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了。”玉衡沉默了一路, 直到现在心情才好转了一点, 开口道,“骗人的。” 容潇:“我想也是。” 老者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一抬头正想说话,旁边给钱那人就抢先开了口:“你们懂什么?这位可是七星殿的玉衡!玉衡你总知道吧,北斗七星为号,七星殿的七位长老之一!” 容潇:“……” 玉衡:“……” 容潇默不作声地转过头去。 要是当着玉衡的面笑出来,未免有点太不尊重人了。 城镇里热热闹闹,一路走来,冒充七星殿坑蒙拐骗的人居然还不少。 “七星殿对门下弟子管理非常松散,只认观星算命之能,其他一概不论。”玉衡忍不住解释,“所以……” “也就是说,”容潇挑眉,“这些算命先生不一定都是江湖骗子,兴许有真的七星殿的人?” 玉衡有些难以启齿:“是。” 他伸手一指:“比如那位,就是七星中排名第四的天权——” 女子远远冲他们招了招手,手忙脚乱地收拾地小摊上的东西,恰逢一阵风吹过,散落的纸页四处纷飞。 容潇随手捏了个决,将纸页牢牢钉在了她面前。 “呼,吓死我了,还好我宝贝的手稿没丢……”天权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抬起头道,“玉衡。” 玉衡点了点头。 “你知道掌门为何召你回来吧?” 玉衡默然不语。 “不说话就是默认,跟我走。”她收好手稿,侧过头来,“这位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你是……?” 容潇向前半步:“清河剑派,容潇。” 清河剑派灭门之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数月过去,迟迟寻不到灭门凶手,热度就渐渐淡了下来。此时乍然从她口中听闻,天权神色闪过一瞬间的迟疑:“清河剑派……?” “我此番拜访贵宗,是为摇光前辈而来。” 天权眯起眼:“摇光?摇光不是一直在外面,居然回来了吗?……哦,好像是有这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容潇总觉得这人看起来不大靠谱。 玉衡传音入密:“她记性不好,脾气也差,平时少惹她。” “那就走吧。”天权没有追问,转身踏上石阶。门前空气微微扭曲,灵力波动,便是通过了身份核验,“玉衡你随我去找掌门,至于你么……摇光的居所在那个方位,你自己去吧。” 七星殿建筑大多是方方正正的类型,除了材料比较结实,单从样式上来看,与城镇里普通百姓的住处并无什么区别,完全不像是赫赫有名的仙门。 这便是七星殿所信奉的道,不露锋芒,随波逐流,大隐隐于尘世凡俗之间。 竹屋之内,摇光低垂着眼,沏了一壶茶。 这间屋子许久没有人住了,家具落了厚厚一层灰。他摆了摆手,尘埃尽数消散, “我等你很久了,容潇。” 他施施然转身,示意容潇在他对面坐下,微微俯下丨身来,倒了一壶茶,小指在壶底轻轻勾了一下。 容潇紧紧观察着他的动作。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自从十年前一别以后,摇光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按照约定前往剑庐,得到的 却是摇光云游未归的消息,而后清河剑派满门被灭,她沿着神器的线索追查下来,桩桩件件,皆指向了十年前的这一面。 如今终于有了重逢的机会,她难免有些紧张。 容潇手指紧紧握着摇光递来的茶杯,坐姿笔直如松。茶水滚烫的温度通过杯子传入她的手心,她却毫无察觉,抬起漂亮的眉眼。 摇光长衫冠发,笑得温和儒雅,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摇光前辈,”她斟酌着开口,“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十年,如今清河剑派覆灭,爹爹遇难,世殊时异,情随事迁——但我想问你一句,当年的承诺还作不作数?” 摇光抿了口茶:“自然是作数的。” “好。”容潇点点头,解下无名剑放于桌案上,“你说过,会帮我重铸这把剑。” 摇光眉梢挑了挑,似乎是有些意外。 “我当时是怎么和你说的?” “你说十年磨一剑,我还需要时间等待。” “是么?”他喃喃着说,抽出无名剑,仔细观察锈迹斑斑的剑身,“我这些年虽在外游历,却也多次听闻过清河剑派容大小姐‘陨铁剑’的名号,他们说这把剑削铁如泥,定然是剑庐出品的绝世名剑……这样,此剑暂时交予我,我回头替你问问渊岳师兄吧。” 不对劲。 爹爹同摇光讲过这把剑的来历,是容潇出生那日某个濒死之人送来的,摇光知晓真相,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电光石火之间,容潇脑海中飞快地回想了一遍这次见面的经历,从她进门开始,摇光沏茶,再到她拿出无名剑…… 记忆中的摇光比她年长十岁左右,面对她时全然没有长辈的架子,总是跟着清河剑派其他弟子一起,一口一个大小姐。 但就在刚刚,摇光脱口而出的却是“容潇”。 容潇蓦然出手,按住了无名剑。 茶杯放得不稳,顿时摇晃起来,几滴水溅到了无名剑上。 