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小娥举起手里针线:“是给夫君做衣裳!” “你又没有夫君,做什么衣裳。” 谢衡之瞥了她一眼,随即看向亦泠空荡荡的手,“你不做吗?” “不做。没空。” “那到时候别人都有,就我没有?” 听起来真的有点可怜。 亦泠:“做人不可处处攀比。” 谢衡之:“……” - 这段日子谢衡之来找亦泠的时间并不固定。 有时候傍晚来接她回家,吃完饭后,也不一定能留宿。 偶尔也在午后提着糕点来岐黄堂,和亦泠一起在后院的火盆旁喝喝茶,而后又匆匆离去,两三日后才出现。 亦泠知道他越来越忙,是在尽量抽时间来陪她。 所以今晚吃完饭后,谢衡之又要离去,亦泠也司空见惯。 只是今日连秦四娘都伤感地给她夫君做起了衣裳,亦泠心里有些闷,在谢衡之起身的那一刻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是不是要走了?” 谢衡之明白她在问什么。 “没那么快,”他说,“兴许还能一起给亦昀过个生辰。” 亦泠心想亦昀可能不是很想和你一起过生辰。 不过有他这句话,亦泠心里松快了些,松开了手。 “嗯,知道了。” 接他回北营的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也没法再逗留安抚她。 转身前,他想起什么,掏出一封信,放到了桌上。 亦泠不解:“这是什么?” “等会儿慢慢看吧。” 说完这句话,谢衡之是真的要走了。 亦泠也没管那封信,起身想送送谢衡之。 走到了小院外,刺骨的风吹得亦泠打了个寒战。 待马车启程,亦泠才拢了拢衣襟毛圈儿,转身回屋。 刚走两步,她发觉脸上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飘了下来。 天已经黑透了,她看不清,只伸手摸了摸脸颊。 下雪了? 亦泠回头,看着已经远去的马车,四下寂静无声,唯有雪粒纷纷扬扬。 又一阵风夹雪吹来,亦泠蓦然回神,小跑着回了屋里。 烛火下,那封神神秘秘的信还摆在桌上。 亦泠往掌心呵了两口热气,好奇地打开了信封。 徐徐展开其中信纸,上面却是亦泠完全没有料想到的字迹。 亦泠妹妹,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 这是沈舒方写来的信。 足足有四页,但对她这两三年颠沛流离的日子着墨不多,几句便带过。行文也随意,像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提起她和亦泠在上京的日子时,倒是写了很多,让回忆跃然纸上。 其实那时候亦泠和沈舒方碍着身份,无非也就是拈花弄月,闲话家常。 但或许是因为今晚赤丘突然下起了雪,离情别绪格外重,亦泠看着看着就鼻尖泛酸。 最后一页信纸上,沈舒方抱怨凌港庄潮热,太子还没忘掉以前那些臭讲究,夏日里每天须换两三次衣裳,还非要她亲手做的。 写到此处似觉有秀恩爱嫌疑,笔锋突兀一转,问亦泠如今过得可好,和谢衡之是不是孩子都该有了。 亦泠猝不及防笑出了声,抬手揉了揉眼睛。 她本想当即就提笔给沈舒方回信。 可是转念一想,沈舒方和太子如今须隐姓埋名,行踪更是不能轻易暴露,她还是等谢衡之来了,再确认能否回信。 于是她合上了信纸,将其妥帖收进了橱柜里。 转眸一瞥,看见了柜子里装着针线和布料的竹筐。 其实亦泠早就开始偷偷摸摸学做衣裳了,料子也剪好了,只是她实在不太会用针。 缝不出像秦四娘那样整齐漂亮的走线,更别提在衣襟上绣上名字,遂作罢许久。 不过…… 亦泠拿出竹筐,坐到了床边。 现在连太子都能穿上沈舒方做的衣裳了。 做人不可处处攀比,但别人有的,谢衡之也得有。 左一针,又一针,糊糊弄弄又一针。 待桌上烛火几乎燃尽,亦泠都浑然不觉光亮越发不足。 直到她的指尖忽然被扎了一下,痛得亦泠直甩手。 也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已经亥时了,谁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亦泠心头猛然狂跳起来,慢吞吞走到门边。 “谁?” “是我。” 谢衡之? 他怎么又回来了? 亦泠立刻打开了门。 寒风灌入,谢衡之还喘着气,头发衣服上却铺着一层细细的雪,显然是策马而来的。 “怎么了?”亦泠问,“出什——” 没等她说完,谢衡之忽然跨了进来。 裹挟着风和雪,将亦泠紧紧抱在怀里,什么都没说。 亦泠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抬手关上的门,她根本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呼吸不畅。 屋子里燃着炭火,谢衡之沉重的呼吸声就拂在亦泠耳边。 “这次是不是真的要走了?” 她问。 谢衡之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第一场雪比预料中提前了一个月。”