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没错。 当日程清英躲在偏僻之处,就算看到一个杂役朝自己而来,只怕也会觉得警惕,所以老七的选择,的确存在许多说不清的地方。 王贵人的视线在朝轻岫身上停留片刻,过了一会才缓缓离开。 想明白这一些后,皇帝微微点头,示意朝轻岫继续往下说。 朝轻岫:“在详述破案思路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知道——十里同光亭附近是案件发生的第一现场吗?” 此事傅和之很清楚,当即代为回答,免得出现天子本人瞠目结舌的尴尬场景:“从流血情况看,十有八九。” ——根据六扇门花鸟使事后调查,起码没有发现第一现场不在此处的可能。 朝轻岫点了下头,继续:“在下听说过,七殿下尸体被发现时,胸口中剑,而凶器就是他自己的佩剑。 “所以我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凶手为什么要用七殿下的佩剑来杀害他。” 傅和之:“莫非因为凶手手上没有别的凶器?” 朝轻岫:“倘若在十里同光亭处,程姑娘与七殿下发生争执,进而杀死七殿下,可程姑娘武功不高,如果是她抢夺了七殿下的佩剑并进行攻击,七殿下为什么不出声喊人?” 傅和之想说七殿下不想惹人注意,却又觉得以殷七的性格,不像是这般在乎脸面之人,只好苦笑摇头:“傅某想不明白。” 朝轻岫:“我猜测七殿下没有喊人,因为他被带到十里同光亭时,已经为人所制,而凶手使用七殿下的佩剑作为凶器,是因为方便。 “既然当时七殿下已经无法动弹,那么凶手不需要争斗就能将他的佩剑拿到手中,而且用这把剑杀人,事后也省去了处理凶器的麻烦。 “依照在下的猜测,七殿下先是被人点住穴道,提前藏在了十里同光亭附近,然后凶手伺机将其杀害。” 她将自己的推测娓娓道来,所用论据竟然只是案卷中记录的某些毫不起眼的细节,众人听着朝轻岫叙述,心中不由升起一些赞叹之意,觉得此人果然极具破案才华。 朝轻岫:“凶手特意将尸体安置到十里同光亭附近,自然是希望七殿下被害之事能在特定时间被众人发现。” 傅和之想到一件事:“当日前往松友山庄的年轻孩子们,似乎约好了晚上要一起在亭子附近赏月。” 华步光等人纷纷点头,表示傅和之所言不错。 朝轻岫神情很温和:“我也记得,当日包括华姑娘,微生公子,还有齐如酌齐捕头等人在内,都相约前往十里同光亭附近,然后一齐发现了七殿下的尸体。 “十里同光亭附近草木多,路径又有转角,加上当时是晚上,视线很容易受到干扰。 “在下以为,齐捕头当时或许借着酒醉的理由,刻意落在后面,然后运起轻功,悄悄绕到前方藏人之处去,等杀害七皇子后,再悄悄绕回来,重新跟在队伍后面,等后面众人发现尸体时,现场混乱,自然谁也想不到齐捕头方才行踪有异。” 傅和之依旧有不解之处:“可齐捕头是在什么时候将七殿下带去的十里同光亭?他下午不是一直与耿公子在一块么?” 朝轻岫微笑:“我听说耿公子下午一直在钓鱼,而齐捕头在旁喝酒,彼此能看见对方的身影,期间若是有谁跟另一人说话,对方没有回答,自然会知道情况不对,所以这两人都不会随意离开,这也是咱们认为他们不在场证明可靠的原因。 “耿公子在惊鹭湾处钓鱼,钓的还是芙蓉屿所独有的朱色鲤鱼,记得耿公子曾跟王采尔王公子打过赌,赌注还很严重,他不能承受失败的后果,所以打算剑走偏锋,直接游到芙蓉屿去捉一只鱼过来。 “他拉着齐捕头一块去钓鱼,其实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人证证明他没有作弊,期间大约是只是将自己的衣服留在原地支撑起来,安置在河边,假装成一个人影,我猜耿公子应该跟齐捕头说过,自己要专心垂钓,没事不要跟他说话,免得惊走鲤鱼。” 傅和之闻言恍然。 他明白齐如酌的不在场证明是怎么回事,也完全能明白事后询问时,耿百重跟齐如酌为什么不仔细说明下午的情况——命案牵扯皇子,天子已经动了雷霆之怒,连身为指挥使独女的程清英都被捉拿下狱,哪个不要命人会刻意提起对自己不利的证言?
