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简兄弟,你走近一些,请云捕头检查一番。” 云维舟有点不好意思地取出银针,在简云明额头上刺了一个小孔。 从皮肤情况看,眼前的简云明就是他本人,而且脸上也没贴人皮面具。 不算刚刚留下的那个细小的针眼还有七枚外观平平的花瓣,云维舟确定,对方的额头并没受到伤害。 到了这一步,云维舟方才的推论便如狂风中的沙塔,被吹得分崩四散。 云维舟瞧着朝轻岫,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朝轻岫温和的声音便再度响起:“云捕头,你有检查过尸体的右肩吗?” 云维舟怔了一下:“……什么?” 朝轻岫:“我觉得尸体的右肩处,应该能查出血气阻塞的淤伤痕迹。” 云维舟:“……” 她甚是诧异,当日检查尸体时,朝轻岫分明没有看得太仔细,又是怎么知道的有淤伤? 这也是推测出来的吗? 朝轻岫神色如常——她知晓此事,跟推理无关,纯粹是因为她听说徐非曲在跟季容业交谈时,曾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右肩。 “如果他的右肩处有淤伤的话,那么匕首出现的原因就有了解释。”朝轻岫的声音不疾不徐,“现在的衣服都是右衽,右手从怀中取物件就会比较方便,然而当时他右肩有伤,活动不便,只好用左手拿匕首。 “张伯宪能在冲突中杀死季容业,证明双方武力值差别不大。那么保险起见,季将军在动手前,最好不要让敌人有所察觉,又因为右手受伤,为了避免事到临头再找武器会耽误功夫,他提前用左手取出匕首,又将左手背在身后,等走到案发场所时,悄悄靠近了张伯宪。 “然而事不凑巧,在他动手前,张伯宪就发现了不对。” 朝轻岫:“最近几天天气忽然回暖,天一直半雨半雪的下着,少有放晴得时候,事发那夜,我还听到过雷声。” 雷雨天气常见,雷雪却不常见。 云维舟脑海中忽然产生了一些模模糊糊的想法:“门主的意思是……” 朝轻岫唇边含笑:“季将军大约并不习惯骗人,又或许当时夜色正浓,他觉得张副将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可就在那时,有闪电从云层内奔驰而过,照亮夜色,正好让张副将看清了季将军面上神色——他不是也说过季将军当时面目狰狞吗? “所以事实可能是季容业还没来得及将左手换到身前,张伯宪就已经发现了他的杀意,并做出了最直白的反应。他事后害怕,担心官府觉得是他主动对上官动手,就编了一个谎言,在自己的攻击行为之前,添加了一段季容业抢夺耙锄的描述。之后云捕头可以问问张副将,事发时天上是否正好有电光。” “……” 沉默许久,云维舟忽然迈步向前,接着深深一揖:“多谢门主点拨。” 她说得很真诚。 云维舟用错误的推断中将朝轻岫放在了幕后黑手的位置上,对方却并不介意,还很好心地帮忙答疑解惑。 朝轻岫欠身回礼,唇边含笑:“无需言谢。云大人的推理也很有意思。” 云维舟:“所以这几天简爷不在外人身前露面,只是不想搭理……” 朝轻岫开口安慰:“不止是这两日,他平日也不太搭理人,包括我。” “……” 云维舟觉得简云明这人还挺有个性。 当然考虑到朝轻岫有时会拉简云明下棋,对方如今表现出的个性也有值得理解的地方。 朝轻岫:“说到这里,在下其实还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在整个杀人事件中,张副将是更缺乏提防的那个,所以会不会是他有什么得罪季将军的地方,自己却没有发现?” 云维舟闻言,露出若有所悟之色。 这位花鸟使大人步履沉重地来,脚步轻快地走,走的时候还带了一脑袋新的见解。 朝轻岫目送对方出门。 许白水站在旁边,等人彻底离开视线后才恍然道:“原来竟是电光的原因。” 朝轻岫:“大约。” 许白水:“门主不确定吗?” 朝轻岫温声道:“仅仅这一部分还是有些把握的。” 听懂了上司言下之意的许白水有些庆幸客人走得快,她艰难开口:“那其它内容……” 朝轻岫的声调里带着一种很明显的愉悦之情:“少掌柜应该知道,我说的并非真相,只是按照云捕头的假设,将后面的猜测继续完善了一下。” 许白水:“……” 她有点好奇云维舟听到现在这段话时的想法。 ——朝轻岫很敏锐,也很乐意帮忙推断答案,至于是否接受她给出的推论,则需要花鸟使的大人们自行判断。 许白水十分不解:“为什么不是真相,我觉得门主说得很合理啊。” 朝轻岫目中似乎闪过一抹讶色,她先伸手戳了下许白水的脸,然后才和气地解释道:“别人不清楚,咱们自己却知道,事发那天,简兄弟可没有过去军营中将季将军带出来。”随后一笑,“不过在这个案子里,作为侦探的人是花鸟使,情报验证自然也是他们的事,若是六扇门一定要怀疑简兄弟,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简云明神色冷冷,仿佛完全没意识朝轻岫说了些什么,只是重新用布条包住了自己的脸。 