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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雨急，几乎快过了宵禁的时间，另一个和柳期一般被雨水浸透的人，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最偏僻的巷子里。 一如往常，陶荣成下工后喝了个酩酊大醉。跨过家门时，被门槛绊了一跤，整个人扑进屋子里，带进来一股湿冷的气息，让床上的方灵不禁咳嗽了好几声。 屋子里点着昏黄的烛火，酒瓶子骨碌碌在地上转动，在地上投射出迷离的光晕。很快，它被一只黄褐色的粗糙大手一把按住。 陶荣成爬起来，摇摇欲坠地仰起脖子，只是瓶子里连点酒底子都没剩下。他随手一甩，酒瓶子砸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炸响。 “小……小七呢？死孩子又跑哪儿去了？小傻子，死……死偏瘫，一天到晚在外面，瞎跑……” 骂声如同隔着冒泡的水面，咕隆咕隆地往外冒，和着漏风的门牙，即便很不清晰，方灵也能听清楚他每一个咬字。 毕竟，这是过去数千个日夜不断重现的场景，如同一个循环往复，始终无法苏醒的噩梦。 陶荣成忽高忽低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终回到了最里面的床上。出奇的，方灵没同往常一般躺卧在床上昏睡，而是靠墙坐着，静静地看着他。 “臭娘们，今天下午又……又没开张。你不开张，老子吃……吃什么，喝什么！” 陶荣成骂着，向前用力甩手，才发现手里空落落地。他纳闷地转头扫了几眼，没找到酒瓶子，于是踉跄着向前，挥起拳头要去打方灵。 “死瘫子，又把我的酒藏哪儿去了！” 不料被床沿磕在腿上，整个人扑倒在床。 高大身体重压之下，老旧的木床发出咯吱惨叫。床上的人儿受惊一般缩了缩，陶荣成正好瞥到了，一把就抓住了方灵的脚脖子，用力将她拽过来。 方灵一声未吭，这让陶荣成有些奇怪。 若是平常，他手刚举起来，这个女人就会开始要死不活地哭叫，像是就要断气似的。今天哼都没哼一下，不会真断气了吧？不行！虽然残废一天只有一张粮票的配额，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他似乎酒醒了一些，赶忙去看方灵的脸。那张看得厌烦了十几年的脸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正定定看着他。烛光在她的眼眸中跳动，似乎烧尽了浑浊，让她的眼睛穿越回十数年的时光，仿佛回到了初见时的那一刻，清澈，灵动。 “臭娘们，给老子装死啊！” 陶荣成嘀咕着，拳头习惯性地抬了抬，终究没有扬起。许是咳嗽了几声的原因，此刻方灵的面容不再是枯槁的苍白，而是充满了血气的红润。加上那对跳跃着烛光的眼眸，一时间，陶荣成只觉的酒劲再次上头，下身燃起炙热的星火。 他用力一拽，迫使方灵平躺在床上，然后一把撕扯掉她身上薄薄的衣服，粗糙的手掌用力揉搓着。肌肤微凉，正好缓和了他燃起的熊熊烈火。 “臭娘们，不开张，在这里等着老子……” 话刚说了一半，只听噗的一声，胸口传来异常冰冷的触感。很快，这种冰冷急速向体内蔓延，然后迅速被抽离。紧接着，他身体中，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疯狂地向外喷溅。 炙热的鲜血如同刀身反射的烛光，洒在方灵的脸上，好像顷刻间柔和了她僵硬的面容。一丝笑容渐渐浮现，她的眼眸中，瞬间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她一手勾住陶荣成的脖子，病弱的躯体爆发出异常的力量，禁锢住了下意识想要退开的男人。另一手握住血迹斑斑的尖刀，再一次捅进了陶荣成的胸口，直没入柄。 “陶荣成，你该死。” 凝视着陶荣成满是难以置信的痛苦表情，方灵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11章 难民不是犯人，虽然人数多达千人，梁安城也只派了两支陆勤队看守，前两日临时通知要进行军演，又把其中一队调回城里，只剩下刘队带领四个队员，以及一个不知来头的空降兵值守安置区。 临时营房就近安排在大门附近，同样年久失修，一下雨，墙角门缝里总会湿成一片。 陈二坐在椅子上，望向左岚身后水渍斑驳的墙壁，突然问道：“阿左，你有没有觉得，哥哥拿大笔的钱去招引外地进化者，分别安插在各个军区，就像是雨水浸染这面墙壁。就算有一天那些外来户养熟了练好了，一旦风雨来临，这片干了的墙壁，依然会最先被雨水浸透。” 左岚立在他身旁，闻言回身看了一眼墙壁，说道：“我们卯泰就这点面积，单凭自己人，能养出的进化者数量太有限。黄秘书长继承老总理遗志，要壮大卯泰，招兵买马是必须的手段。” 陈二瞥她一眼，笑道：“我要是在外面再晃荡一段时间，你是不是就要成为我哥的人了？” 左岚嫣然一笑，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顺着话头说道：“所以你要快点回来，会谈也没几天了，我不但天天忙得脚不沾地，逢人问起还要给你打掩护。毕竟空港主事人是你，马上就要来这么多要客，你一直不出面可说不过去。” “有你这个空港女神在，什么场面撑不住？”陈二笑道，随后收敛了笑容，愁苦道，“瞒着赵叔在这儿晃了两三天，连个影都没找着。你说那些昭阳人不会没能过来吧？半空掉死涧里去了？” 没有把握的事情，左岚从不会随便安慰，她想了想，慢慢说道：“晨曦基地能在晋安潜伏六十年不倒，想来昭阳王是把最顶尖的精锐派过去了。