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老太婆这么一说,妇人立马打消了羡慕的心思,以色事人的玩意儿,长久不了。 等再见到隋玉,她的眼神就变了,满目的审视,这才发现隋玉瘦归瘦,脸长得可不丑,脖子还长,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衣裳还能看见脖子。她瞅了瞅自己,为了保暖她也穿了不少,往水缸上一照,活像个萝卜头子成精了。 吃过晌午饭,隋玉牵着隋良出门放骆驼,赵西平骑走了一头骆驼,家里还留了一头,出门前交代她每天带他的宝贝骆驼出去跑一圈。 骆驼已经养熟了,隋玉不担心它跑了,她丢了骆驼绳让它四处转转,她拉着隋良往自家地里走。雪化了,雪水浸润了松软的土壤,埋在地里的黍子根叶泡得发软发烂,混着土壤散发出让人心安的味道。 隋良走到地头捡起一粒黑豆放掌心看,隋玉瞟了一眼,惊喜道:“兔子屎?良哥儿你捏一捏,是不是软的?” 隋良不仅捏了捏,还拿到鼻子下闻了闻,是臭的,他伸手让他姐闻。 隋玉摆手,“是屎?” 隋良点头。 “走,我们回去。”隋玉想逮兔子了,“你姐夫要是还在家就好了,他肯定知道怎么逮兔子。” 她牵骆驼回去,到家了拿上铁锹和砍刀,切块儿萝卜又带着隋良出门。姐弟俩兴冲冲的,趁着天还没黑在自家地头挖个不大的深坑,坑底插几根用砍刀削尖的树枝。隋玉用草杆在坑上搭架子,又铺上地头长的野草,最后再撒上一层薄土,那块水润的萝卜就放在正中间。 “走了,回去,天快黑了。”隋玉扛起铁锹拿上砍刀,收拾收拾带隋良离开。 “我们明天早上放骆驼的时候过来看,要是逮到兔子就宰了吃,除夕的晚上吃一半,另外一半留到你姐夫回来,我们再吃一顿。” 隋良笑着点头。 天色昏了,路上看不见人,隋玉迈脚大步跑,顶着风喊:“良哥儿快来追我,看我们俩谁跑的快。” 隋良立马追过去,姐弟俩一前一后互逐,裤腿里塞的干草一路掉。跑进军屯时,裤腿已经瘪下去了,隋玉喘着粗气拎着裤子笑得要撅过去。 隋良不知道她笑什么,他抹掉被风吹出来的鼻涕,也跟着张嘴傻乐。 回到家,猫官一溜烟从灶房里跑出来,天黑了家里还没人,它急得喵喵叫。 “好了,知道你饿了,我这就来煮饭。”隋玉将农具放进柴房,转身去灶房生火。 灶洞里飙起火苗,烟囱也袅袅飘烟,这座沉在夜色里的小院顿时有了暖意。 煮两碗稠粥,晌午没吃完的酸菜炖猪血放篦子上蒸着,隋玉推开粮缸舀三瓢灰面出来。 “酒糟还有吗……噢,还有不少。”她自言自语。 隋良抬头看过去,瞅一眼又挪回视线继续盯着火。 “良哥儿,你还记得堂兄吗?” 隋良又看过去,他迟疑地点头。 “再有几天就过年了,我们去看看他。”隋玉早有这个打算,在流放的路上吃了那么多苦,她顿顿吃饱饭,耗了半年身体才有起色,隋文安的身体可想而知。或许是明天,也或许是后天,他倒下就起不来了。她这次去探望一次,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去探望一回尽尽心,也全了这一世的缘分。 “我们流放跟他无关,但我们能过上寻常人的日子是他出的力,我明晚蒸一锅包子,后天我们去看看他。”隋玉扭头询问隋良,“行吗?你愿意去吗?” 隋良想到了堂兄为了求李都尉救三个姐姐,那晚在城墙上磕破头的场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行,我们后天悄悄去,不让你姐夫知道。”