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怀里那坛酒早就被她自己砸了。 “到底谁喝酒了?”她吸了吸鼻子,“居然敢在我揽月宗的地盘上偷偷喝酒,还不叫上我,该罚!” 容潇:“……” 段宗主的演技实在浮夸,很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容潇扬扬下巴:“他。” 还在对着无名剑发呆的方言修:“?” 而段菱杉堪称阴险狡诈,仗着自己有修为傍身,偷偷施法清除了身上的酒气,将所有证据毁尸灭迹。 “该罚!”她自己成功洗白,立马嘚瑟起来,挑起眉梢,“揽月宗有规定,非休沐日不得饮酒,我不管你是不是揽月宗弟子,只要在我揽月宗的地盘上,就得乖乖遵守规定——好徒弟,门规规定,私下饮酒如何处罚来着?” 方言修歪了歪头,被酒精影响的大脑许久才反应过来:“……你碰瓷是吧?” 搞得好像之前频频劝酒的人不是她一样。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我师父她一喝酒就喜欢胡闹,我代她给二位道歉。”白毓尴尬地笑笑,依然好脾气地回答了段菱杉的问题,“门规第二十六条,非休沐日饮酒,罚俸禄两周,或在宗门周边巡逻一天。” 段菱杉趁机狮子开大口:“我不多要你的,一百两银子如何?就当我请你们喝我这两坛好酒的价钱了……哎,我知道你没钱,那就让你家大小姐拿她的法器来抵。” 白毓想要劝:“师父,开玩笑要适可而止……” “你是不知道,这位……”段菱杉嘴快差点说出容潇身份,及时改口,“无名姑娘来头可是大得很,身上随便什么东西就价值连城,哦除了她这把破剑,是个没人稀罕的破玩意儿。” “你不愿跟我学剑,偏要走医修的路子,万 一以后我和贺逸都不在,你自己一个人遇到危险怎么办?总得有法器护身吧?只是我自己的银子都拿去买酒了,凑不出给你买法器的钱——现在这么大一位富婆摆在眼前,为师不得趁机替你敲诈一笔?” 容潇不屑地哼了一声。 段菱杉继续耍无赖:“不想给?那你还我酒钱,一百两。” 她和容潇第一次见面,就因为付不起酒钱一起被关了小黑屋,所以段菱杉料定容潇拿不出一百两,只能用法器来抵——容大小姐一人继承了清河剑派那么多遗产,让身为宗主的段菱杉都忍不住眼红,毕竟她还要受到几位长老的掣肘,钱财被限制得死死的。 “等等。”方言修突然出声,“区区一百两,我拿得起。” 被段菱杉挤兑了这么久,他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段菱杉不可置信:“你哪来的钱?” “这就要去问你们宗门的贺逸与向明亮了。” 谁让向明亮开赌局,押大小姐会输给贺逸呢。 开玩笑,大小姐怎么可能会输。 容潇悠闲地支起一只腿,下巴枕在膝盖上,微微闭上眼。前方揽月湖上吹来的风带着淡淡的潮气,融入到空气里久久不散的酒香之中。 月色,湖水,竹林,美酒。 每一个意象都代表了人世间许多美好,组合在一起,更是令人心向往之。 修仙者想要修成大道,不仅要出世,也要入世。她曾在苍山之巅数十年如一日地挥剑,不需为凡俗之事挂心,眼中除了剑别无他物,连最基本的人际交往都不擅长,只懂得做一块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的石头。 此谓出世。 她讨厌聒噪的场景与聒噪的人,如今别人在她身边打打闹闹,因着她从不放在眼里的一百两银子吵了半天,她却没觉得烦。 大抵人本质上都是双标的,对于亲近的人总是多了几分纵容,她讨厌的标准也要因人而异。 “我这里有一件防御类的法器,也许适合你。”容潇说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青白色的扇子,扔给了白毓。 白毓一愣,想要推辞:“我从未真正帮过你什么,怎能拿你的东西……” “这是我原来宗门留下的东西,名为破云扇,能扛住金丹期的全力一击,适合修为低的弟子在关键时刻自保。我所修功法偏重进攻,它于我无用。” 白毓道:“方言修比我更需要这个,还是给他吧。” “这把扇子启动需要一定灵力。” 方言修摸摸下巴,心虚地笑了笑。 这东西制造出来本就不是给凡人用的,这个世界的凡人和修仙者之间有一层泾渭分明的壁,除了有事求助,很少与修仙者往来,没有人会像他一样,成天跟着修仙者东跑西跑。 “但我不欠你师父酒钱,此物赠你可以,算作你们师徒欠了我一个人情。” 白毓还在犹豫,段菱杉不耐道:“给你你就收着,有什么人情是我还不起的?” 她这才伸手接过,眼眶微微发热,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出身鹤水村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在白毓为数不多的幼时记忆里,处处皆是忍让二字。 骂她打她要忍,饿着肚子要忍,父母常说,家里这么穷,都是因为她身为女娃带来的晦气。 她曾以为有了弟弟便是了却了父母的执念,连带着也能对她好一些,没想到是一步让,步步让,所有好东西都是弟弟的,而她连口饭都吃不上。 她与世间无数女孩子处于相同的困境之中,因为性别便生而有罪,不得不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尽数让出去。 