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只要稍微靠近对方,就会像死去的马大郎一样,以没有心跳的状态被发现在阁楼里头。 朝轻岫走上前,道:“动手杀人者或许是家里人,也或许是外人。幸而马大郎住宅选得巧,左邻右舍都有人,不妨先问一问今日的情况。” 她不是阳英本地人,也没亮出六扇门的客卿身份,言语中却有一股“这也能算个疑难杂案”的笃定与从容。而且不知为何,里正直觉认为,自己最好按照这人的意见办事。 ——作为本地的管理者,里正常跟官吏打交道,对不能得罪的人存在一种特别的直觉。 邻居数量有限,口供很快就被收集完毕。 作为死者的左邻,胡老太今日跟往常一样,一直待在家里休息,她因为骨头疼的缘故,平常很难睡得太深,不过也不至于稍微有点动静就醒。 胡大郎每天都起得早,然后把要晒的咸鱼挂出来,一直这样忙了大半个上午,可惜中午过后,天色忽然转阴,胡大郎又把咸鱼收了回去,接着背上背篓,带了一批晒好的鱼去集市摆摊。 他离开的时候,孙家三个人都还在家里,抵达集市之后的行踪也都有人可以作证。 胡小妹的活动比祖母跟兄长丰富,她早上划着竹筏去捞鱼,一时没注意时间,直到到下午才回来,应该是接近未时的时候,那时候哥哥已经出门了,胡小妹因为打渔太累,回来后就睡了一觉,就没注意旁边的情况,不确定当时隔壁有没有人。 作为死者的右舍,章大哥同样选择了捞鱼作为今日的活动,不过与胡小妹不同,他最开始选择了垂钓,可惜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收获。章老大一怒之下,干脆放弃工具,跳进了水里手动捞取,最终总算填满了自己的鱼篓。 等章老大回来后,从背篓里挑了条肥美的白鱼,把鱼去了内脏与鳞片后,抹点盐,用棍子串了烤上,与弟弟愉快地吃了一顿,然后又喝了些酒,躺着睡觉, 朝轻岫问:“二位都在外面捞鱼,那么捞鱼的时候,可曾注意到对方?” 胡小妹摇头。 章大哥也摇头:“本地的大小水圈子太多,芦草更多,今次在这里捞鱼,下次就会换个地方,遇不上也是常事。” 在章大哥后面发言的是章弟,他懒懒道:“我起床后去集市上溜达了半日,肚子饿了便回家,可惜没饭吃,就喝了个水饱然后躺在厅里睡觉,时间不记得,大概午时左右,等我哥捞鱼回来烤着吃。”想了想,“我也不确定隔壁有没有人,好像是有。” 左右邻居的口供都已经到手,剩下就孙大姊一家,孙大姊也没推诿,直接道:“中午的时候,我跟小妹还有老马在家里收拾,然后小妹出门玩了,等到了午后……大约是未时中,我就出门钓鱼,当时看到章老二正在他家里睡觉。”又道,“我回来的时候碰上了胡家大郎。等到家后,发现家里乱得一塌糊涂,老马又不在,就以为是他喝多了酒,将家里弄得乱七八糟,酒醒后又躲了出去,心中有些埋怨。” 听孙大姊的话,应该只是想把马大哥打得半死,而非彻底抹杀。 朝轻岫点点头,不提人际关系,这三家人在工作安排上,充分体现了阳英本地人靠水吃水的特点。 她留意道,这三家人,无论是谁,都没提到今天家门口有外人路过。 既然如此,那除非是某位武学高人正巧路过,又正巧想干掉马大郎,否则多半是他认识的人所为。 而且从孙大姊离开,到胡小妹跟章大哥回家,之间的空白时间并不长。 朝轻岫露出些意味深长的神色:“既然如此,那就奇怪了。” 里正问:“姑娘发现了什么不曾?” 朝轻岫道:“依照孙大姊的说法,至少在未时中马大郎还活着,之后左邻右舍一直有人,那么马大郎在出事后,为什么会跑到自家阁楼上去,而不是去邻居家求助?”“……” 众人一时怔住,回想案情,有种越发茫然的感觉。 胡小妹一拍手:“所以凶手当真是孙大姊?” 她太过兴奋,说话时就没足以压低声音。 孙大姊凝目看来:“休要污蔑!” 胡小妹一时噤声,不过她只说一句便闭嘴,围观群众却不吝于发表自己的意见。 附近居民甲:“马大郎会被带去阁楼,证明凶手肯定了解马大郎家里的情况,那么最值得怀疑的果然就是孙大姊。” 朝轻岫:“梯子边沿多处上留有马大郎的掌纹,符合正常人爬上去的习惯,所以他是自己扶着梯子,一点点爬去的阁楼,而不是被人抱着或者背着上去的。” 细节上的出入不影响居民甲的判断,当下继续道:“那也差不多,孙大姊杀人后,担心被周围邻居发现,所以将丈夫藏在阁楼上,然后她再偷偷出门,假装是刚钓鱼回来。” 朝轻岫觉得此人的思路也算合理,奈何其中却存在一个无法忽视问题:“来不及,她没那么快的速度。马大郎一直到孙大姊回来之前的一小会才气绝身亡。从时间上看,我们遇见孙大姊时,她丈夫才刚刚去世,也就是说,在孙大姊出门那刻,马大郎还是活着的,事后他的尸体被发现在阁楼的窗户旁边,左邻右舍又有人,完全可以出声求救。” 居民甲思考:“也许孙大姊离开时,特地把阁楼上马大郎给打晕,所以马大郎没法求助,外人也没能想到,阁楼上居然绑了人。” 朝轻岫:“既然要确保马大郎不被外人发现,只是打晕而非打死的话,就不担心马大郎忽然清醒?” 她想,倘若居民甲的假设成立的话,那只能说孙马二人不愧是夫妻,在性命攸关的问题上都对玄学存在一种不合逻辑的信任。 而且因为同样的道理,孙小妹也多半不是凶手——死者待在阁楼靠窗的位置,能够捕捉到外头的动静,如果孙小妹是凶手,那马大郎只要等小姨子离开家门,就可以出声求救。