他低声说,“为防大雪封山,后日清晨大军就要出发。” 意料之中的答案,亦泠听到后,在这暖烘烘的屋子里,还是心底一沉。 “那你怎么来了?你快回北营去!” “本就已经万事俱备,只待林将军下令开拔。” 谢衡之捧着她的脸,低头蹭了蹭她脸颊,眉心轻颤,“今晚很冷,想抱着你睡。” - 两人躺上床时,已是深夜。 谢衡之说抱着亦泠睡,就当真只是抱着她睡,什么都没做,只是抱得很紧。 雪落无声,两人都没有说话,怕一开口,心里的不安就无所遁形。 可是亦泠更不习惯这样的沉默,她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于是她故作轻松地说:“其实我一直藏着掖着没告诉你。” 谢衡之:“嗯?” “我的厨艺其实还不错。” 亦泠说,“出发之前,还有机会给你践行吗?怕等你回来后,我手艺都生疏了。” 谢衡之沉默了一下,似乎当真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然后他叹了口气。 “恐怕不行,要践行只有今晚。” 亦泠愣住,也思考了一下此事的可行性。 “你不会要我现在起床去做饭吧?” 谢衡之轻笑。 “践行就只能是吃饭吗?” 一盏温酒也足矣。 但亦泠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 怔然许久,突然翻身,覆到了谢衡之身上。 她闭着眼睛,轻吻他的唇角。 轻轻啄着,一寸寸辗转至唇中。 没有等到他的迎接,亦泠微拧着眉,说道:“你张嘴呀。” 迟滞了片刻,亦泠才得以探入他口中。 学着他以往的动作亲了一会儿,依然没有等到回应,亦泠突然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只能看见谢衡之漆黑的眼眸。 今夜的谢衡之似乎格外克制,可是他的呼吸却并不平静。 “你怎么不动?”亦泠说,“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谢衡之依然只是看着她,声音喑哑,眸光涌动。 “我平时什么样?” 亦泠回答不出来。 就这么对视了许久,谢衡之突然翻过身,将她压在了身下,比以往每一次都亲得用力。 亦泠渐渐喘不上气了,但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推他,反倒是死不松手地抱着他。 光是抱着还不够。 一想到今晚之后,她或许就很久无法见到谢衡之。 甚至…… 她抱得越来越紧,还想更贴近一点。 双手在浑然不知的时候探入了他的衣襟,抚摸着他逐渐发烫的肌肤,在他胸口的伤疤处细细摩挲。 而后就像是想记住他身体的每一处肌理起伏,她的指尖一路游走至他的腰腹,攀上他的肩背,最后在再次抚至他胸口时,被他一把摁住手。 他抬起头,气息还未平复,终于说出了今夜一直压在心里的话。 “阿泠,我若是回不来呢?” 亦泠眼眶一红。 也仅仅是眼眶红,依然倔强地说:“怎么可能?你自己说的,你命硬。” “但是我忘性大。”她看着他,眼里泛出了泪光,却依然死死憋着,“你若是太久不回,我怕我会忘了你。” 说完便仰起头,亲了他一下,随即闭上眼睛,等着他的回应。 “别让我忘了你。” - 这一场雪不知什么时候停的。 亦泠偶尔睁眼,眸子不知被什么模糊了,只能看见谢衡之额头挂着的汗珠。 但谢衡之什么都没说,在她忽然浑身发颤时,抬起了头,紧紧盯着她。 “我会回来。”他的声音也像是在发烫,每个字都炙热,“也不会让你忘记我。” 话音落下,亦泠闷哼了一声。 万籁寂静,帘帐内汗水交织,气息灼热。 她能听见谢衡之粗重的喘息声,也能听见陈旧的木床吱呀作响的声音。 就连自己嗓子里溢出的低吟也清晰可闻。 一整夜的极力掩饰逐渐土崩瓦解。 不知是因为酸胀难耐,还是忐忑担忧,她眼角还是滑落了热泪。
第101章 这一夜过去,便意味着距离北营大军出发便只剩不到一日。 他们总想抓着这最后的时光,说太多也徒增担忧,便闭口不言,闷头缠绵至深夜。 亦泠再睁眼时,天已濛濛亮。 没有习惯的怀抱,她伸出手,探了探身旁的被褥,只剩丝丝余热。 亦泠立刻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张望四周。 将醒未醒时,她感觉到有人轻吻她额头,低声在耳边说了什么,还替她掖了掖被褥。 原来那不是做梦。 连她的披袄都已经叠放至床边。 亦泠叹了口气,披着衣服坐了起来。 下床的那一刻,她微微拧着眉,才慢吞吞地走到门边。 推开门,寒风侵肌,冷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静谧苍茫的前路,已经看不见谢衡之的踪影。 亦泠没再去岐黄堂。 外面风夹着雪,日光流转,夜里屋子里的烛火亮到了寅时,亦泠终于赶制出了一件贴身里衣。 连名字都来不及绣上,她又去亦昀的屋子里找了些衣服,抱着两个包裹提着灯连夜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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