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看见面前的三个陌生人同时沉默,还以为自己的震慑起了效果,却看见年龄最小的那位大夫目中掠过一丝笑意,她拉了许白水一下,一本正经道:“原来足下认得周大侠么?那倒很巧,我身边这位姑娘与丘垟的王香主认识。”又道,“王香主曾说,近来不少坏人打着帮派的旗号招摇撞骗,朋友们若是遇见了,可得替她肃清一二才是。” 何三闻言,面色微微铁青,片刻后道:“在下认得周大侠,姑娘这边就认得王香主,的确是很巧。” 他此刻有一种强烈的被戏弄感——何家与周无敌认识,此事并非谎言,至于面前的骗子团伙,多半只是随意扯了个有名的香主出来仗一仗势。 何三心中气苦,却难以分辩,毕竟原先白河帮的分舵不在此地,他无法证明对方是在说谎。 许白水毫不客气道:“难道江湖上的好朋友只许足下认识,旁人便不能认识?” 她这话说得也是理直气壮——虽说朝轻岫还未去过丘垟分舵,也从未没见过那个分舵的人,分舵中的王香主更是多半没准备对许白水说这么一段话,好在不管是许客卿还是王香主,都必然会遵照帮主的命令行事,所以也不算朝轻岫哄人。 何三沉默好一会,末了还是决定暂忍一时之气,免得接受面前大夫的二次治疗,然后低声道:“既然大家都是白河帮的朋友,能够在此相见,也算缘分,” 徐非曲:“确实是缘分,而且足下的兄弟本已沉疴难起,若非今日相逢之缘,又怎会一朝病愈?” 何三瞠目。 ……她们好意思管半死不活叫病愈? 这要是能算病愈,那世上的大夫都可以靠揍人来妙手回春了! 徐非曲继续:“既然已经医好了病,想来二位自然不会赖掉诊金不付。” 何三忍不住握拳,习惯性做出殴打的姿势,却觉得手指一阵剧痛,他艰难压下涌到嘴边的话,恨恨道:“不知要多少诊金。” 徐非曲:“阁下方才亲口所言,说是重谢,那多重才算重谢,阁下自己心中自然清楚。” 何三双手抖了一下,缓缓地从身边摸出两只十两重的金元宝,又缓缓地放在朝轻岫面前,肢体语言中充满了对于金钱的眷恋。 徐非曲收回元宝,点点头:“承蒙惠顾,下次再来。” 何三:“……”他站起身,道,“多谢神医,在下今后必然记得神医的恩情。” 他猜到面前的游方郎中必然学过武功,否则不可能让山羊胡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能让他挨上那数下针灸,只要暂且忍气吞声。 何三想说狠话,看着对方的眼睛,却又不敢。 朝轻岫:“兄台好生大方,既然如此,今后你这兄弟若是旧疾复发,只要捎个信来,在下也可以上门看诊。” 眼看何家人已经退了一步,对手依旧咄咄逼人,此情此景实在难得一见,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何三如何回应。 何三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变红,他咬牙半晌,却还是不敢硬刚,道:“他身体已经大好,既然大家钱货两讫,咱们就此无干。” 朝轻岫似笑非笑:“若是当真就此大好,那自然彼此无干。” 远处。 一个穿着蓑衣的渔人盯着自己的鱼干,微微摇头,低声:“那人已经糟了。” 旁边的小孩子好奇询问:“姑姑说的是何三老爷?” 渔人点头,又道:“那个妙手回春的姑娘……她若是武林名门弟子,倒还好说,不过小惩大诫而已,倘若是道上巨擘,那何三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小孩子咋舌,还想再想问问那个大夫的来历,渔人却已不肯出声,专注感受着水下的动静。 * 在为山羊胡子治疗期间,胡大郎一直站在旁边围观,等何三走了,旁的病人也都陆续走了才上前,他注视着朝轻岫,目光显得有些迟疑。 朝轻岫问:“胡兄是不是找我有事?” 胡大郎先拜了一拜,然后才道:“不瞒神医,我祖母身患重病,没法出门,能不能请您屈尊移步,过去瞧瞧?” 朝轻岫的视线在胡大郎的摊子上一转,指着一条咸鱼道:“先将那条鱼给我。” 胡大郎不明其意,只觉得外地人没见过这些才有些好奇,于是赶紧将鱼捧了过来,道:“这鱼不算好,神医就当是尝尝阳英的本地风味。” 朝轻岫点点头:“既然已收了你的诊金,那就过去瞧瞧。” 胡大郎面露喜色,又低声道:“如今天色已晚,我家有些偏,现在回去,还得走小半个时辰。” 朝轻岫:“并不要紧。” 胡大郎:“而且阳英本地店家,不少都与何家有关系,姑娘千万小心。” 朝轻岫并不在意,只道:“多谢,在下省得。” 胡大郎的家靠近水泊,远处依稀有几点竹筏的影子,周围人烟不密,芦草丛生,显得极为荒僻,三间房舍呈品字形靠在一块,门口都挂着咸鱼。 河风吹过,遥遥带来一阵咸鱼的气息。 胡大郎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三家人都做腌鱼的买卖,身上一直有些味道,连家里的气息都不好闻,实在慢待客人。 朝轻岫仰头,眺望远处河景。 此刻秋意已浓,虫声断续,显出一种凄凉清旷的气息。 