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兄弟要吃饭,跟着他这个老大没活干,以后谁还会服他? 姜行首这个人不好接近,武黑子想尽办法,也没跟他攀上关系。 幸好结识了姜管事,请他在万花楼吃了几场酒,如今交情好得很。 码头上的事情,姜管事说不上话,拉蚕茧收蚕茧的活,分给了他大半。 周王是皇帝的儿子,他们惹不起,殷知晦是国公府的公子,勉强给个面子。 只那个妇人文氏,实在是可恶。靠着狐媚子功夫,把京城来的那两个王孙公子哄得团团转,要断了他们所有人的生计。 姜管事后来琢磨过来,要是养蚕桑的人都自己缫丝,那他缫丝作坊岂不是得关张。 缫丝作坊里赚得的银子,他贪了大半进自己的钱袋。其他织坊铺子的账目,被姜行首牢牢拽在手里,一个大钱他都够不着。 姜管事总算想明白了,姜行首这也怕,那也怕,不过是推托之词。 他是布行行首,几间织坊铺子给他赚得了金山银山。缫丝作坊没了,正好名顺言顺罢了他的差使。 姜氏的产业,便悉数落到了他手上! 武黑子当然有自己的考量,他们兄弟从沿街讨饭,刀口舔血历经生死,才有了今天的日子。 姜管事让他们兄弟去动达官贵人,他武黑子不敢。文氏就是一个跟红儿差不离的玩物,他武黑子还怵的话,在道上他就不用混了! 武黑子吃完了烧饼羊肉,在身上抹了手,起身道:“走,随我前去探一探。” * 骡车掉头离开,殷知晦站着看了会,见文素素神色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娘子可是觉着不妥?” 文素素嗯了声,“七少爷,黑脸汉子这般正大光明跟着我们,不是蠢,就是有所依仗。姜行首这个人,城府极深,他要行事,定不会这般嚣张。乱拳打死老师傅,蠢货乱出招,让人防不胜防。将他打回去,让他去搬救兵来,干脆一劳永逸解决,我们好做正事。七少爷被刺杀,折子送进京城,这是天大的事情。要是王爷也在......” 殷知晦说不出的神色,听她的语气,还颇为遗憾,恨不得事情越大越好。 “问川,加强防卫。”吩咐完问川,殷知晦再对文素素道:“杜将军这两日便会到了,文娘子放心。” 文素素道:“你我今日到村子里去,只怕姜行首他们全都得知了。知道是好事,借他们的口传出去,省得再到处宣告。总有聪明的人,不肯将春蚕茧卖出去,自己拿来缫丝,帮着我们反将一军。” 殷知晦嘴角不由得出现了笑容,不管什么事,文素素都能从中寻得时机。蚊蝇翅膀,她都能刮下一层肉。 大家分头上车,文素素问起村里的大致情形,许梨花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文素素认真听着,车马慢下来,停在了村子口的香樟树下。 牛头村不大不小,因村子后的一座山,形状如牛头而得名。 村屋三三两两坐落,大半是茅草顶泥墙。只有靠近村口的两间是青砖瓦房,应当就是许梨花口中所说的里正,有个孙女在府城做妾发了财的三叔公家了。 小河绕着村子流过,田里的秧苗翠绿,苎麻开着黄色的花朵,桑树的桑叶被摘过,重新长出了嫩叶。 正是农忙时节,汉子在田里干活,妇人娘子们,带着孩童坐在门前摘蚕茧。 他们一行车马到来,好些人放下手上的活计,跑出来看稀奇。 许梨花抬头望着大香樟树,神色怅然:“这香樟树竟然还活着,一切都没变,还是这么穷。” 文素素看了她一眼,下了马车。殷知晦已等在那里,问川领着一个五十出头的老翁走了上前。 老翁脸上堆满了僵硬的笑,慌乱地长揖到底;“七少爷,在下是牛头村的里正许昌桂。” 殷知晦颔首,也不寒暄绕弯子,直接道:“许里正,问川应当将我们前来,所为之事同你说了。谁家有缲车,你且领我前去。” 许里正见过最大的官,便是县太爷。殷知晦在户部当差,又是国公府公子,亲王的表弟,贵妃娘娘侄儿。 问川一开口,许里正几乎紧张得连嘴都张不开,哪敢说二话。 许里正忙道:“老汉家中有架缲车,七少爷请随老汉来。” 问川对着围上来村民,大声解释道:“谁家有没卖的蚕茧,会缫丝的,准备好拿来缫丝。” 大家听得一头雾水,瘦猴子眼珠子一转,跑上前笑着补充道:“这位大婶子.....” 妇人不乐意了,“呸,你比我看上去还要老,谁是你大婶子了!” 瘦猴子眼珠子翻上了天,鼻子出气都粗了。 出师不利,真是刁蛮的老妇! 何三贵见状上前,道:“陈婶子,我是贵子,你可还记得我?” 妇人上下打量着他,惊喜地道:“哎哟,还真是贵子,我就说这么眼熟呢。贵子,你离家多年,听说你那东家出事了,你可还好?” 何三贵笑道:“东家出事,我就是个赶车干活的,牵连不到我身上。陈婶子手脚勤快,以前家中就养了不少蚕。今年的春蚕茧收成可好?” 陈婶子笑得合不拢嘴,道:“好,好。吐丝的时候丢得少,今年的蚕茧,结得又白又大。” 随后,陈婶子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前些时日来村子里打招呼,准备收蚕茧的人说了,今年的蚕茧价钱,比去年每斤低五个大钱。