作为昭阳最后的希望，我觉得应该有一些过人之处，哪怕掉到死涧里，也不一定会死绝。不过话说回来，小总理，想要破坏会谈，他们虽是一把好刀，但不是唯一的刀。” 陈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站起身，舒出一口长气。 “再找一天，如果明天还没影，我马上就回去准备其他方案。”他说着伸了个懒腰，笑问道，“你不打招呼就过来，是想偷懒吧？赶紧给我回空港。” 左岚微微瞪他一眼，又掩嘴而笑：“我就是来跟你说这句话的。不过偷得浮生半日闲嘛，你能偷三天，我就不能偷半天？” “忘了吃的谁的饭了吧？伶牙俐齿。”陈二点点她的鼻尖，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那个小姑娘，你检查了？真没问题？” 左岚笑容一僵，嗔怪道：“没查，哭太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人哭……再说，是不是变异种，看眼神就能判断个大概。她眼睛里干干净净的，我觉得没问题。” “好好好，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差不多了，赶紧走。” 陈二将她推往门口，眉头却悄然皱起。 哭太凶了？左岚到场之前，她哪里有半点要哭的样子。面对几个大人，那个小姑娘倒是镇定得有些异常。 不一会儿，一道亮眼的蓝光滑过雨夜的天幕，飞行器的光芒照亮了半空中静静悬浮的浮艇。很快，落到浮艇上的左岚关闭了飞行器，浮艇骤然拔高的轰鸣声盖过了雨声，拖曳着一道蓝色光线，疾驰向远方。 刘队带着四个队员，对着天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然后神情复杂地看了陈二一眼，转身离开。等到他们跨入营房，陈二才耸了耸肩膀，刚要抬起脚步，突然望见了远处的一个黑影。 四下无人的空地之上，瘦瘦弱弱的矮小女孩淋着雨，正定定望过来，目光相交。 刚才明明没看见任何人影，是夜色太黑雨太大没注意到，还是对方特意选择在这时候现身？ 陈二回头瞥了眼透出烛光的营房，抬步走向对方。雨水从发间滑落，阻碍了些许视线，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心中的答案也越来越倾向于后者。 一个刚七岁的小姑娘，不可能有这么镇定的神情，和审视的目光。他的怀疑果然是对的。 “小七？”隔了一米，陈二驻足在柳期面前，面露微笑，“或者，你有别的名字？” “柳期。” “柳期……这都过了宵禁的点儿了，你找我？” “阿亮在哪？” 陈二挑了挑眉头：“听李齐说，你们俩关系很好。为什么找我？” “我觉得你会帮我。” “为什么？”陈二问道，见对方面无表情，也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好继续道，“看来我没猜错，你不是小七，或者说，你的意识不是。你是晨曦基地的人。” “你认错人了。” “是吗？那不好意思，我没有理由帮你。”陈二惊讶地耸耸肩，无奈道，“并且，我有理由相信，你可能是个变异种。要知道，梁安军区已经派出一支特别行动组往这边赶。不过我相信，如果里面那几位得知你是变异种，想必很乐意在特别行动组抵达前，抢下这份军功。” 柳期终于不再面无表情，蹙起眉头问道：“跟我说这些，意思是不帮忙？” “我来到这儿，就只帮晨曦基地的人。” “算我瞎眼。” 出乎陈二意料，柳期简简单单扔下四个字，抬腿就走。而且看方向，竟然是他身后的营房。 二人交错而过，陈二下意识去拉她的肩膀。不料柳期早有准备，已背对他的姿势，右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同时左臂曲起后顶，手肘狠狠撞上他的胸膛。 陈二完全没料到她居然有这么巨大的力量，一声沉闷如敲鼓的声音响起，他飞旋着摔倒在地上。 柳期听着空气中隐隐的金属余韵，说道：“铜皮铁骨？这个我熟，弱点就在七窍和喉咙，你不怕死的话，可以再动手试试。” 陈二虽然摔得狼狈，但明显没受什么伤。听到柳期的话，他刚想起来的身体僵在原地，索性重新躺了下来。 “那我不动了，不动行了吧？还以为你只是精神寄生的异能，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大力量……阿左说得没错，晨曦基地果然不寻常，居然有复合型进化者……” 他抱怨似的絮絮叨叨，柳期却没心情再停留一秒，再度转身向营房走去。 刚走出一段距离，只听后头又响起脚步声。她侧过身，瞥过去一个冰冷的目光。 “哎，别动手。”陈二双手紧紧贴在腿上，摆出一个有些滑稽的立正姿势，“我改变主意了，我帮你。” 柳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胡子掉了。” “啊？” 陈二摸了把嘴，果然唇上空落落的，赶紧低头看向地上。看了一眼没找到胡子，又匆匆忙忙抬头，只见柳期已然走开一段距离。 “哎——”他叫了一声，生怕惊动营房里的人，又压低声音说道，“我帮你啊——” 和柳期猜测的一样，这个充斥着超自然异能的世界，人们或许没那么怕死人，但绝对也不愿意和死人睡在一起。阿亮的尸体没有在营房，而是被安置在里营房稍有一段距离的平房里，两者之间还隔了一座空置的房子。 所幸环渠修通后，受旱灾影响的村部大幅减少，安置区空置的房子多了许多。刘队又嫌普通人吵闹碍眼，把人们都往里面赶，导致营房四周夜里连个蜡烛光都没有，宵禁后更是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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