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向微笑道:“可惜这堆书简中没有兵书,只怕将军听来无趣。” “那倒不见得。敝国太子太傅为人风趣,讲什么都有意思。每日太子太傅为敝国公孙讲功课,翊都旁听。”令翊看看俞嬴,笑道。 田向微笑道:“如此说来,向更当常常前来拜会,聆听上大夫高论了。” 说着也看一眼俞嬴。 令翊微皱眉:“相邦为齐相,这里毕竟是燕馆。相邦时常出入于此,不怕惹得有心人怀疑吗?” 田向笑道:“如今贵国太子太傅也是敝国上大夫。向与上大夫有所交接,有何惹人怀疑的?” …… 俞嬴只觉得身边有两头公鹅,梗着脖子,扎着翅膀,嘎嘎叫着,互相啄了一嘴毛。 俞嬴忍无可忍:“今日时候不早了,俞嬴又喝了些酒,勘校时若出了错,便是罪过,不若今日就到此吧。相邦博学之人,俞嬴更不敢在相邦面前卖弄拙见。相邦政事繁忙,日后有什么事让尊客临溪先生或是旁人来知会一声就好。相邦身份贵重,今日轻车便服而来,燕质子府上下未能远迎,深感失礼,万不敢再让这等事发生了。” 令翊脸上露出些得意的笑容。 田向看看俞嬴,微笑道:“如此,向便不打扰了。改日再会。” 田向又对令翊点下头,便站了起来。 俞嬴和令翊起身相送。 看这位齐国相邦坐车走了,令翊扭头看俞嬴。 俞嬴很怕他作妖,令翊却只是皱眉问她:“你脸上怎么还带着酒色呢?回来喝解酒的汤水没有?”
第74章 共同看泮宫 齐宫岁末大宴后半月是岁日,如每年一样,齐侯沐浴斋戒后,率众到社稷之坛祭祀,民间也都祭祀祖先、团圆欢聚,庆祝新岁。 齐侯祭祀完回宫后,在宗族家宴上缅怀了一番父祖,又说了些兴盛宗族、厚德固本、社稷降福的话,便将田原之前的上卿之位又给了他。分祭祀胙肉时,给田原的也是最好的一块。 田原谢齐侯,神色泰然。宗亲们再偷眼看相邦田向,田向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实在看不出什么。 众人单知道田原复位,不知道的是,就在岁日前两日,齐侯跟相邦田向说,因粮价偏高,其奏请的入籴之事暂缓,待新岁麦粟丰孰再行入籴。 对于来临淄的众贤,齐侯样子做得倒是很足。除了这一年中送出去一些上大夫、大夫之位,临近岁日,齐侯还亲去泮宫顾问诸位先生和士子。 正赶上闵子在讲授阴阳五行之学,齐侯不因从前闵子在反伐鲁上书上签了名字而有什么芥蒂,很是盛赞了一番这位先生,称阴阳五行是“万物纲纪,天地之道”。1 岁日祭祀社稷的胙肉,齐侯也令人送了一些去泮宫,给住在那里的几位贤者。对齐侯赐胙,便是邹子也没有拒绝——莫说邹子,便是孔子对鲁君赐与的燔胙也是重视的。孔子离开鲁国,固然有更重要的原因,与那块始终未至的胙肉却也不无干系。2 在邹子等贤者看来,虽齐侯略嫌鲁莽好战,但也算“擅改过”和“敬贤”了,更何况齐国强大,相邦贤能正直,一些本有去意的贤者士人不免又犹豫起来。 俞嬴在节间也与令翊一同陪公孙启拜望了诸贤,先是带着公孙启的课业册子去邹子处,得了老先生的点头赞许,还蹭了老先生一顿饭,接着又去拜访了农家范子。 范子病好了,其弟子开始整理范子书。范子让俞嬴帮着出主意。俞嬴建议不要像儒家辑孔子言论那样以“子曰”的形式整理此书,而是将其分上下篇,上篇写范子君民同耕、农为国本、轻徭薄赋等主张,下篇则按天时、地利、人和将如何种植诸般事务分门别类地写出来,这比“子曰”形式的书更全面,也更清楚。3 范子和诸弟子都认为俞嬴说得很有道理。范子一高兴,亲手给俞嬴、令翊和公孙启做了其家乡应节吃食——又焦又脆的薄粟米饼。老叟做饼,公孙启很乖巧地学着烧火,而令翊则帮着老叟弟子劈柴,只俞嬴因饼做得太丑,被老叟嫌弃。 矩子田襄子已经离开了临淄,墨家接待俞嬴、令翊和公孙启的是先前救过俞嬴的孟敬先生。这阵子俞嬴等又见过这位老先生几次,也算熟悉了。令翊和墨家弟子在院子里比剑,俞嬴、公孙启和孟敬先生一块在旁边看。俞嬴和公孙启只是看,孟敬先生偶尔指点。 至于儒者郑子敏、黄老陶子行、阴阳者闵子及一些别的相熟的贤者士人处,俞嬴令翊也或陪着公孙启或单独去拜望了。 使节们和一些齐国达官显贵的宴会自然也是要去的,比如齐相田向宴请诸国质子、使节的宴会。 宴会上,田向待燕国质子一行与待他国使节没什么两样,客气固然客气,却也带着大国相邦的架子。令翊总担心田向憋着坏,就连公孙启都有些操心地时时看看其师,又看看令翊和主位上的齐相,俞嬴却一边跟别的使节闲扯,一边吃吃喝喝,跟在别的宴会上没什么两样——而田向也确实从始至终没弄什么么蛾子,让令翊不免有些一拳打空之感。 节间,俞嬴还请皮策吃了一回酒。别的官员封了印就是真不忙了,皮策却依旧来去匆匆的样子。俞嬴笑。皮策知道她笑什么,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在其位,谋其事,总要尽力才好。”