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知晦认真道:“我并未因为文娘子是女子,而轻视看不起。” 文素素说是,她相信殷知晦,他是君子,君子以方,好欺负些。 齐重渊也是贵人,他与殷知晦的气息不同,他的眼神太直接,热情太过,这是她没先去找齐重渊的缘由。 提到暖床。文素素并非只是为了说笑。 “我能杀人放火,能出谋划策。不会洗手做羹汤,不会针线,书读得不多,字写得不好,做不了红袖添香的丫鬟。七少爷可需要?” 殷知晦神色沉沉,许久都没做声。 卫国公府在大齐立国之初,拥有从龙之功,世袭罔替至今。第一任卫国公,曾是替人跑腿的脚夫,因为脑子机灵,得了太祖的青眼,选了他做探子,得了功劳步步高升,最后被封为国公。 大齐立国已经百年,卫国公府早已不复当年,殷知晦神色愈发晦暗。 周王不争也得争,他是姑姑殷贵妃所出,两人是表兄弟,卫国公府是周王外家,早已无法置身事外。 成,卫国公可以再繁荣几十年;败,卫国公府业已如一艘腐朽的大船,顷刻间便会四分五裂,沉没到水底。 文素素不待殷知晦回答,继续道:“我不清楚七少爷与王爷为何还留在茂苑县,照理说,你们应当去府城才是。我姑且猜一猜,七少爷放了人在府城,将府城的官员叫到了茂苑县,可能是府城的势力错综复杂,七少爷与王爷查起来麻烦,不若调虎离山。再者,茂苑县有海河码头,码头有船与番邦做买卖,涉及到海运与漕运。吴州府纺织兴旺发达,各种布料经此出海,光赋税这一块,就得以天价计。” 殷知晦的神色,从微怔到愕然,再到平静。 是了,她敢上门来毛遂自荐,本就聪慧过人,这见微知著的本事,只怕不比温先生与蔺先生差。 殷知晦沉吟了下,道:“郑知府死在了牢狱中。” 文素素蹙眉,问道:“郑知府一死,线索可是断在了他这里,无法再查下去?” 殷知晦愣了下,摇头道:“倒不至于。”他看了文素素一眼,略微好奇道:“你可清楚大齐官员的官职?” 文素素坦然说不知,“我看过便能知道。” 殷知晦难得无语,她不知归不知,却不知得理直气壮。这份气度,在官场上打滚摸爬多年,都不一定能比得过她的脸皮。 吃了口茶,殷知晦细细解释道:“吴州府隶属江南道,江南道有帅司,漕司,宪司,分别管着军政,钱粮赋税,提点刑狱,由朝臣充任。郑知府只知吴州府一府。” 文素素认真聆听,心道大齐的官员太多了,她并未对此发表意见,道:“郑知府还有上峰,他死了,七少爷与王爷,无法再查上面的帅司漕司宪司?” 殷知晦垂下眼睑,道:“事关重大,这些事情,眼下不能告诉你。娘子先前说能杀人放火,出谋划策。文娘子的确能杀人放火,只是官府真正查起来,娘子只怕逃不过。” 现在殷知晦还不能信任她,事关朝堂机密大事,便略过了不提。 文素素并不在意,嗯了声道:“官府中人,并非都如七少爷这般厉害。不过,当时我的身子不好,不能自己出马。要是我自己去,七少爷不一定能查出来。” 因为刚小产,她身子不变,无法自己行动,鼓动了何三贵动手。 只何三贵他们还是弱了些,心性不足,许梨花出了纰漏,被他几句话就问了出来。 要是换作她,殷知晦与她打过交道,确信半个字都审不出来。 “文娘子,郑知府死在了牢狱里,迄今我没能查出来,究竟是谁下的手。你若能查出来,你的那份路引,就能派上用处了。” 以殷知晦的聪明,估计已将案子查得差不离了。他这是故意将事情交给她,考验她除了杀人之外的本领,要投名状了。 文素素问道:“可能屈打成招?” 殷知晦再被呛住,颇为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背过身去好一阵咳。 咳完吃了口茶,殷知晦好脾气道:“你说你,唉,要讲规矩,屈打成招,会被官员弹劾,也抓不到真凶。” 文素素嗯了声,道:“七少爷说得是。不知七少爷可有能透露给我的线索?” 殷知晦从案桌左手边,取了份卷宗递给过来,文素素接过,打开看得眉头紧皱。 殷知晦仔细觑着她的神色,迟疑了下,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公文用词晦涩,还没断句,读起来有些吃力。不过,等她多看几份,便能习惯了。 看完合上卷宗,文素素道:“没有。时辰不早,我先告退。” 殷知晦起身,唤来问川吩咐道:“送文娘子出去,这两天你就跟着文娘子,听从她的差遣。对了,灶房里做的樱花酥,给文娘子装上一份。” 问川应是,赶去灶房提了一个精美的匣子前来。文素素曲膝道谢,殷知晦立在门边,朝她微微颔首,转身回了屋。 到了门外,瘦猴子窜上前,殷勤地接过了问川手上的匣子,翕动着鼻子闻了闻,再咧嘴笑开了花。 问川默默别开了头,瘦猴子真是跟猴一样,丑得让人没眼看。 文素素说道:“七少爷将你派到我身边,以后就有劳你了。” 