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杨尚贤身在官场,能拿下不愿抵抗的应律声,却多半没法拿下有孙相庇护的北臷之人。 受到帮主提醒,颜开先面色一凛,旋即拱手道:“属下这便过去打探一二。” 颜开先很有效率,却依旧迟了一步——应律声被带走后,北臷使团果然抓紧机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书院。 杨尚贤其实不想放人,可惜北臷使团早拿了孙相的手书,旁人实在不好硬留。 不过不幸中也有万幸,六扇门那边借口使团身份贵重,跟上去护送,甚至徐非曲等学生也直接牵了马匹出来,说是代书院护送对方,然后也不给北臷拒绝的机会,一路跟了上去——她昨晚就住在了书院侧门处,应律声被带走时,也耐着性子没去前面凑热闹,就怕北臷人趁机跑路,最后当真被她等到了人。 徐非曲心思颇细,出发前早就特地写好了手书,颜开先这才能迅速弄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
第43章 颜开先:“现在算来, 北臷使团应该已经走了一个时辰。早上书院中人都在关注应山长之事,到底被他们趁机溜走。” 朝轻岫将萤沉挂到腰带上。 天空上乌云翻涌,风越来越急,分明是初夏时节, 却吹出了一股料峭的寒意, 周围的雨声也越来越快, 越来越响。 朝轻岫仰起头,双目映着天地间的雨云, 忽然间一道青白色的电光划破云层, 她的眼睛也被照得亮了一瞬, 凭空生出了一丝刀锋出鞘般的锐意。下一刻,朝轻岫忽然侧身,向颜开先一点头:“咱们也过去。” 颜开先当即抱拳:“属下遵命!” 两人出门时, 雨已经下得有些大了, 朝轻岫随便找了个守卫,询问李归弦跟师思玄的下落。 守卫的神色神色难掩仓皇, 可见应律声被带走的事情给了他们极大的打击, 愣了一会才回答道:“师姑娘跟着山长走了,李少侠的话就在前面。” 朝轻岫颔首:“多谢。” 得到结果后,她一拉颜开先手臂, 白色衣袍忽的一闪, 两人同时纵身掠起, 叶子般落在面前的屋宇之上。 起、落,再起、再落,朝轻岫与颜开先连续越过数间屋宇, 轻飘飘停在了前院的空地之上。 透过雨幕,朝轻岫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当即扬声道:“李兄请留步。” 李归弦神色似有茫然,他看着面前的大门,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离开。 毕竟此刻应律声已经被带走,布防图也失窃,作为问悲门驻守于此的高手,李归弦需要赶回门中,与其他人商量该怎样行事。 重明书院中已经没有需要他做的事。 就在此时,李归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呼唤声,对方明明白白喊住了他,李归弦于是站定脚步,转过身,向来人一点头:“朝姑娘。” 朝轻岫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询问:“若要与使团中人动手,李兄能有几分把握。” 李归弦面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听到朝轻岫的问话,双眉间才像是浮现出了一丝昂扬之色:“使团中无人是我对手。” 朝轻岫态度干脆:“既然如此,就请李兄随我走一趟,在下有事托付。” 李归弦并未询问朝轻岫要自己做什么,在方才的一刹那,他好像又回到了当日与朋友们一起在江湖中拼搏的日子,握着剑的手紧了一紧——在短暂的失去了方向后,有人及时给了他一个新的目标,他便毫不犹豫地直接向着新的目标而行。 颜开先已经牵来三匹马。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落下来,此刻的雨已经不像雨,而像是一颗颗石头,从天空毫不留情地砸下来,砸在地上、屋檐上,还有人的衣服上。 三人戴上箬笠,直接纵马驰出了书院大门。 今日的雨比往日更大,路上马蹄印也比往日更难辨别,幸而徐非曲早有准备,她将带着的方帕扯成碎布,悄悄挂在沿途的枝条上,万一后面还有人想过来,跟着记号就能追上。 道边的林子里正停着一匹马,马上的人喊道:“是书院的人吗?” 李归弦低声:“那是高怀书。” 高怀书每次张口都像是吞了口雨水进肚子里,他尽可能清楚地说道:“徐君他们往河边那条路走了,我骑马跟不上,就留在这里知会后面的人。” 朝轻岫并不停马,只是向他遥遥一点头。 天雨路滑,纵然是习武之人,也难保不会摔马,颜开先知道帮主缺乏外出经验,一路上时时照看,过了段时间后低声道:“看方向,那些人应是去往白龙渡口,若是被他们沿着水路走到安州,哪怕只是走到容州,咱们就再难追上了。” 容州是薛何奇与左文鸦的地盘,这两人都是孙相门下心腹。 至于白龙渡,只是永宁府边的一个小渡口,地方偏,规模也有限。北臷使团若不是急着离开,绝不会选择从白龙渡走。 被追的那一批人早一个时辰就出发,不过北臷使团到底人多,又有车马辎重,行路速度不会太快,朝轻岫三人飞马奔驰,终于在渡口前赶上了队伍。 