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揉了揉眉心,颇为苦恼道:“是萧氏之人,可同萧长卿没半点关系,你别认错了。” 兰絮撇了撇嘴,“也对,跟那人相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顿时兴致缺缺。 眼神又转在兰溪身上时,惊叫一声。 “长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近日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眸中溢满心疼。 “说,是哪个畜生欺辱你了?是不是萧长卿?我这就去乾清宫,把他给剁了!” 兰溪急忙拦住她,哭笑不得,“可别折腾了我的姑奶奶,你当这里是你的兵营啊?” 见着兰絮,兰溪心情不由自主地也轻快起来。 她吩咐萧钰然,“先回屋里休息吧,晚些母后叫你用膳。” 萧钰然乖巧的点头。 “好。” 快步离开。 兰絮则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指着那小人儿消失的背影,不可置信道:“长……长姐!你什么时候生了这么大个孩子,我竟然不知!” 兰溪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别贫嘴了!你姐姐我嫁与萧烨不过三年,未嫁之前日日在兰府绣嫁妆,怎么可能会生出这么大个孩子?” 兰絮摸了摸脑袋,憨憨一笑。 “也……也是啊。” 兰溪带她往内殿走去,姐妹俩搀扶着,身形在夕阳中,被拉的极长,亲昵而柔软。 兰溪的声音,也温柔的好似晚霞。 “你入宫时就没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吗?” 兰絮摇头,蹭了蹭兰溪的胳膊,撒娇道:“长姐,我只记得快马加鞭来找你了,哪有心情去听别人的闲言碎语嘛……” 兰溪心头一暖。 温声道:“这是我收的嗣子,以后他是要叫你姨母的。” 兰絮满不赞同,“姐姐,你不养个猫儿狗儿什么的,怎要养孩子?孩子可麻烦了!” 她又道:“最近我带着兰家军野猎时,逮到了一头小狼崽,你若是想要个活物,我这就去将那狼崽子给你送来。” “停停停——” 兰溪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快打住吧你,我可不敢养那玩意,还好爹爹不在,若爹爹听到你说这话,不得又气的跳脚?” “我可听说了,爹爹近日满京城在给你找婆家,京城但凡有些门第的公子哥儿他都寻了个遍,就连那些进京赶考的士子,他也都没放过。” “你一日不嫁,便是爹爹一日的心腹大患。” 兰絮不服气了。 撅嘴,“长姐你当年不也嫁了萧烨吗?结果又如何呢?” 话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些过分。 忙忐忑不安地抬头,看向兰溪。 果然。 兰溪绷着脸。 兰絮顿时慌了。 不客气地给自己脸上招呼一下。 “瞧我这不会说话的破嘴!” “我——” 兰溪扑哧一笑,忙抓住她那带着薄茧的手。 “好了好了,逗你呢。” “动不动就给自己嘴巴,瞅着哪有姑娘家像你这样?别说是爹爹,就是我都看不下去了。” 兰絮展颜笑道:“我就知姐姐不会生我的气。” 二人相携进入里间。 腮雪和凝霜见二小姐来了,面上也都带着喜色。 忙吩咐小厨房送来新做的糕点,摆在正中的,则是兰絮最爱的藕合酥。 兰溪笑道:“你们都惯着她吧,马上便用晚膳了,这会儿吃了这东西,还有什么肚子?” 兰絮捻起糕点便往嘴里塞,形象全无。 “姐你可别说了,我在兵营里头吃的全是冷饭,好不容易能来你这儿蹭一口,你就让她们惯我一回吧。” 腮雪和凝霜皆笑开了。 沉闷多日的芝兰殿,因兰絮的到来,阴云微散,云缝之后,泄出淡淡的温柔与暖意。 兰絮吃饱喝足,这才将今日来宫的目的吐露出来。 “长姐,你还记得吗?那个神医秦愈之?” “您之前托我向他打听蛊毒之事,他不仅命人仔细探查了一番,还派了个下属过来,如今那人已到京城,您是否抽空见一番?” 兰溪讶异道:“这么快?” 兰絮仰起下巴,像个骄傲的小兽。 “我吩咐的,他敢拖延吗?” 态度之间,亲昵之意尽显。 兰溪心底泛起不安。 她尽力去回想那个秦愈之的样子。 只记得高高瘦瘦的,脾气有些古怪和倨傲,再其他……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如今看自家妹妹这样子,可是对其动心了? 兰溪心底一惊。 这可不行。 跟萧长卿一脉的人,都是一群心机深沉的腹黑之辈,轻易沾不得。 她试探道:“你们关系很好?也许那秦先生,只是碍于兰家的威势,这才……” “你想什么呢?‘ 兰絮翻了个白眼,“他同他那师父一个性格,最不喜权势这些东西,之所以跟我交好,不过是因为我俩志趣相投。” 兰絮眨了眨眼,凑到兰溪耳边,神秘兮兮道:“长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和他……” 兰溪心中一惊。 