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姐弟俩都睡熟了,赵西平站在门口停了一瞬,他走到墙边去取下狼皮,快走出门又站住,他转身将狼皮又挂墙上,抬脚朝床走去。 …… 隋玉心里搁着事,天不亮就醒了,她一起身,半睡半醒中的男人乍然惊醒,他听着窸窸窣窣的更衣声,闭着眼睛装睡,等人出去了才睁开眼。 这个早上赵西平睡懒觉了,隋良睡醒发现他姐夫还在床上,他惊讶极了,在这之前,他醒得再早,外侧都是没人的。 “醒了,起吧。”赵西平长吁一口气,可算把人等醒了。 一大一小开门出去,在院子里喂鸡的女人看过来,隋玉无事人一般,说:“我熬了芋头大米粥,你尝尝腌的萝卜够不够味,腌入味了就开饭。” 紧绷的皮陡然一松,赵西平沉默着走进灶房,他挟两根萝卜喂隋良吃,“够味了?” 隋良点头。 “够味了就吃饭。”他自顾自说,在隋玉进来前,又跟着隋良出去舀水洗脸。 隋玉从背后乜他一眼。 吃饭的时候,赵西平端碗走出大门站外面吃,隋玉盯他一眼,也跟着走出去。巷子里有不少人端着碗聊庄稼地里的事,她走过去听。 一碗饭吃饭,隋玉端碗回家,恰好迎面撞上男人牵骆驼出门,她如往日一般问:“吃饱了?” “嗯。” “记得回来帮我揉面。” 赵西平点头。 隋玉趔过身,放他出门。 揉面的事有人操心,隋玉洗过锅碗就着手剁萝卜炒馅,刮猪油的时候发现油罐见底了,她让隋良看着家,她拿钱去集市上买肥油。 回来的时候碰巧遇到在巷子里乱转悠的隋灵,隋玉撇过眼,当没看见人一样径直走过去。 “你在卖包子?”隋灵问。 隋玉不搭理,她快步回家,进屋了来不及放肉,她俯身在水缸上对水左照右看。 “良哥儿,你过来,你看我是不是跟水里的一样黑。”隋玉喊,她自言自语说:“才多长时间没见,隋灵怎么就养白了?” 隋良朝屋里指了下,隋玉探头过去,是赵西平回来了,她解释说:“只是在路上碰见了,没说话。” 赵西平走出门,他瞟她两眼,说:“前几天我也看见她了,你是比她黑了不少。” 隋玉气闷,又说:“我也比她瘦。” “你没闲过。”让她歇她不歇,吃进肚的东西不贴膘不长肉,能长胖才是见鬼了。 隋玉长叹一声,说:“以后我多吃一碗饭。” 一来一往两句话,赵西平自在了些,既然她能装,他也能装。 “你揉面,我来切萝卜。”隋玉给他安排活儿。 赵西平没意见,他拍了隋良一下走进灶房,他将菜板递出来,说:“垫着树墩子,你就在院子里切。” 两个人各行其事,互不打扰,隋良见没有他的事,他折根树枝走出门,在墙根下的腐土里挖虫喂鸡。直到隋玉喊他去烧火,他才进门。 猪肥油下锅,肉香随风飘了出来,巷子里没下地的人闻到味肚生馋虫。 “卖包子还是赚钱,他家时不时就买肉。” “我去看了,包子馅是猪油拌的,估计是买猪肥油炼油。”好事者早在知道隋玉摆摊的时候就去探了个明白,分明没外人,她却压低声音掩着笑说:“赵夫长娶了个罪奴还是遭罪,之前他的日子过得多阔绰,动不动就买坨猪肉或是羊肉回来炖菜。但从他领了人回来,就没见他买过肉了。你不知道,半月前我婆子病了馋肉,我男人去买肉,猪肉佬跟他打听赵夫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话一出,其他人都掩嘴笑,又摇头说:“这事落谁身上谁都好不了,隔壁巷子那家,为了口吃的喝的天天吵。” “要说还是李百户坏,他手下就十个十夫长,一下被他祸害了俩……” “嘘!”年长的人拦下话,保不准谁就将话传出去了,到时候又有人倒霉,她收拾了手上的活儿,说:“家里还有事,我先回了。” “那我也回了,快晌了,我去菜园拔两根萝卜。” “是该准备做饭了。” 四五个人一哄而散,出门正巧看见隋玉牵着骆驼带着猫出门。 “勤快人,今天出门的早啊。”见到闲话的正主,她们又是一番好脸色。 隋玉跟猫齐齐回头,她摆手说:“我可不勤快,勤快的人在太阳还没露头的时候就开张了。” 说罢继续走。 听着蹄声远去,赵西平从内栓上门,他将凌乱的灶房收拾一番,洗洗脸洗洗脚进屋睡觉,人都走了,这张床可算是又归他了。 一觉睡到后半晌,赵西平坐在床上琢磨了一番,他将竖在檐下的高粱杆都摆院子里,横竖也没事,不如先将稿卷打出来。 “开门,我回来了。”隋玉拍门。 天色已昏,赵西平做事太入神,忘了时辰。他走过去开门,两人眼神对上,他先挪开视线。 “你关着门在家捣鼓什么?做饭了?”隋玉一脸好奇。 “没有。” 隋玉立马垮脸瞪人,“我在外赚钱你竟然还要等我回来做饭?” “你又没说,我哪知道你要做什么饭。”赵西平狡辩。 隋玉气出一脸假笑,她阴阳怪气道:“没娶媳妇前你知道吃什么饭吗?” 赵西平不吭声,他让开位置让骆驼进门。 “瞧瞧我把你惯的。”隋玉啧啧其声,她怪声怪气地学话:“我哪知道你要做什么饭?” “得了得了,见好就收啊。”赵西平笑了,他推她进门,说:“你歇着,我来煮饭。” 隋玉满意了,她背着手大摇大摆走路,见墙根铺着高粱杆,她“呦”了一声,“看样子是我错怪你了。” 