剑身上映出她的面容,眉头微微皱起,一双眼睛凛冽如冰。 紧接着她眨了眨眼,眼中的冷意顿时消失殆尽,露出一点假惺惺的笑意:“抱歉,这把剑我带习惯了,一时间离不开它。” 摇光也不生气。 “若是这样,倒也不必强求。” 容潇收剑回鞘,将它重新挂在腰间,生硬地转过话题:“前辈十年前拜访清河剑派,除了承诺给我铸剑,还有另外一事,前辈可还记得?” 摇光道:“你说七星鼎?” “正是。” “我那时行经过清河剑派附近,见枯枝坠地,飞鸟投林,心念流转间便算了一卦,得出大凶之兆。我本以为是我的命数,没想到卦象却告诉我,七星鼎将会在某日失窃。七星鼎是我宗至宝,若是失窃,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容潇追问:“我听闻七星鼎是贵宗初代掌门所铸,可确有其事?” 由于神器携有天道之力,与七星殿理念相合,四大宗之中唯独七星殿对神器最为重视。若是七星殿中人,定然熟知七星鼎的来历。 “你对这个传说感兴趣?”摇光笑着摇了摇头,“七星殿的开山鼻祖是第一代天枢,号清岚上人,相传千年前他云游之时,忽感天道昭昭,万物气运皆有定数,见微即可知著,便立即返回宗门,闭关七七四十九天,铸成一鼎……基我鼎运,于万斯年。为七星鼎题字后,清岚上人便飞升成仙了。” 他抿了口茶,悠悠道:“所以我找上清河剑派,将七星鼎交予容兄保管,不想凶手居然如此丧心病狂,牵扯到了清河剑派……我很抱歉。天道不仁,难以事事皆如人所愿。” 茶香袅袅而上,小院里传来潺潺的水声。 “那么,”容潇右手垂在腰间,悄悄摩挲着剑柄,“除了交予七星鼎,前辈是不是还做了别的事?” “哦?”摇光歪头想了想,“你指的是哪一件呢?” “——不见春。” 摇光对她的问题并不意外,笑意越来越深。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页泛黄的纸,摆在容潇面前:“这种秘术本是我七星殿绝密,被千年前的清岚上人镌刻于七星鼎上,我也是无意间才看懂了其中的蕴意,抄录下来……至于功效么,恕我愚钝,至今仍未领悟。” 白纸黑字,赫然是不见春的使用方法,要汇聚天地间的五行灵力,逆行经脉,方才得以施展——但这并不是容潇所知的,强行拔高修为的术法。 而是另一种,只能经脉寸断之人才能使出的…… 摇光淡淡地问:“我想此法也许和清河剑派有关,容潇,你能看出它的功效吗?” 容潇仔细观察了一番,将每一个字都印在脑海里,然后摇了摇头。 没必要再问了。 这人对真正的摇光极为熟悉,一举一动都模仿得非常相似,完美骗过了七星殿所有人。 若非她误打误撞进入了浮生若梦,听闻了十年前摇光与那人的对话,得知不见春确实是出自那人之手……恐怕连她也无法断定,就此被骗了过去。 他到底是谁?真正的幕后黑手吗? 容潇不动声色地起身道别,走了几步又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去。 她双手背在身后,悄悄点燃了一张监视用的符咒。 她所见到的最后的场景,就是“摇光”笑着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屋内没有点灯,窗外夜色冷冽,漆黑如墨,一寸寸浸染过来,将屋内一切都染成了深邃的黑色。他的身影渐渐隐没于夜色之中,再也看不清楚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第67章 决必有遇 “你是说, 如今的摇光是旁人假扮?” 玉衡皱起眉头:“我进入七星殿时摇光已外出云游,说来惭愧,我此前也并未见过摇光本人……此事事关重大, 你可有确切把握?” 七星殿坐落于广袤的平原之上,宗门北部却突兀地矗立着一座高峰,名为天罡峰, 相传是千年前的祖师爷清岚上人移山填海所造而成。这里地势极高, 几乎伸手便能触碰到天上的星辰。放眼望去, 四面景色尽收眼底,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是个观星的好去处。是以,七星殿在这里建了一座巨大精密的观星仪。 天璇年事已高, 除非四大宗之间的要事, 甚少离开七星殿,大多时间就住在天罡峰之上。年前程昀泽的生辰宴结束之后, 他便先带着洛菁回来了,玉衡则因为程思瑶的缘故又在凌霄宗待了一阵,直到经年恩怨于短短几日间尘埃落定,鲜活的少女自此化为冢中枯骨。 玉衡本想继续留在凌霄宗,却接到了天璇的急召。 他不知道和天璇谈了什么, 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听了容潇的话之后脸色更加严肃了。 容潇细细回想了一番,反问道:“你对思瑶的浮生若梦了解多少?它模拟出的幻境, 一定是真实的吗?” “要分情况, 思瑶从前和我讲过, 浮生若梦可有两种用法。”玉衡道,“其一就是宗主生辰宴那日, 思瑶提前拟定好了剧本,幻境便沿着剧本的轨迹进行,不可更改……其二便是追查何康的时候,利用媒介回到过去某个节点,幻境中只会按照过往发生的事进行,也许有疏漏,但它所呈现出的场面——必然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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