声音发紧,“你和他怎么了?” “我和他……早已拜把子啦!” 兰溪吓得差点将手中的茶碗摔飞出去。 强忍住那爆粗口的冲动,咬牙切齿道:“什么时候?” 兰絮笑道:“他离京那日呀!” 兰絮回忆起那日的场景,颇显神采飞扬。 “父亲原本药石无救,偏偏他给了父亲一条活路,我心里对他感激的紧呢,将他亲自送到镖局,谁料那镖局的总舵主对他阴阳怪气的……” “你知我的,向来为人热情仗义,更别说是自己朋友有难了。” “便挺身而出,为他在人群中挣得了几分脸面。” “他一时激动,说要以身相许——” 听到这儿,兰溪眸色陡然幽深。 敢打她妹妹的主意? 不想活了是吗? 下一刻,便听兰絮道:“我又不缺仆人侍从,更何况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想来做我的跟班和随从?没门!” “但为了报答他对父亲的救命之恩,我当时就把他压在地上磕了头。” “从此我俩义结金兰,成了拜把子的兄弟,他自然对我时时礼让,处处妥帖。” 兰溪:…… 心底默默为秦愈之掬了一把泪。 她这妹妹十窍开了九窍,一窍不通。 罢了,且不说那秦愈之是不是良人。 就妹妹这样子,没个三五年的时间,根本暖不了撬不开的。 兰溪收回了那莫须有的担心。 “他的下属呢?” “住在兰府呢,长得还挺俊俏的,姐姐可要召他进宫?” 兰溪迟疑了一瞬,缓缓摇头。 双眸之间,闪过复杂之色。 当初托秦愈之打探蛊虫之事,是因为她觉得清醒后的萧长卿,性格不太对劲。 彼时,她对萧长卿还有眷恋,还想着解决二人之间的难题。 如今。 浓情早如薄发,时间为刃,一刀两断。 二人之间再无任何情感纠缠,就连相同的利益,随着她收养萧钰然事了,也即将分崩离析。 二人如今虽非仇敌,但也差不多了。 尤其是她。 看见萧长卿,心头便涌起淡淡的厌恶。 对于这蛊毒之事,也没了太多兴趣。 语气漫不经心,“不用召他进宫了,不过一点小事罢了,平白惹人口舌。” “等下个月,我出宫一趟,回府后再见吧。” 兰絮总觉得有哪不太对劲,但她自诩是个粗人,想不通的事便不想了。 只是…… “长姐,为何要下个月再回家?反正爹爹也想你了,不如明日就跟我回府一趟,见不见那人都无所谓,我们一家人聚一下,可好?” 兰溪断然拒绝。 “不可。” 兰絮愣住,“你跟父亲起争执了?” 不然为何态度这么强硬? 兰溪深吸一口气。 不是跟父亲起争执。 而是父亲太懂她了,一看她如今的状态,便能猜到发生了何等大事。 小产的女子,那份虚弱和脆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明眼人一看便知。 她也想回兰府。 但必须忍住,等出了月子后,身体恢复康健,才能见父亲。 就连妹妹也不能再宫中久待。 这几日,她宫里日日都要端几盆血水出去,妹妹嗅觉灵敏,迟早会发现的,到时她如何解释? “你回去好好陪着父亲。” 兰溪为兰絮拢了拢耳边的发,声音温柔,“今日就在宫里歇下吧,明日一早出宫。” 兰絮摸不着头脑,“姐姐……” 还要再问,兰溪堵住她后面的话。 “听话,宫里今日风头不对,别让长姐再为你操心。” 兰絮吐了吐舌头,满面无奈。 “好吧……” 她眼珠一转,又抱着兰溪的小臂,撒娇道:“既明天就要出宫了,今晚我可以同阿姐你睡在一处吗?” 自幼时起,她便这么缠着她。 兰母去世时,兰絮才三岁,对那早亡的母亲记忆并不深。 全是兰溪在后宅一手带大的。 又做姐,又做母。 闯祸了替她背着,挨骂了替她挡着,练武受伤了为她上药,和父亲犟嘴了便当中间人调和。 姐妹俩的情谊,三言两语,难以尽意。 兰溪迎着她那小鹿般澄澈无辜的眼神,无奈,只能点头。 “也好……” “下不为例。” 嘴上说着嫌弃,眸底,却遍是宠溺。 …… 次日一早。 兰絮天未亮便起床去后院练剑。 一个时辰后,浑身薄汗。 侯在一旁的腮雪急忙递来那温热的帕子,心疼道:“二小姐也太辛苦了,多休养几日再练也行啊。” 兰絮擦掉额上的汗,飒然一笑,“你不懂,这习武如逆水行舟,一日不仅则要倒退。” “我如今已算懈怠了,若再不勤奋些,回到兵营只怕要挨打了。” 腮雪惊道:“您不是在兰家军吗?怎会挨打?” 兰絮将那帕子往腮雪手中一扔,不在意的拍了拍手,“兰家女如何?在兵营里只要你打不过别人,你就得挨打。” “就像长姐一样……” 兰絮那素来黑白分明的眸子,掠过点滴的暗色。 “即便身为兰家嫡长女,身居芝兰殿是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可每天夜里,不也有成盆的血水往外端吗?” 腮雪手中的帕子狠狠砸在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二小姐,你……” 军中滚打多年,兰絮又怎会还是当初那个天真懵懂的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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