雨势越来越大,大雨跟河流几乎连成一线,码头附近,此刻正泊着一艘大船,一些仆佣打扮的北臷人正在把行李往船上搬。 码头边的木棚中,如今也已坐满了人,有两位是学生打扮,其中那位女学生衣服上挂着泥泞,她身边还有一些穿着六扇门制服的夏人,剩下的则都是北臷使团的成员。 木棚中。 徐非曲能感觉到腰肋处剧痛阵阵传来——她方才试着阻拦开船,于是悄悄拿着刀去割缆绳,奈何使团那边多有习武之人,就算比不过李归弦一类的高手,发现她的小动作也不困难,直接将她踢翻在地。 多亏了六扇门那边说了两句话,表示区区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不必与她计较,否则不止挨一顿揍就能了事。 戴兰台看着边上的人,又看了看自己同窗,压低声音:“你还成不成?” 徐非曲按着肋骨,咬牙:“我无事。” 戴兰台:“可他们那么些人……” 徐非曲神色一黯。 对方说的没错,北臷那么多人,在六扇门不出手的情况下,自己又能拦得住谁上船? 木棚边,阿拔高泰吐出一口气,向着坐在旁边的伍识道说:“伍大人一路送至此地,足感盛情,眼下咱们就要上船,还请留步。” 伍识道呵呵笑道:“阿拔大人远道而来,今日匆匆要走,也不晓得何时还能再来。伍某旁的事情不好帮忙,过来送一送也是应有之义……” 他还在罗里吧嗦地跟人客气,阿拔高泰面色忽然一变,回头向来路望去。 阿拔高泰的面色原本十分镇定,就算有些匆忙,也被掩在了那张镇定的表象下,然而仅仅是看到远处来人的轮廓,他的神情就瞬间凝固,随后发出一阵大喊,喊声如利箭穿透了雨幕: “来人是李归弦!” 众人悚然。 在察觉到来人身份的时候,阿拔高泰心中升起了一种极其不详的感觉,如果他有时间细细辨别的话,就会发现,那种不详并非只源于李归弦一人。 阿拔高泰向其他人仓促地打了个手势,与此同时,周围数人,包括此刻仍做大夏男子打扮的阿拔长合在内,毫无预兆地从木棚中翻身掠出,直落在马背上,随后一刀砍断栓绳,直接往不同的方向冲去,竟打算放弃坐船,走陆路离开此地。 ——对面来的人不多,就算要追,又该往什么地方追? 朝轻岫注意到了前面那一幕,冲李归弦高声道:“西南!” 她的声音如切金断玉,有种带血的决然。 话音方落,李归弦已如大鸟般自马背上凌空飞出,瞬息之间,他已拔剑在手,昏暗的雨幕中,只见一道银芒倏然亮起,犹如青电裂云而出,刹那间直追阿拔长合而去。 须臾间,阿拔长合感到寒气迫人,浓郁的杀气几乎逼至自己的脊背。 她未曾勒马,马已受惊,阿拔长合不得已抽刀在手,自马背上回过身,挥刀用力架开来人的长剑。 “珰——” 阿拔长合感到一股大力自兵刃交击处涌来,一时间竟挡不住对方的剑光,刹那间,一抹剑花已在她的咽喉处绽开。 李归弦转过刀柄,用刀尖一挑,一个圆形事物就从阿拔长合的喉咙出飞了出来,被他一把抄在手中。 阿拔长合从马背上摔下,她用力捂住不断往外涌血的喉咙,踉跄数步,一头栽进了急流当中。 从李归弦飞身而出,到阿拔长合落水,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伍识道愕然立于原地,他保持着阻拦的姿势,过了许久,才缓缓放下手臂。 阿拔高泰衣衫尽湿,目眦欲裂,他厉声喝问:“你们杀害臷国来使,还以为可以善罢甘休么?” 朝轻岫静静地坐在马背上,遥遥盯住他,片刻后才微笑道:“我也不打算善罢甘休啊。” 她衣服上没有血,只有雨,却似已将雨化作了血,此刻挡在北臷人的去路上,就像一柄横在生门上的刀。 阿拔高泰望着朝轻岫,不知对方要如何击杀自己,他盯着对方的手,却看见对方竟忽然松开了怀中一直紧握着的短剑。 他于刹那间惊悟,当即回头,却已然迟了—— 李归弦的剑法可以大开大合,也能轻巧无声,此刻那轻巧无声的一剑,已刺在阿拔高泰的眉睫之前。 阿拔高泰上身倒倾,面色骇然:“你——” 仅仅一刹那间,冰冷的剑光彻底截断了他剩下的话语。 码头边雨声如洪,掩盖了所有异样的声响。 或许是因为这场雨,或许是因为雨中的剑锋,或许是因为白龙渡规模实在不大,又或许是为了招待北臷使者,大夏这边特地清了场,此刻周围竟难得的没有旁人。 雨水透过箬笠,流到朝轻岫的衣衫上,她从马背上翻下,施施然走到木棚中,虽然衣服已经被淋湿,眉目间却有种所有风雨都遮不住的从容:“今日天气实在不好。” 伍识道:“……确实不好。” 朝轻岫:“北臷人不该在挑这么个天气糟糕的日子出发。” 伍识道:“伍某其实劝过他们。” 朝轻岫:“雨急浪高,他们选错了出行的时间,过河时不巧遇上湍流,全数罹难,实在可叹。” 伍识道闭上了眼,片刻后才苦笑道:“姑娘可知此事事关重大,并非可以靠着江湖意气逞凶斗狠之事?” 朝轻岫漫不经心道:“我自然晓得事关重大,不过天下大局,与我们为非作歹的亡命徒有什么相干?”随后向着使团方向扫了一眼,不疾不徐道,“况且,事已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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