她与世间无数女孩子一样,懦弱、胆小,在别人面前永远是温柔如水的模样,从来都以他人意愿为先,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体贴。 可她依然是被父母抛弃的那个。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半途杀出了一个段菱杉。段菱杉本是追查邪修而来,却恰好撞见了这一幕,当即豪气万丈地说,这孩子和她有缘,她带走了。 那时鹤水村的问题尚不严重,村民非常敬畏揽月宗的修仙者,白父白母慌乱跪下,而白毓则悄悄后退了一步,无意识地捏着一角。 她见过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迈入炼气的门槛,所以她不敢迈出那一步,她害怕她没有修仙的资质。 这种惶惶不安一直持续到了跟着段菱杉学剑时,她拿着寒光闪闪的刀兵,只觉得无从下手。 她想,她太过优柔寡断,惧怕手中利器伤到别人,定是不适合学剑的——所以段菱杉也会弃她而去,就和她以前认识的所有人一样。 段菱杉哼道:“哭什么,真没出息。” 白毓抹了抹眼睛,道:“我没哭。” “这几日你一直待在鹤水村,都没怎么见你,善后的事怎么样了?” “那邪修作恶多端,所幸大部分女童尚未遭到毒手,能救的我都救了。”白毓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灵力亏空所致,这几日为了救人,她一直没有歇息。 “我告知了村民这些女童被卖给人贩之后的经历,许多父母本以为自己孩子能去往一处好人家,闻及此事多有悔意……我怕再有此类事件发生,所有幸存的女童我都给了她们进出揽月宗的凭证,如之后再发生拐卖幼童之事,她们可自行来宗门寻我。” 段菱杉懒懒应了一声。 “至于鹤水村真正的问题所在……此事要归功于二长老,他仔细研究了邪修留下的阵旗,言明鹤水村的地脉可以恢复,这才让村民有了希望。说起来,多谢方言修的提醒。” 这其实是评论区提出来的点子,方言修厚着脸皮接受了白毓的道谢:“一句话的事。” 白毓笑笑:“还要感谢无名一路上的照顾。” 容潇道:“无事。” “啧,你在这搞感谢大会呢?”段菱杉道,“我听了贺逸的报告,追踪邪修的是你,救下那些孩子的是你,负责善后的也是你——鹤水村的事能顺利解决,你才是首功,明不明白啊?” 她摇摇头,拎过剩下的一坛酒:“哎,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收你当徒弟,一点都不像我……这坛酒没剩多少了,一人一杯,干了!” 竹烟波月之间,容潇微微垂眸,端起酒杯:“敬过往。” ——敬埋葬在风雪之中的清河剑派。 方言修紧随其后:“敬未来。” ——敬难料吉凶悔吝、唯有大步向前的明天。 段菱杉哈哈一笑,举杯对月:“敬我杯中美酒!” “那我,”白毓想了想,轻声道,“便敬此间月光吧。” 月光慷慨地洒满天地,公平地落在每一个人头上。 她的人生因段菱杉的出现而改变,而今后鹤水村那些身不由己的女童,命运也将因她而改变。 四人酒杯相碰,清脆之声在静谧的林间回荡,似玉磬轻敲。白毓偷偷观察着其他人的神色,又垂下眼睛。 她想,今后她也要像师父与无名那样,不管世间繁杂,只坚定走自己的路。 夜风吹得人犯困,几位修仙者不需要休息,方言修可不行。 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偏过头看向容潇。 月色下大小姐神色清冷,眼底却是极为柔和的。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察觉到方言修的视线,微微转过来。 方言修心中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只是弯了弯眉眼,道:“大小姐,明天见。” “嗯,明天见。” 真好。 看来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我也要走了。”白毓跟着起身,“大师兄受伤闭关,我去看看他。” “好。” 容潇静静目送她离开,忽然想起,经过段菱杉一通搅和,她忘了询问白毓戒指的事。 罢了,反正来日方长。 . 贺逸在幻境中受了不小的伤,全程强撑着一直没表现出来,直到回到揽月宗后闭了关,白毓才知道他的真实情况。 问起他在心魔幻境中看到了什么,他依然轻描淡写:“一些过去的事罢了,总归不是好事,不提了。” 贺逸拜入揽月宗之 前的经历鲜有人知,只知道他父母早亡,独自一人无牵无挂,便来揽月宗碰碰运气——这在修仙界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凡人想要踏上修行之路,必须先斩断尘缘,否则时常挂念着比自己先一步老去的家人,往往会耽误了修行。 因而越是形单影只,就越可能在修行路上走得更远。 可能是那段经历的原因,贺逸对变强有着强烈的执着,入门之后便成了揽月宗里最卷的一个。拜入段菱杉门下不成,他转而拜同是剑修的大长老为师,短短几年便尽得大长老真传,更是成了继段菱杉之后,宗门内第二个掌握了万象霜天的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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