问川忙道不敢,“文娘子若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文素素道:“我并不是客气,王府国公府规矩重,我若有冒犯僭越之处,还得劳烦你提点一二。我现在接手了案子,为了不耽误七少爷的差使,我们现在就出发,先去看看郑知府的尸首。” 问川怔了下,现在到处黑漆漆,一个柔弱的娘子,要去看郑知府已经开始走样的尸首..... 只这份胆量,就令问川很是赞叹,提醒道:“卷宗中有郑知府的死因,仵作验过尸,是□□中毒而亡。” 文素素道:“我看过了卷宗。毕竟是七少爷交待下来的事情,不能马虎,还是得亲眼看看才放心。” 问川说是,“娘子稍等,我回去取马车。” 文素素道:“郑知府的尸首停放在陈宅中,离得几步路,我们走过去就是。劳烦你帮着瘦猴子,将骡车放一放。” 问川应了,领着瘦猴子赶了骡车进去停好,很快就走了出来。 文素素要过瘦猴子手上的食盒,打开取了一块做成樱花状的酥饼,尝了一口。酥饼香脆,可惜没有茶水配,吃一块就口干了。 “你们也吃。接下来要是忙,就没空用饭,先吃些垫垫肚皮。” 瘦猴子二话不说,当即拿了樱花酥,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问川见状,也取了一块吃,听瘦猴子咂摸着嘴,嘀咕道:“美味是美味,就是没水,吃一嘴的渣。” 问川顿了下,不禁朝文素素看去。巷子里黑漆漆,他只看得到一个隐约的人影,忙道:“是我没考虑周全,我回去取些茶来。” 殷知晦让她罚站,为难了她一通,送了点心以示礼贤下士。 没有他的交待,国公府的规矩重重,问川哪敢擅自送茶水。 不过,殷知晦估计也没料到,文素素会连夜赶着去查郑知府的案子,在路上边走边吃樱花酥。 瘦猴子不该说这句话,说了就是抱怨,不知好歹。 文素素还没资格不知好歹,瘦猴子是自己人,她护短,打算背后再教他,只道:“无妨,等到陈宅就有水吃了。” 问川便作罢,紧跟在文素素身后,摸黑来到了陈宅。 陈宅前面点着灯笼,护卫密密看守,见是问川前来,护卫便退了下去,放了他们进屋。 问川见文素素旁若无人走了进去,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文素素自己来,定要费一翻功夫才能进去。他被叫来,是被当做活手谕使用了。 “陈晋山他们,可是也关在了这里?”文素素走过影壁,脚步微顿,问道。 问川道:“是,县里牢狱小,陈氏人多,关不下。” 文素素哦了声,没有做声,走到了郑知府停尸的正院东厢房。 守在门前的护卫朝着问川见礼,止不住好奇偷瞄文素素。问川脸色一沉,护卫忙垂下头,退到了一旁。 文素素在门口停下了,对瘦猴子吩咐道:“你进去看看,别直接用手,包严实手,别弄脏了手。” 瘦猴子看多了死人,以为文素素关心他,闻言牛气哄哄道:“老大放心,小的不怕脏。” 文素素皱眉,道:“会染病。” 瘦猴子讪笑,马上撕下衣衫下摆,将手缠得严严实实再进去。 问川见文素素没一道进去,叫过一个护卫去倒茶水,探头朝屋内看。 郑知府的尸首装在棺椁里,四周铺满了冰,屋里寒意浸人,棺椁盖子打开之后,一股子尸臭味便萦绕在空中。 文素素看了一眼,便走到廊檐下的石柱上坐下,靠着廊柱闭目养神。 护卫端了茶水来,问川接过,犹豫了下走上前,轻声道:“文娘子,茶来了。” 文素素睁眼道了谢,接过茶一口气吃了。问川也吃了几口,见文素素又闭上了眼,他没打扰她,前去看瘦猴子验尸。 刚走到门口,瘦猴子就走了出来。 “如何了?”问川好奇问道。 瘦猴子朝他谄媚地笑,却并没有回答他,待走到文素素面前,躬身道:“老大,是水银中毒而亡。” 问川睁大了眼,一幅难以置信的模样。 文素素扫了他一眼,问瘦猴子:“你可能确定?” 瘦猴子扯下手上的破布扔掉,将胸脯拍得啪啪响,“别的不敢保证,水银中毒而亡的姐儿娼妓,小的见了没十个,也有八个,小的一看就能得知,牙下面的蓝线清晰可见,肯定是水银中毒,小的绝不会出错。” 文素素看向一脸震惊的问川,道:“瘦猴子经常给花楼的姐儿们看病,落胎避子的汤药里面,也加有水银。水银与□□一样,都有毒,死状却不同。若七少爷不信,可再找仵作仔细验下尸首。” 问川忙道:“县里的仵作没本事,我回去之后,再同七少爷说。” 以殷知晦的聪明,他肯定查出了郑知府中了何种毒而亡,问川的反应太过了些。 文素素点头,再问瘦猴子:“县里有哪几家药铺,有□□与水银这两味药?” 瘦猴子说了,文素素看向问川,问道:“卷宗上未曾见毒药的来源,七少爷可查过了这几家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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