隋玉贼兮兮地笑了。 稀面调好,锅里的菜和粥也热了,隋玉将锅底的粥刮干净,添水将锅洗干净,又舀水倒进去,就着灶里的余火烧洗脚水。 一夜过去。 隋玉和隋良吃过早饭就挎着半筐干草出门放骆驼,出了军屯,姐弟俩迫不及待地跑起来,裤腿里的干草又掉了,骆驼跟在后面捡了吃。 “坑塌了。”还没靠近隋玉就发现了,她丢下筐奔过去,还没看清先听到动静,坑底缩着一只灰毛兔,兔子还活着。隋玉伸手将兔子提起来,这才发现它身上有血,坑底的尖棍戳伤了它的肚子。 隋玉将棍子拔起来,用砍刀削掉沾血的部分又插进去,手伸下去发现不对劲,坑底竟然挖了个半掌长的洞,如果兔子不是受伤了,估计已经跑了。 她又多削些棍子插进去,表面做好遮掩,再放一块儿萝卜吊着,她拎着兔子走了。 兔子在河边用石头砸死,隋玉漫不经心地继续放骆驼,晌午时去地头看一眼,见没有动静就牵着骆驼回去了。 刚走进巷子,猫官从孙大娘家的墙头蹦下来,它高高竖着尾巴,鼓着肚子走在骆驼前面。 “猫官又逮到耗子了?真厉害啊。”隋玉已经摸熟了它的姿态。 猫官甩了甩尾巴,一进门它就往灶房走,挺着大肚子从门缝钻进去,不一会儿又叼着半个老鼠屁股挤出来。 “厉害厉害。”隋玉敷衍地又夸两句,她进屋拿刀划破兔皮,兔血流出来,猫闻到味丢掉耗子跑过去守着。 兔皮难撕,隋玉用脚踩着往上拽。身上的皮毛撕掉了,兔头却是如何都处理不好,她拿着兔头看了再看,又看了眼一直守在一旁的猫,手一松,兔头进了猫官的嘴巴。 兔肉一分两半,两半都抹上盐挂在墙上,等隋玉将包子蒸好,兔肉上的血水也沥干净了,她给取下来放进食柜里。 “猫官,夜里盯着耗子别来偷嘴。”隋玉不担心猫偷吃,它肚子撑得溜圆,半个兔头和半个鼠屁股还藏在柴房里。 又是一个安静的夜,隋玉半夜冻醒琢磨着赵西平走哪儿了。 天一亮,隋玉将赵西平抛到脑后,她忙着煮饭,饭后又忙着牵骆驼出门。大门刚锁上,猫官一跃上了墙头,又一跃下了墙头,它急匆匆跑出巷子,等人走近,它又颠颠跟着骆驼跑。 “猫官你回去!”隋玉急了。 猫不听,它也要去打猎。
第43章 多方铺路 到了地头,隋玉看见陷阱又塌了,她快步跑过去,猫快她一步,要不是她及时拽住它的后腿,它也蹿坑里去了。 “喵——”猫官挣扎着大叫。 “别乱动。”隋玉拍它一巴掌,她拨开埋在坑里的干草,从尖棍上拽下一只冻得邦邦硬的田鼠。 “没有兔子,只有一只田鼠,还挺压手。”隋玉将田鼠递给隋良,秋天割黍子的时候她在地里看见过流窜偷食的肥老鼠,这些田鼠可糟蹋不少粮食。 “喵——”猫官粗着嗓子叫。 隋良摸摸它,不知道该不该喂它。 隋玉将陷阱又布置了下,她接过田鼠丢筐里,提起猫官往地垄上走,说:“良哥儿跟上,我们这就动身。” 姐弟俩带只猫骑上骆驼,骆驼循着河往下游走,怕遇到熟人,隋玉选择不从城里通行,直接绕过军屯,在地垄间穿梭。 横亘在西北方的巍峨长城抬眼可见,穿过民居,路变得开阔,土壤里的沙砾也越发多,寒风带起沙土,前方灰蒙蒙的。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隋玉觉得此行也如是,蜿蜒的长城就在眼前,骆驼跑了小半天才抵达长城根下。 人坐在骆驼上已经冻僵了,隋玉扶着驼峰下来的时候腿已经没了知觉,她扶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 “良哥儿,抓着我的手下来,猫官呢?” 