蚕养得好有甚用,白高兴了一场。说是绸布不好卖,织出来的布还堆在库房里,绸缎料子金贵,放久了,贵人看不上,穷人又买不起。” 许梨花在一旁听着,呵呵冷笑,“休得听他们胡说八道,这是在压蚕茧的价钱呢!” 陈婶子愣了下,盯着许梨花看了起来,惊到:“这是梨花?” 许梨花抬起下巴,得意地道:“是我,婶子莫非不认识了?” 陈婶子忙道:“梨花变得好看,贵气了,婶子是不敢相认。你.....” 许梨花道:“我也没事,不做妾了。那是我的新主子,我跟了主子来做事。” 她朝站在许里正家门前,看护卫搬缲车的文素素指了指,“陈婶子,你家的蚕茧别卖掉,自己拿来缫丝。缫丝容易得很,缲出丝卖纺线,蚕蛹留着自己吃。能多得不少钱,还得了蚕蛹打牙祭!” 陈婶子神色犹疑,道:“以前缫出来的丝没人收,要是卖不出去......” 许梨花道:“你不卖,我也不卖,他们纺织作坊就没得买卖做,有本事自己种桑养蚕去!他们就是欺负我们乡下人没靠山,以前没人替我们做主,现在可不同了。你瞧,那是京城来的国公府公子,贵得不得了,王爷也来了,皇帝亲生的皇子,谁敢不收,就是造反!” 问川听得眼皮直跳,不过却没出声阻拦。跟村子里的百姓打交道,他不如许梨花何三贵他们。 文素素将他们的话听到耳里,沉吟了下,转头看向殷知晦。 殷知晦无奈道:“我先出钱买下。问川,传下去,缲出来的丝线,比照铺子里售出的丝线价钱收。” 问川将话传了下去,大家勉强安了心,七嘴八舌议论起了是否划算。 瘦猴子懊恼过后,见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他脑子转得飞快,凑上前大喊道:“蚕茧卖给城里的缫丝作坊,你们吃了大亏。自己留着缫丝,能多得钱,还能得香喷喷滋补的蚕蛹吃!” “会缫丝的,都来瞧瞧看啊,别傻着将蚕茧卖出去了!” 瘦猴子灵活地在人群中窜来窜去,手舞足蹈,嘴皮子利索翻飞。 一半的人围着瘦猴子细问,一半的人围在了里正的门前。 许里正家的桌椅都被搬了出来,摆好笔墨纸砚。碾得结实的泥院子里,依次放着缫丝车,秤,木盆,几块石头垒砌,烧热水的灶等缫丝用具。 殷知晦将一切看在眼里,侧首对文素素笑道:“这窜天猴,竟能顶些用。” 文素素正在安排做记录,闻言朝瘦猴子他们看去。看到许梨花脸色很是不好,与两个汉子并两个妇人愤愤说着什么。 何三贵挡在了许梨花面前,推开了走上前的汉子。 文素素猜想是许梨花的兄嫂,没去多管,任由她自己去解决。 写字是文素素的弱项,更从未磨过墨。她拿起墨锭,端详了下,看向一旁的殷知晦:“我不太会磨墨,字也写不好。恐到时候写得乱七八糟,数据看不清楚,七少爷可能代劳一下?” 殷知晦眉毛微挑,接过了墨锭,慢悠悠道:“文老大聪慧过人,却不会磨墨写字。” 文素素恍若未闻,指挥着殷知晦画表格。 殷知晦依照着文素素的安排,画好表格,填好字,早将先前的说笑抛到了脑后,心里震动不已。 他拿着纸,久久失神。 这份表并不复杂,简单明了。 格子里,依次填着养蚕人的姓名,桑麻亩株数,养蚕筐数,蚕茧斤两,得蚕丝斤两,蚕蛹斤两。最后一项是补充备注,纺线可有织成布,蚕的死亡状况等,皆可填写进去。 文素素见殷知晦看着表一动不动,以为他看得迷糊,便解释道:“先每户分开记录,等全部记录完毕之后,再将整个村子的装订在一起。牛头村的桑麻与养蚕情形,就能悉数掌握了。开始我们人手少,要慢慢来,别出了错。等人手多了,做惯做熟之后,整理起来就快了。” 殷知晦忍住胸膛的悸动,虚心问道:“我以为文娘子只打算核计蚕茧能产多少丝线,娘子核计得如此仔细,可是想要得知里面产量的高低变化?” 文素素说是,“谁家的蚕养得好,一看就能得知。数据尤其出挑的,官府朝廷可否给予表彰,让其传授经验?其余养得不好的,便可跟着学习改进。” 殷知晦一口应了:“好!到时候我给圣上上折子,禀明此事。” 文素素望着许里正忙碌着煮水缫丝的妻子儿媳们,道:“要表彰到本人,而非父兄亲长。毕竟,养蚕的都是妇人,忙着缫丝的,也都是妇人。父兄亲长不懂,别传授错了经验。” 殷知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微微怔楞了下,重重点头,道:“好!” 文素素转头看来,朝他嫣然一笑,“有劳七少爷了。” 太阳下的文素素,猫儿眼格外明亮,闪得他神色阵阵恍惚。 到了午饭时辰,护卫提来厨娘备好的食盒,摆出点心果子。 他们人多,点心并不多。问川拿了些给许里正,好些孩童眼馋地看着,他为难了起来,掰开小块,每人分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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