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宪司附和着道:“洪老太爷出了名的精明,洪氏子孙被他严加管束,虽算不上有出息,倒还过得去。这次春闱,他的嫡九孙洪运善,考中了同进士。” 此次春闱,江南道中进士的人数与往年差不多,贡院江南道士子闹事,并未影响到江南道的科举。 徐八娘扬眉,道:“同进士也是进士,洪氏出息了。” 余宪司说也是,姜宪司随着他说起了闲话。徐八娘见他们极少的尴尬侧影之心,被她三言两语打散,便离开回去洗漱。 因着天气炎热,趁着早晚天气凉爽,天刚蒙蒙亮,松江府已经苏醒,街头巷尾车马行人不绝。 “张大,你跑这般快作甚?”推着柴禾独轮车的老翁,遇见熟人打着招呼。 “洪氏铺子在卖盐!”张大头也不回回答。 货郎杂货铺皆可以去盐场直接拿盐,松江府无人不知,老翁嘀咕不解:“卖盐,卖盐你跑这般快作甚,到处都可以买到盐,比以前还要便宜。” 有人捧着一罐盐,乐滋滋道:“洪氏的盐,只要别的铺子一成价钱,若别的铺子降价,洪氏也跟着便宜!” 老翁瞬间瞪大了眼:“一成的价钱,洪氏岂不是白送银子?” “洪老太爷是大善人,洪九少爷考中了同进士,别人散喜钱,洪老太爷除了喜钱,还散盐!” 路过的人听了,顿时拉着打听起来。有人心急,忙朝洪氏的铺子跑去一探究竟。老翁心想家中的盐只剩下了半罐,眼见冬日快要到来,若盐真那般便宜,反正盐也放不坏,多买些存着,到冬日正好腌菜。 这下老翁连卖柴禾都顾不上了,推着车急匆匆赶去了离得近的洪氏杂货铺。 洪氏在松江府有十余间铺子,粮食绸缎绣庄食铺皆有。洪氏的主业是卖盐,这些铺子的生意都一般,洪氏也不大在意。 离杂货铺还有小半里的路,老翁就进不去了,他垫着脚尖朝前打量,前面密密麻麻都是人。 伙计的吆喝声传了出来:“都有,都有,大家不要挤,不要挤!” 有人碰着盐,兴高采烈离开,被后面的人拉着确认询问。 “真只有一成的价钱,三百文一斤的盐,洪氏铺子只要三十文!喏,上好白花花的盐,哪能作假!” 三十文!私盐的价钱,也要三十文钱! 私盐成色不好,要是买私盐,被官差抓住,私盐贩子被投进大牢,买盐的也要被打板子。 只花私盐的钱,便能买到便宜的官盐,这等好事就在眼前,排队的人都激动了起来。 “洪老太爷是好人啊,真是大善人!” “贵子娘,你回去将家中的大罐子取来,咱们多买些!” 洪氏的铺子,吐火如荼卖着盐。 那些在盐场进了盐的铺子东家们,一下傻了眼。尤其是花了血本,进了大量的盐,与拿货虽少,却花去了大半身家的货郎们,急得嘴角都快起血泡了。 洪氏家大业大,他们跟着便宜不起。他们也不敢拿出银子,去将洪氏便宜的盐买来,到时候再卖出去。 他们便宜,洪氏跟着便宜,他们倾家荡产也陪不起。 有东家急红了眼,“徐侍郎在松江府,余帅司他们也在。咱们走,去找他们要个说法!” “走,去要个说法!眼见盐砸在手里,都得倾家荡产了,官老爷又如何,怕个逑!” 一群东家并货郎们,涌向了徐八娘他们住的客栈,群情激奋要讨个说法。 余帅司他们昨日太累,今朝起得晚了些。听到小厮前来禀报,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了,推开碗急匆匆走了出屋。 徐八娘正从自己的院子走出来,几人一见,连忙奔了上前,余帅司急着道:“徐侍郎可是也接到了消息?” “接到了。”徐八娘点了下头,沉着脸骂道:“姓洪的动作还真是快,狗东西,老而不死是为贼!看老娘怎么收拾他!” * 马车在皇城前停下,曹尚书掀开车帘四望,周围一切如常,他忙下了马车,疾步匆匆朝吏部衙门走去。 吏部衙门威武庄严,古树参天,挡住夏日早间的太阳,在地下投下一片阴凉。 阴凉处,围着三三两两的长衫人,愤怒地说着话。 曹尚书头皮顿时一紧,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准备转身离开。 有眼尖的人看到曹尚书,立刻喊道:“曹尚书!” 曹尚书无奈,只能停下脚步,整了整神色,矜持地颔首,“你们这般早,围在这里作甚?” “曹尚书,春闱四月张榜,如今已经近八月,我等的差使还未派下来。曹尚书管着吏部,我等实在无奈,只能前来找曹尚书,问一声究竟了。” 史鹄读书好,进京时以为进士十拿九稳,只章知府出了事,在考场上发挥失常,最终考中同进士,他也认了。 与他一样考中同进士的同年,有些早已派官,只怕已经衣锦还乡庆贺过,再高高兴兴到了任上。 尚未派官的新科进士中,不但有同进士未曾领到差使,也有进士落了空。 起初史鹄与一众候官的人都以为,文素素看似大度,在科举取士上未动手脚,实则是秋后算账,故意针对江南道的考生。 领到差使的考生中,有来自江南道的寒门士子,也有出自世家大族的权贵子弟。如此一来,他们就看不明白了。 耐心等了许久,到处托关系打听,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实在是忍不住,便来到吏部问询。 