第296章 朝轻岫:“既然耿公子钓鱼时偷偷去了芙蓉屿, 齐捕头自然就没有不在场证明。” 华步光忍不住:“可我听齐……齐捕头说过,期间不是有杂役弟子过来送酒么?” 朝轻岫:“这就是齐捕头能得手的原因——当时七皇子可是特地穿上了杂役的服装。” 七皇子换上杂役服装,虽然不方便接近程清英,却很方便在山庄中行动, 还能借着送酒的机会, 与齐如酌碰面。 朝轻岫:“我没有调查过两人之间的交流, 只能简单猜测——也许两人事先约好了要做些什么,只是齐捕头忽然改变了想法, 而且痛下杀手。 “之后齐捕头将七皇子带去十里同光亭, 并将人藏在草丛里, 自己回到惊鹭湾附近,假装从未离开过。” 傅和之忽然:“这些都是朝姑娘的推测,并无证据。” 郑贵人竟也点头:“虽说条例分明, 总不能以此定罪。” 皇帝听闻, 心中深觉爱妃深明大义。 毕竟按照他的想法,只要逻辑能说得通, 案子就算是定了, 就算嫌犯不肯交代,六扇门总有一万种法子问出需要的口供。 此刻朝轻岫明明已经将事情的逻辑梳理得通顺无比,郑贵人依旧强调证据的必要性, 实在很让皇帝觉得欣慰。 朝轻岫想了想, 笑道:“若说证据, 多半也是有的。齐捕头将七皇子一路带到十里同光亭,途中肯定担心被人发现,所以他当时多半也是乔装成了杂役弟子的模样, 别人就算注意到有人经过,看到的就是两个杂役弟子待在一起。 “齐捕头去时需要扮成杂役, 回来时当然也需要办成杂役,所以等他重新出现在惊鹭湾时,所穿的杂役服饰应该还在身上,但命案发生后,还穿着这件衣服自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那么齐捕头之后会将杂役服饰留在何处?若是留在惊鹭湾附近,事后被找到,就能确定齐他跟七皇子的案子有关,所以齐捕头应该会将物证丢得更远一些。 “依照在下的猜测,他杀害七皇子时,可以顺手将杂役服饰丢到边上的池子里,若是现在将东西找回来仔细查查,那些衣服上应该还留有齐捕头穿过的痕迹。” 听到这里,皇帝已经忍不住夸赞出声:“王卿、郑卿,你们看这孩子,行动间是不是颇有几分卓卿家的风采。” 王贵人笑道:“官家所言极是,依照我看,卓卿家年少时,只怕还没有她的机灵。”又向朝轻岫招了下手,唤了一声,“你过来,叫我看看。” 朝轻岫站起身走了过去,老老实实地垂首行礼,问候道:“请贵人安。” 王贵人拉住朝轻岫的手,将人上上下下仔细看过一遍,赞叹道:“好孩子,多谢你替老七查清了凶手,我心中很是感激。” 她本想借此机会打击郑贵人的势力,如今计划告破,却没有丝毫愠色,言语神态都格外慈祥温和,对朝轻岫的态度,比郑贵人还要和气。 朝轻岫:“贵人言重。方才所说不过是些个人拙见,未必与真相相符,若是说错了,还请贵人莫要生气。” 王贵人转头看着郑贵人,柔声道:“这孩子好生谦逊,我觉得她说得不错,比旁人讲得都要清楚。” 郑贵人抿嘴一笑:“姊姊这样说,自然就这样是了。”也向朝轻岫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皇帝点头:“今日你替那不幸的孩儿查出凶手,朕心甚慰。”又道,“我朝从不亏待肯效力的忠臣义士,如今你为了这桩案子,竟千里迢迢从江南赶来,足见心意甚是真诚,朕必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他这样说,显然是有封赏之意。 朝轻岫闻言退开两步,再度深施一礼:“草民今日得效微劳,皆是六扇门诸大人之力,岂敢居功。” 皇帝不再接话,反而问道:“你难得来定康一趟,觉得这里景况如何?” 朝轻岫:“我久居江南,从未见过如此盛世气象,过两日回家后,定要与家里人说一说都城的风光。” 听见朝轻岫说自己过两日就要回家时,王贵人深深瞧了她一眼,摇头:“你小孩子难得进京一次,正该多在外面顽顽逛逛,何必着急回江南去。” 皇帝微微一笑,并不多言,对郑王二人道:“既然案子已经问清楚了,后面的事情就叫傅卿家去查,咱们走罢。” 众人闻言,连忙垂手恭送,皇帝路过傅和之时,又补充了一句:“待会且去大内监牢处打个招呼,将程家的孩子放出来,再安慰她几句,让人将她送回家里。” 傅和之忙跪下,替程白展向天子道谢:“多谢陛下,陛下圣明。” 直到皇帝身影彻底消失,堂内的气氛才变得松快了起来,唐立元向朝轻岫笑笑,拱手:“恭喜朝姑娘,今后必然平步青云,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听见唐立元说话,朝轻岫漫不经心地侧首看了过去,四目相对间,唐立元忽觉身上微微升起些许寒意。 朝轻岫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唐立元缺觉得,自己从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感觉到了一丝阴沉沉的晦暗之意。 不过那种令人不安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几乎在刹那间,对方的眼睛就重新变得澄净又天真。 朝轻岫唇角微翘,声音柔和:“在下不过江湖草莽而已,捕头何出此言,实在是折煞在下。” 唐立元忽略掉心中的古怪感,强笑两声,拱手离开,原宜俭则笑嘻嘻地跟朝轻岫打了个招呼,表示自己也要去向上司复命。 原宜俭:“咱们也算贫贱之交,将来门主青云直上时,千万莫忘了在下。” 朝轻岫:“原大人何出此言,我在定康小住的日子,还得靠大人看顾,若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还请担待。”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唯有燕雪客还在原地,他带朝轻岫进京,当然要保证对方的安全。 燕雪客深知六扇门不是个安宁的所在,所以等皇帝一走,就吩咐下属准备车马,要送朝轻岫离开。 他一路将人送出门,又亲自给朝轻岫驾车,等到了暂住的华家别院后,忍不住问了一句:“对于证据之事,朝门主可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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