许白水则闭了闭眼。 虽然最近越来越习惯于放空大脑,但在需要用脑子的时候,她还是能正常思考的。 比如此刻,许白水不但反应过来了朝轻岫为什么说自己所言并非真相,也明白了对方刚才特地戳自己脸的原因。 ——朝轻岫有点怀疑自己身边这个反应慢半拍的家伙不是许白水本人,而是某个易容成许少掌柜模样的坏蛋。 * 云维舟有些后悔自己那么快就将嫌犯押解到县衙当中,每次一来一回间,都需要耗费更多时间。 她辞别朝轻岫后,就离开千庄匆匆赶至县衙,向嫌犯确认当日情形。 张伯宪本来就不是什么极富胆量之人,被云维舟沉着脸问了两句,便老实交代了事发之时的环境细节。 他与季容业动手时,天空上确实正好在电闪雷鸣。 虽说张伯宪其实记不住什么时候有闪电,却记住了季容业那张被闪电照亮的狰狞面孔。 至于凶器方面的问题,张伯宪虽然还是不肯承认,表情却显得很是心虚。
第237章 看着张伯宪的神情, 云维舟觉得自己因明白了一切。 所以朝轻岫的结论是对的,当时的情况的确是季容业先想暗算,却被张伯宪提前察觉,后者在察觉的时候果断出手, 成功反杀了上司。 这样看, 季容业死得有点冤, 却也不算太冤。 经过朝轻岫的补充说明后,此案的作案过程已经很清晰, 作案缘由依旧有些模糊。 云维舟没怎么犹豫, 就决定按照分开前朝轻岫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来调查。 于是张伯宪就听见花鸟使的声音在自己面前响起: “季将军于张副将而言, 是同袍,也是上峰。” 她的语调很和气,却也有点冷。 张伯宪觉得这位花鸟使大人肯定是不打算履行“自首可以减轻罪责”的承诺, 刚想说点什么, 却又听云维舟继续道—— “张副将久在季将军身边,可知他有何背人之事?”云维舟说着, 又道, “我今日只是跟张副将随便聊聊,说什么都行。” 张伯宪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忙将季容业的事情尽数倾倒出来:“他、他平时挺爱囤积财货, 在北边时, 就常派人运钱回家。” 云维舟摇头, 似乎很是遗憾:“这不过是军中常事。” 张伯宪眼珠乱动,然后道:“我这边还有别的消息……” 一个多时辰后,云维舟离开牢房。 张伯宪还是透露了一些重要消息。 他就在季容业身边, 感觉对方经由买办之手赚取的回扣数量不大正常,就算添加上许多明暗孝敬, 金额也不会如此之巨。 收敛的钱货太多,携带起来难免不便,季容业就通过北边的钱庄转移钱款,六扇门如果想要调查,可以从此处着手。 问完张伯宪的话后,云维舟写信回京,请同僚帮忙查查季容业的经济情况。 虽然六扇门在京畿那边也有数不清的案子要忙,不过有卓大人坐镇,云维舟相信自己一定能很快得到想要的调查结果。 * 季容业去世后,最为烦恼的并非花鸟使,而是他的下属。 副将们心中清楚,自家主将不在之后,后续事由要么由某位同僚担起来,要么就由屯田使负责。 而寿州的屯田使由通判韦念安兼任。 韦念安得知此事后,似乎有些诧异,没想到包袱如此迅速地被踢到了自己这。 她考虑片刻,最后决定延续自己一贯的风格——按流程办事。 既然问悲门那边提供了相应文书,韦念安也没理由跟季容业的遗愿过不去,就将屯田地点定在了鹤山当中。 得知此事后,许多副将抱着头,发出不甘的呐喊:“谁要搬到山里去!” 悲伤的气氛在营帐中蔓延,不知情的人要是看到这一幕,肯定得以为季容业甚得人心,所以一朝身故之后,才会惹得那么多人为他落泪。 姚盎仁沉默不语。 一位副将知她一贯很有主意,忍不住问了一句:“姚将军,你打算怎么做?” 季将军去世后,副将们没了上司,虽然官职一时间提不上去,却可以先把彼此称呼提上去。 姚盎仁缓缓道:“我在想,我们本部兵马其实还没过来。” “……” 话音落下后,周围忽然有些安静。 副将们面面相觑,都陆续明白过来。 千庄这里的一千余士兵其实算是季容业的亲兵,姚盎仁等副将所带的兵卒都还没到江南。 按照原本的计划,季容业会现在永宁府站稳脚跟,然后再把下属的兵卒分批带过来。 现在看来,起码站稳脚跟已经成为一件不现实的事,后面的安排只怕更加难说。 一位副将小心道:“咱们此来,其实是为了追随季将军,但季将军已经不在……” 姚盎仁叹气:“那咱们也不能放着手上士卒不管。” 众人想法一致,彼此看看,一时间都打定了主意。 查案的事情由六扇门负责,屯田地点定在何处,本由季容业负责,季容业死了,就得由屯田使还有他手下将官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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