就在众人距离胡家的房子还有五六百步远的时候,一位穿着蓑衣的人正手持长篙,乘着竹筏从芦丛深处遥遥驶来,等靠近岸边时,她长篙一撑,轻轻一跃就跳上了岸,虽说脚步虚浮,应当没有武功根底,动作却十分伶俐。 胡大郎站住,跟人招呼:“孙大姊,你好。” 那位被称为孙大姊的人停下脚步的,点了点头,又问:“今日你家有客人上门么?” 胡大郎:“这是是我请来为祖母瞧病的大夫。”又介绍,“孙大姊跟马大哥是一家人,就住在我家隔壁,她妹子也住那里。”又道,“最右边那一家,住的是章大哥兄弟。” 孙大姊瞧了朝轻岫等人一眼,好似不大相信这么年轻的人会是大夫,不过并不开口质疑,只是点了点头,也向人问了句好。 两拨人碰面的地方距离胡大郎的住处已经不算太远,若是运起轻功,片刻功夫便能抵达,可惜胡大郎身无武艺,身上还背着今天没卖完的鱼干,朝轻岫三人配合他的速度,慢慢往河边走。 阳英本来就是小镇,风气相对淳朴,而且现在是大白天,胡、孙、章三家的大门都敞开着,以朝轻岫的目力,能看见靠左那间屋子旁边此刻蹲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 女孩子手里拿着砍刀,刀刃上隐隐可以看见鲜红的血迹。 胡大郎远远瞧见,喊了一声:“你又在剁鱼!小心刀!” 原本正在全神贯注处理食材的女孩子听见哥哥的声音,笑嘻嘻站起,抱着鱼跑了,旁边拉下了一团待修补的渔网。 右边的那间屋子的地上放着一个酒坛,两个兄弟可能是多喝了点,就躺在屋内的地板上纳凉,年长的那个身量与胡大郎相似,颇为魁梧,年轻的那个比哥哥干瘦些,个子却更高。 孙大姊看一眼自家的方向,皱眉:“我家里那个死鬼呢,怎么不看着门?” 胡大郎:“马大哥多半去了河上。” 孙大姊冷哼:“我看是偷懒去了,说不定还是在跟人赌钱。” 她有些不满,不过当着邻居跟陌生人的面,也忍住了没有多话。 朝轻岫三人也无意了解孙大姊的家事,道别后就跟着胡大郎去了他家里,胡大郎力气不小,直接将祖母连人带椅子端到朝轻岫面前。 胡大郎:“奶奶,这位是我今天遇见的神医跟她的朋友,我请她们到咱们家来,给您也瞧瞧。” 胡奶奶虽然面有病容,依旧笑呵呵道:“辛苦小大夫跑这一趟。” 朝轻岫看过胡家的生活环境,目光再从胡老太面上扫过,就隐隐猜到其中缘故,又诊了回脉,才道:“我先给老夫人施一遍针,其他问题稍后再细说。”
第160章 听见“施针”二字, 胡大郎立刻想起了山羊胡子最后苍白如尸体的脸色。 不过他很快又放下心来——毕竟自家祖母伤得又不是心脏,应该不用扎手指头。 朝轻岫借助银针,将精纯的真气打入胡老太腿上的穴道当中,一点点拔除对方经脉骨骼中的阴湿之气, 心中又有些遗憾, 自己练的到底不是阳性内力, 否则效果只怕更好。 胡大郎:“奶奶,你感觉怎么样?” 胡老太惬意地眯着眼, 向孙子点点头。 胡大郎有些不解, 随后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施针根本不痛, 今天在集市上,何三那些人果然只是在碰瓷,他险些被对方精湛的演技瞒了过去, 以为扎针时的感觉很不好受。 施过针后, 胡老太觉得双腿关节处的痛楚大为减弱,她原本只能躺着, 经过真气刺激穴道, 居然可以缓慢行走。 朝轻岫伸手阻住胡老太的动作,温声道:“老夫人莫急,先安心再躺十日, 之后也不能立刻下地行走, 还得循序渐进才好。”又对胡大郎道, “之后你可以去城里买瓶药油,定时帮老夫人揉擦,大略能够好些。” 胡大郎:“多谢神医, 我一定记得。”他道谢后,胡小妹也跟着过来道谢。 胡小妹抿嘴笑:“神医奔波一日, 一定饿了,我这就去烧火做饭。”又喜盎盎道,“家里咸鱼多,我去选一条大的来烧。” 朝·其实对咸鱼没有兴趣·轻岫婉拒了胡家的用餐邀请:“不用忙。” 胡小妹觉得客人未必喜欢吃咸鱼,又道:“还有鲜鱼……” 朝轻岫立刻想起今天刚过来时对方手里那团死不瞑目的物体,拒绝的态度顿时变得更加坚定:“今日天色已经不早,在下的确有事在身,不能再次多留。” 胡小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兄长,胡大郎想了想,觉得不能将感谢变成客人的负担,道:“那我送送神医。” “……滴答。” 朝轻岫的目光凝了一瞬,视线朝隔壁方向轻轻一瞥。 徐非曲轻声:“怎么了?” 朝轻岫微微闭了下眼睛——她方才听到孙大姊家里传来某种黏稠的液体从高处滴落的声音。 不必多言,四目对视间,徐非曲已然心领神会,微微躬身道:“既然要走,在下先去跟隔壁邻居也道个别。” 胡大郎:“……哦。” 其实朝轻岫是被胡大郎请来的,离开时自然也只用跟胡大郎一家打招呼,徐非曲只是找个借口过去一探究竟,胡家的人虽然有些莫名,也只以为外地人有自己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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