赵西平也被她说昏了头,他从骆驼背的筐里扛下蒸锅,说:“家里没锅我煮什么饭?” 隋玉讪笑,她连连道歉,又跟进灶房帮忙烧火。 “煮疙瘩汤?” “行吧,我吃包子也吃干了。” 赵西平沉默。 “你晌午吃的什么?”隋玉意识到问题。 “不干活的时候我一天只吃两顿饭。” 隋玉没说信不信,又柔声问:“你白天在家都做什么了?晌午饭都忘了吃。” 果然,她安分不了多久,又跃跃欲试地开始试探,赵西平一直悬着的心又开始鼓噪。 “……睡觉。”赵西平停下搓面的动作,他正眼看过去,认真地说:“老实点,别招我,惹到我你得不了好。” 这下换隋玉沉默了。 赵西平也沉默着,但脑子里却是思绪繁杂,他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选择把话说破。 “我十五岁年轻气盛上了战场,翻过雪山爬过沙漠,为了活命吃过土喝过血,从死人身上踩过,也在死人堆里睡过,那时候我没想过什么荣华富贵,建功立业,只想着活着就好。今年我二十一岁,我还是那个念头,能活着就好。”赵西平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跟人讲道理更是生平头一次。他盯着隋玉,火光照亮了她的脸,他说谎了,她不丑,虽然瘦得吓人,但五官生的好,一双眼睛尤为出彩。 “隋玉,我自身情况不差,今年是大手大脚把钱喂嘴里了,手头显得拮据。明年俸禄发下来后,你就是坐家里什么都不做,我也能养活你跟隋良。你的身份我不介意了,我之前说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罪奴也就二十年,只要活得年数长,你早晚恢复自由身。”瞥见隋良进来了,赵西平收了话,最后说一句:“少胡思乱想,你就是想太多才不长肉。” 最后一句话让隋玉笑出声,她埋怨说:“要不是你看不起我,我哪至于这么介怀罪奴的身份。” 赵西平不管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只笑笑说:“我看不起的不是奴,是罪。”
第33章 棋高一招 蒸锅里面汤翻滚,咕噜咕噜声如藏在皮肉里的心跳,赵西平垂眼揭开锅盖,借着蒸腾的热气白烟深吸一口气,摁下翻涌的思绪。 “饭好了。”他说。 隋良立马掏碗捧上灶台,他饿了。 隋玉抽出没烧完的木柴拎出去,一瓢水浇上去,飙着火苗的粗木刺啦一阵响,一阵白烟后没了火星。 人洗手进来,赵西平主动将盛好的疙瘩汤递过去,甚至是筷子都插好了。 隋玉暼他一眼,抿嘴笑了。 “笑什么?” “这还是你头一次给我盛饭,受宠若惊。”隋玉咬着筷子笑,她掀起眼皮斜眼睨他,含笑带嗔地问:“怕我伤心?” 赵西平没反驳,默认了。 隋玉又笑一声。 男人端碗出去了。 灶房里只剩他们姐弟俩了,隋玉敛起脸上的笑,她含一口面疙瘩怔怔地嚼着,神思已经飘远了。突然手被晃了一下,隋玉回神低下头,见隋良将自己碗里的菜叶子挑起来放她碗里,她递过碗接过来,说:“良哥儿你吃你的,我碗里也有菜。” 隋良冲她笑一下,大口吸溜疙瘩汤。 隋玉也露个笑,她走到灶前坐下专心吃饭。 门外脚步声渐近,当人影跨过门,灶房里黑了一瞬。隋玉抬头看过去,说:“你真高,人往门口一站,门都被堵上了。” 赵西平点点头,他揭开锅盖又盛一碗饭。 “你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吧?”隋玉问。 赵西平一听这话就心生警惕,他瞅过去一眼,一声不吭又要出门。 “今晚你帮我和面,你力气大,和的面有韧劲。”隋玉端着碗撵出去,好言好语道:“今天买包子的老客夸我的包子嚼着劲道。” “只今晚?” 隋玉干笑,“还有明晚。” “只有两晚?”赵西平再次确认。 隋玉不说话,那意思不言而喻。 赵西平黑脸,他就知道,他但凡做出一寸的让步,她就能得寸进尺地打蛇棍上。 隋玉知道他答应了,她见好就收不再烦他,主动说:“你快吃,吃完了我来洗锅洗碗。” 猫官从夜色里蹿回来,它在男主人面前晃一圈,又昂着脖子迈着八字步晃进有光的灶房,隋玉看清它叼着的大耗子惊呼一声,“哎呦,我家猫官又开荤了,有本事有本事。” 蹲在院子里的男人起身进屋,他暼了一眼,没好气地说:“自家的耗子捉光了?” “你真扫兴。”隋玉扫他一眼,她又夸了句猫官有本事,说:“反正从猫来咱家,家里吃的喝的没再遭耗子。” “我吃饱了。”赵西平懒得跟她扯,他放下碗,说:“我去挑水了,隋良来栓门。” “天凉了,你别在河里洗澡了,冻病了要遭罪的。”隋玉大声叮嘱,“你回来洗,我给你烧热水。” “不用。”话音未落,人已经大步走出大门了。 “犟种。”隋玉呸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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