隋良拍了拍肚子,衣下翻涌,猫官动了动,它从衣襟口钻出来,下一瞬,四爪一蹬轻巧落地。 正值晌午放饭,城墙根下或坐或蹲的役人见有女人过来,疲乏麻木的眼神有了光,瞪着贪婪的眼睛盯着沿河而行的人,见她望过来,有人吹起响亮而刺耳的口哨。 隋玉装作没听见,她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扫过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看见眼熟的面孔,她心里不由一咯噔。 “找谁?”一个兵卒打扮的男人高声问。 “隋文安,他是今年八月初流放过来的。” “前面。”兵卒抬手一指,催促道:“走快点,少在这边晃荡。” 隋玉闻言牵着骆驼快步走,隋良抱着猫官跟在后面跑。 站在城墙上的人对河岸上的动静尽收眼底,隋玉还在眯眼挨个找人的时候,隋文安已经看见她了,他塌下腰赔着小心跟监察官告假。在得到许可后,他扶着荒土往下走,还时刻提防着身后的人推他或是绊他。 一路顺当下了城墙,隋文安踩着桥方走到河对岸,他冲牵骆驼的姑娘招手,“玉妹妹,这儿。” 隋玉脚步顿住了,若不是嗓音没变,她几乎认不出人,朝她走来的男人佝偻了背,面部浮肿,发间竟生了白丝。 “堂兄?”她试探着喊一声。 隋文安勉强笑了下,他看了眼隋良,欣慰道:“良哥儿长胖了些,能开口说话了?” 隋良摇头。 “我来看看你。”隋玉干巴巴地开口,她将骆驼背上的筐拿下来,表层的干草揭开,下面盖着一锅三十个包子,她用手背试了下温度,已经冷了。 “我蒸了一锅包子,你先吃点。”隋玉从底下拿起两个还没冻硬的包子递过去。 隋文安看见半筐包子眼睛就直了,他顾不上说谢,蹲下身接过包子就大口吞咽。 离得近了,隋玉看清他脸上的浮肿有淤青,看形状像是打的,她暗暗比划了下宽度,又低头看脚,很大可能是用鞋底子扇的。 她沉默地挪开视线,心里复杂难言,一直等隋文安停下吞咽的动作,她才问:“吃饱了?” 隋文安笑了下,脸上的骨头顶起浮肿的皮,他疼得一哆嗦,脸皮抖了抖,笑意也落了下去。 “吃饱了,从下大牢的那天起,就今天这顿吃饱了。玉妹妹,多谢你来看我。” “应该的,你我是兄妹。”隋玉数了下筐里的包子,隋文安吃了五个,她犹疑地问:“隋灵没来看过你?” “来过一次。”隋文安低头看了眼筐里的包子,他又咂巴了下嘴,心里浮起一丝模糊的猜测。 “说来也巧,她来看我也是拿的包子,好像也是萝卜馅的。”他抬眼看过去,说:“你俩商量好的?” 隋玉摇头,她可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打算,直接说:“包子是她从我摊上拿的,之前我摆摊做卖包子的生意,她过去说要来看你,又从家里拿不到东西,只能去我那里拿。我给她拿了六个,你没吃饱?” “六个?”隋文安怅然一叹,他抬眼四望,喃喃说:“吃饱了,吃饱了……” 这就是亲妹妹,隋文安突然觉得心冷。 隋玉察觉出不对劲,她不再问,转身从骆驼背上取下垂在两边的旧茅鞋,串着茅鞋的草绳解开,她将鞋递过去,说:“这是你妹夫的旧鞋,挺暖和的,也不打眼,你拿去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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