吏部的郎中侍郎都一问三不知,只让他们回去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被逼急了,吏部曹尚书以文素素唯首是瞻,干脆堵住他讨要说法。 洪运善愤怒地道:“曹尚书,我们苦候至今,还请曹尚书给我们给交待!” 曹尚书脸一黑,一甩衣袖,怒道:“交待,本官为何要给你们交待?以为吏部是你们府上,任由你们前挑挑拣拣!再在吏部闹事,休怪本官不客气!” “曹尚书莫非要抹去我们的功名?” “我等寒窗苦读,得幸考中春闱,曹尚书却出言威胁我们,科举取士,岂不是成了儿戏!” 吏部衙门前闹了起来,丁忧完重回朝堂的殷知晦得了消息,放下手上的差使,赶着前来了。 孔定僵等一众朝臣,直接前往承明殿求见文素素。 “太后娘娘,吏部派官需要经过娘娘的许可。有些新科士子得了差使,有些迄今未曾领到。士子们皆在传,太后娘娘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插自己的人手。科举乃是国之重器,太后娘娘如何能将国器私用!” 施仲夫接过孔定僵的话,肃然道:“太后娘娘可是如传闻那般,指使吏部曹尚书收取贿赂好处,根据贿赂多少安排差使。太后娘娘除了给新科进士们一个说法,也应当给我等一个说法,否则,太后娘娘如何服众,如何临朝称制!” 文素素神色平静,抬着下巴气势凛然,干脆果决地道:“朕不给!”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文素素话音一落, 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旋即,朝臣激愤,施仲夫心痛疾呼:“臣等对不住先帝的托付, 是臣等无能, 劝阻不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一意孤行, 要毁了大齐的科举取士啊!” 孔定僵等人一起下跪, 持笏板以头抢地, 痛心疾首高喊:“臣等无能,臣等无能啊!” 沈相等朝臣立在那里,看着他们的痛哭流涕, 礼部陈侍郎嘲讽道:“大齐天下太平,尔等在此哭丧,可是在诅咒大齐, 盼着大齐亡国!” 李御史跳起来,气势汹汹指着陈侍郎大骂:“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尔等还在此说风凉话,奸佞小人是也!” 林尚书见吵了起来,忙上前劝说, 兵部王尚书经常被参奏,向来最讨厌御史,趁机鄙夷道:“牙尖嘴利,一事无成, 到处听墙角,搬弄是非的小人而已!” 朝堂议事时, 经常一言不合互骂,急眼时还会动手。 平时文素素也不阻拦, 就当是繁重朝政之外的放松。 既然有新科进士得了差使,有既得利益者,无需文素素出面,自有人会站出来反对孔定僵一系。 文素素却未由着他们去,凌厉地眼神扫过,一拍椅子扶手,拔高声音斥责道:“放肆!” 殿下声音渐停,一起朝文素素看来。见她神情冰冷,浑身散发着寒意,不由自主垂下了头。 文素素指着孔定僵,“好大的胆子,胆敢教朕做事!” 孔定僵被文素素指着鼻子骂,脸色微白,欲将抢白,文素素再指向看施仲夫:“你劝阻朕,你何德何能劝阻朕,真是大言不惭!” 施仲夫脸色也难看起来,文素素不理会他,再指向李御史,“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李御史,你也胆敢以士大夫自居!” 文素素毫不留情,将一众哭丧的朝臣骂了一通,他们有人快要晕死过去,有人嘴唇发白,哆嗦着快将流出真泪。 “传吏部曹尚书!”文素素高声下旨。 吏部曹尚书与殷知晦正在殿外,将殿内文素素的怒骂听得一清二楚,他听到传唤自己,不由得慌了下,看向殷知晦求助:“殷相,这......” 殷知晦微皱眉,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文素素为何盛怒,见曹尚书舌头都打结,叹道:“无妨,先进去再说。” 青书已经到了门口,曹尚书只能将担忧硬生生咽了下去。 兴许是无知者无畏,他们这些走得近的朝臣,见识过她的手腕,反比孔定僵他们要多出几分敬畏之心。 殷知晦与曹尚书一道进了大殿,殿内萦绕着一股低沉的气息,好似风雨欲来。 文素素道:“曹尚书,吏部一年一考评,眼见一年已经过了大半,暂且先考评半年,朕要虚心听一听,教训朕,指着朕鼻子骂的能臣们,究竟做了哪些为国为民的大事!” 殿下有人莫名其妙,有人似乎有所察觉,不安地转头,与身边同仁窃窃私语起来。 曹尚书反应过来,忙道:“臣遵旨。” 女官们在文素素的安排下,取来了笔墨纸砚,拉开架势,准备做文书记录。 文素素点了孔定僵,道:“孔参知政事,你且先来。朕姑且念你记性不好,记不住太久发生之事,你姑且说说看,你在近七日之内,究竟做了哪些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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