第162章 朝轻岫的反驳确实有点道理。 马大哥是在妻子回家时前后脚功夫咽的气, 当时屋子里除了阁楼中的尸体外并无旁人,假若动手的是孙家的人,那么马大郎爬上阁楼后,只要等家里人都走了, 就能出声求救。 居民甲噤声片刻, 随后调整观点, 朝胡小妹发难:“那么胡妹子也有可能。” 胡大郎闻言大怒,当下喝了一句:“你出来, 站近点说。” 居民甲闻言, 当下毫不犹豫退后两步, 将自己深藏在围观群众当中。 作为一个极具主观能动性的人,胡大郎也不是非得等人过来,可惜就在他打算冲过去揍人时, 胳膊被胡小妹用力拉住。 居民甲伸着头, 喃喃:“胡小妹今天回家早,然后一直在隔壁待着, 时间足够充裕。而且你说是回来睡觉, 又没人证明,就算你奶奶瞧见,可那也是你家里人, 说话做不得数。” 胡大郎解释:“大人莫听这人乱说, 我家妹子脾气很好, 平常从不与人打架,更不会动手杀害马大郎。” 居民甲无言:“……” 原来不跟人打架就能算脾气好? 里正有些犹豫。 胡小妹是年轻人,身体健康, 又常干活,力气不小, 说要将醉后的马大郎殴打至重伤,可能性不低。 倒是章家弟弟看着不大符合条件,他一副麻杆身材,而且面带病容,说话走路都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除非修炼过武功,否则必然不会是马大郎的对手。 里正举棋不定,一时间觉得这人有可能,一时又觉得那人有问题,最后还是看向朝轻岫的方向:“姑娘觉得如何?” 许白水盯着对方,觉得此人能当里正不是没有原因的,起码判断力不错,如此迅速地发现谁才是这里最有判断力的人…… 朝轻岫没有直接回答胡小妹是否是凶手,而是道:“我觉得马大郎之所以会出现在阁楼,并非是被人逼迫,而是自己主动躲进去的。” 围观群众微觉茫然。 里正也茫然:“他躲到阁楼上是……” 朝轻岫:“我猜测,凶手应该只有一人,对方今日下午打伤马大郎后以为马大郎已然死亡,所以直接离开,马大郎担心凶手返回,所以躲进了阁楼当中,又用身上的衣服擦掉了走路时留下的血迹,免得被人发现自己的藏匿地点。 “马大郎当时情况紧急,所以擦得不大仔细,还留下了许多痕迹。 “然而当时左邻右舍内都有人居住,那么马大郎之所以选择躲藏至阁楼里面,而非出门求助邻居,是因为凶手就是住在附近的人,所以外出求助对他而言,危险性更高。” “……” 话音落下,气氛忽然紧绷起来。 虽然围观人群也提出许多猜测,却没谁像朝轻岫这样,言辞如此笃定。 朝轻岫的目光在河边三家人身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了一个人身上。 章老大面色发白。他完全不明白,眼前的外地人不但面色蜡黄,个子也不够高,神态更不够凶狠,为何竟会让他心底瞬间生出面对毒蛇猛兽一般的战栗感。 朝轻岫唇角微翘:“在下记得章大郎说自己今日曾跳下河捞鱼,那不知你的衣服被打湿了没有,是否换过?若是有,我想看看换下来的那些衣裳。” 胡小妹心头一跳,忍不住“啊!”了一声。 在朝轻岫说到换下的衣服时,胡小妹瞬间惊悟。 旁边的胡大郎倒是还在发愣,显然没有察觉妹妹想到了什么。 胡小妹眼里闪动着聪明路人的光——作为一个好脾气的小姑娘,她虽然还没杀过人,却经常杀鱼。就算如今已经积攒了丰富的杀鱼经验,动手的时候身上也难免会沾点血,引起哥哥的唠叨。 她想,既然马大郎的尸身上全是鲜血,那凶手身上也难免会沾到一些。 衣服上一旦沾了血,要么丢弃,要么就得洗干净。 大夏的粮食虽然不贵,衣服却不便宜,而且不管是丢到外头,还是找个地方埋起来,都存在被人发现的风险,焚烧的话,烟气也容易吸引旁人的注意。 对比来说,将衣服上的血渍洗掉,就成了一个还算能接受的选择。 既然邻居存在嫌疑,仔细分析众位邻居的口供,其中唯一能跟洗衣服联系在一起的行为,就是章家老大的跳水捞鱼。 跳水捞鱼时,身上的衣服就会被弄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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