俞嬴问他可还顺遂,皮策笑一下,微微摇头。看着他比先前更瘦了的脸和脸上的旧伤,俞嬴没有再问什么。 如此忙了几近一个月,节终于算过完了,俞嬴这样的使节们终于可以消消停停地在馆舍待几日,歇歇心,也吃点清粥小菜歇歇肚肠。 其后,临淄又下了两场雪,等雪化了,柳条也就绿了,鸟雀啁啁,又是一年春日。 宋国质子坐车绕着诸侯馆一圈,邀请众使节去看赛马,说是有他的马参赛。 每年春日,临淄的赛马会都很兴盛。一般都是临淄的权贵巨贾赛马,使节们少有参加的——上佳的马不易得,使节们一般也不愿在异国他乡出这风头,便是爱武爱马又是强魏使节的魏溪也只是去看,而没弄几匹马去赛一赛。 宋国使者来时,魏国使者和赵国使者都在燕质子府闲聊呢——在韩国使节岁末宴席上,魏溪和柏辛拼酒,这回柏辛没有尿遁,结结实实把自己喝醉了,对着棵树又哭又笑喊老师,谁劝也不听。魏溪嫌他丢人,跟令翊硬把他架走的,此后魏溪和柏辛就又是可以相约吃饭、闲逛、看赛马的友朋了。至于这友朋能友到什么时候,俞嬴觉得,主要看魏国和赵国什么时候再打起来。 宋国质子笑道:“可巧诸位都在,省得我一家一家地跑了。这回潭有马参赛,诸位尊使一定要去。” 魏溪先拊掌笑道:“还得是公子你!溪一定去。” 赵使柏辛也笑着答应。 宋国质子又笑问燕质子一行:“公孙和将军是必去的吧?太子太傅呢?这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候,不出去逛一逛,可惜了。” 启有些希冀地看向俞嬴。 俞嬴笑道:“令将军陪公孙去。后日恰有楚国士人占季围等来访,俞嬴不好失约,这次是去不得了,着实遗憾。” 宋国质子点头笑道:“也无妨,又不是赛这一回。下回潭再有马比赛时,太子太傅再去。” 俞嬴忙道谢。后日有楚国士人来访是真,俞嬴不太喜欢看赛马也是真。 这种时候,自己骑马在原野上小跑两圈、享受清风拂面是很好,但是看别人赛马就没什么意思。俞嬴也不喜欢看斗鸡斗犬,其实她对大多赌赛都没兴趣,六博之类没一样玩得好的。从前田向曾笑她,说是因为她把赌性都用在了正事上…… 令翊和公孙启都去看赛马,府里难得这样清静,俞嬴一边等着楚国士人占季围,一边勘校书简。 占季围是个身材高大、罕言寡语的年轻人,研习的也是兵家,却喜欢歌诗,还是用楚人语来写。临淄城通楚人语的实在不多,难得遇见俞嬴这个通楚人语又愿意看他诗的,占季围便过些时日就把自己写的诗送来给俞嬴看。 俞嬴也不用盛赞什么,只约略评价一二,占季围便很高兴。真是难得在一个年轻的兵家人身上看到这种“迂”气。 俞嬴确实还挺喜欢他的诗,诗里山妖水魅横行,奇思纵横恣意,带着些楚地特有的川泽山林气。 占季围来得颇早,却刚把诗交到俞嬴手里,便有燕馆侍从来报,说齐国相邦来访。 俞嬴抿抿嘴,请占季围宽坐,自己站起来去迎田向。 一位位高权重的人到访,早来之客岂能真的那般没眼色“宽坐”?占季围把自己的诗作留在俞嬴处,与她告辞,随她一起出去。 田向和俞嬴走进厅堂。俞嬴请田向坐下。 田向随手拿起那卷诗,展开看,笑道:“这便是适才那位先生的诗?向记得上回上大夫说自己‘敬鬼神而远之’……” 俞嬴淡淡地道:“俞嬴也记得相邦上回说不通楚人语。” 田向笑,全无被拆穿的不好意思。 看着俞嬴,田向道:“向早知道上大夫不是‘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的人。上大夫曾跟向描述过公子俞嬴于月明之夜飘荡于松林之间的场景。” 田向顿一下,“也不知会不会真的如此。” 俞嬴不答,转而问田向:“不知相邦亲临,有何事吩咐俞嬴?今日相邦不是来送典籍的吧?” 田向道:“稷门外的学宫,从前上大夫帮着谋划,如今算是建成了。向想请上大夫去看看,可有什么需要修饬添补的。上大夫有始有终之人,想来不会拒绝。” 田向扫视厅堂,笑道:“自然,若上大夫今日不便出门,向在此与上大夫校勘典籍亦可。学宫可改日再看。” 俞嬴若有所觉,看着田向,宋国质子的马该不是他送的吧?真是…… 田向温言笑道:“去吧。这样的时节别光闷在家里。” 俞嬴站起来:“那便去吧。” 两辆车子在侍从们的拥簇下离开诸侯馆,朝临淄西门驶去。 西门外申池水波粼粼,池畔杨柳依依,有不少游春的人徜徉于此。过几日上巳,这里人会更多。 车子在学宫门前停住,田向和俞嬴下车。 田向笑道:“上大夫请。” 俞嬴客气地道:“相邦请。” 两人走进门去。 鹰等想跟着,却被田向的侍从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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