只卖给左都侯,我们不能再插手了。”隋良指着靠墙放的两个罐子,说:“我带回来两罐蜜,够我们喝两年了。” 隋玉了然,又问:“海带是什么价?” 隋良把他跟花大当家谈的生意交代了,“花氏商队从长安到海边,来回一趟要一年半,我们的商队每次过去正好能拿到货。” 赵西平忍不住侧目,他现在相信了张顺的话,隋良娇气归娇气,心里的主意还是不少的。 隋玉比出大拇指,“有远见。” 隋良乐滋滋的。 竹简看完了,进货用了二十万又八千八百钱,路上来回的通关钱是一万七千多钱,主要是马入关的税钱高,之前隋玉带商队一来一回,大概是在一万二千钱出头。 隋玉蹲下去,她捡块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这一趟刨除进货、过关以及粮草所花费的钱,一共赚了五十五万六千六百钱,二成利就是十一万一千三百二十钱……她深吸一口气,真让人肉疼啊,这比买奴仆的价还高了。 “算出来了,二成利就是十一万一千三百二十钱,加上三年前该分你们的一万三千四百钱,不过这要刨除丁全的六百一十钱……我算算,除了丁全,其他人每人得六千钱,外加上遇到鬼火那次,我承诺除了丁全,每人得二百钱,所以是六千二百钱。”隋玉吁口气,她扯出笑,说:“你们不辜负我的信任,我就让你们腰包鼓鼓,谁能干谁得钱,张顺最终得一万二百钱,大伙鼓掌。” 比心跳还热烈的掌声呱唧呱唧响起,张顺挺直腰背,这一刻,他胸中的成就感淹没了过往所遭受的一切不堪和不平,如获新生。 “接下来再为你们自己鼓掌,风风雨雨闯荡五年,受的惊担的责、流的血淌的汗、磨薄的鞋底、穿臭的衣裳、大腿根上磨的茧子、干裂出血的嘴唇、晒伤的皮肤、冻伤的脚趾……一切都是值得的。”隋玉把话说给奴仆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赵西平望着她,他抬手大力拍响。 小春红抹了下眼睛,擦不干的眼泪砸在地上,淹没在掌声里,她眼里含泪,面上带笑,她用五年的时间赚了她兄嫂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财,这两个短命的卖了她是送她一场富贵,他们心黑眼瞎,活该穷一辈子。 掌声经久不息,阿水、花妞、阿羌和大壮在一旁看着,她们眼睛发亮,像是在人群里看见了自己,不管是钱财还是这时的赞誉,都勾动了她们的心弦。 “一箱装了多少钱?”隋玉偏头问隋良。 “恰好是六千钱。”隋良紧紧攥住姐姐的胳膊,他咬牙问:“真给啊?” “给,言必行。”隋玉捂胸口。 “一箱就是六千钱,你们各搬一箱走。”隋玉咬牙豪爽道,“张顺搬两箱,多出来的钱正好分给其他人,没分到的到我这里来拿。” 说罢,隋玉看赵西平一眼,他走来帮忙开钱箱。 丁全上前一步,殷勤地说:“主子,你看我的伤也养好了,下次商队出关,我也能跟着去。” “不用不用,我们的人够用了,丁全你就在家种地吧。”阿牛跳出来阻止,多个人分钱,他可就要少分好几百钱。 “是啊,地里的活也缺人,你不适合再走商,胆子太小了。”张顺指的是遇到鬼火的事,烧到头发都不知道跑,太蠢了,他不愿意带这种人一起走。 丁全看向隋玉,隋玉含糊说:“练武的事你别停下,哪天商队的人手不够了,你就补上。” 好歹是个希望,丁全重重点头,“我一定好好练拳脚功夫。” 六百钱跟六千钱的差别比人和狗的差别都大,太刺激了,他受不了。 钱财分出去,鸡肉也炖好了,赵西平把商队带回来的桑酒开一罐给他们庆功。 “良哥儿,晚上回屋的时候,你也搬一箱钱走。”隋玉举杯跟弟弟碰一下,高兴地说:“祝你也祝我,祝我们有了好日子,我事业有成,你也长大了。” “还有我还有我——”小崽端碗米汤挤过来,“我也要碰杯。” “叮”的两声,红的白的都下肚了。
第312章 买骆驼 酒吃到正酣,隋良想起来买回来的桑树苗还没种下,不过考虑到是移栽在木箱里,早一天晚一天不耽误什么,他又晕晕乎乎地喝口桑酒。 小崽跪坐在椅子上,他托腮看着满面红晕的舅舅,目光不时落在碗里亮红色的酒液上。 “主子,我敬您一个。”小春红端碗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瞒您说,在长安的时候我们私下还议论过,猜测您会不会把这一大笔钱分给我们。是我们小人之心了,我给您赔个罪。” 趁着爹娘的注意力都在小春红身上,小崽迅速探身,眼巴巴地问:“舅舅,酒好喝吗?” “有点辣,你不是喝过?” “我没喝过。” “是吗?我记岔了?”隋良有些醉了,他端碗递过去,说:“你尝尝。” 小崽捧碗贪婪地大喝一口,酒液入喉,他呛得想吐,但看大伙都喝得开怀,他又觉得说不准咽下去就品出滋味了。一大口酒进肚,他赶忙舀勺鸡汤喝,鸡汤入肚,他咂咂嘴,似乎品出酒的美妙。 “爹,我想喝口酒。” 赵西平看看他,想着隋良六七岁的时候尝过屠苏酒,他倾过酒碗,说:“你还小,少喝一两口尝尝味,别醉翻了。” 小崽连连点头,他先喝口香浓的鸡汤,又屏息抿口酒,浓郁的桑果香在嘴巴里像草一样冒头生长,鸡汤的油腻飞快散去,他夹着眉吁口气,认真地说:“酒佐肉才有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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