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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襁褓中，包裹着一个小小糯糯的小人儿。 他脸上红彤彤的，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迹，紧闭着双眼，睡得香甜，仿佛方才那一嗓子不是他喊的。 “母亲，您说他像谁？” 严氏眼睛就像长在了小家伙儿身上，“这时候哪儿看得出来！小孩子出生的时候都一个样子，长得长的就变样了，有的小时候像母亲，长大了像父亲，有的则反过来，总之，都不一样的。” 高舒颜同母亲一样，也很喜欢这个小家伙儿。 虽然母亲说小孩子都长得一样，可她看着，这个小东西和之画的孩子长得还是不同，可能是男孩女孩长相上还是有区别的吧。 没想到，爹爹娘亲还这么年轻，这就要做姥姥姥爷了，而她自己，也有人叫小姨了。 真好。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高舒颜和母亲对视了一眼，严氏赶紧将孩子给了一直侯在旁边的乳娘，然后母女二人便冲了进去。 “怎么了？” 严氏一进去就大声问道。 高舒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闻见满屋子刺鼻的血腥味。 说实话，这个味道让她没由来的想起了慎刑司的牢房，阴暗、恐惧。 她瞬间就打了个冷颤。 矮个子产婆顾不得上前，就在床边，一边忙着一边回话，“夫人像是大出血的症状！” “什么！” 严氏脸色瞬间惨白。 此时看着母亲的反应，再看看躺在床上，脸色更为煞白的高望秋，高舒颜就算是什么也不懂，也明白了几分。 “我去叫郎中！” 好在母亲早有准备，让女郎中早早地住在院里，就害怕高望秋生到了晚上，宵禁不方便请人。 她一路小跑，到了院子大喊着，“郎中！郎中呢！” 女郎中也一直在房间里等着待命，听她这么一喊，心道不好，赶紧拎着药箱就冲出来了。 转眼间二人就来到了高望秋床前。 女郎中利落地打开了药箱，又是诊脉，又是仔细相看。 在床尾的产婆们也没闲着，尽量将血渍清理干净，然后守着郎中，看能帮上什么忙。 热水又是一盆接一盆地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高望秋的侍女在一旁急得哭出了声，一遍一遍地叫着“夫人”。 可躺在床上的高望秋一点儿也没有了往日的活力。 她仿佛超脱，就像是根本听不见一般，这屋子里的纷乱嘈杂与她一点儿干系也没有。 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一样。 女郎中也是个利索人，望闻问切一通后，麻利地从药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包，打开后又往里放了两味药材，然后将它递给旁边的侍女，“我在厨房里事先熬了一碗药来应急，还请帮我端来，还有这些，快去熬煮吧！” 侍女哪敢耽搁，赶紧飞也似的冲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将药碗端了进来。 郎中接过药碗，拭了拭温度，便开始用小勺给高望秋喂药。 高舒颜和母亲在后面焦急地看着，眼睛不敢眨一下。 没想到在喂药这里犯了难。 高望秋紧闭双唇，要怎么也喂不进去。 小侍女在一旁哭出了声，“郎中，这可怎么是好啊！” 郎中皱着眉，“姑娘莫急，我还有法子！” 随后，她便先见药碗托付给了小侍女，然后自己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包裹来。 打开，摊在床上，是满满的一包针。 这是打算行针硬喂了。 随着一根一根细细的银针轻轻地扎进不同的穴位，一直不动弹的高望秋，终于有了反应。 “醒了醒了！夫人醒了！”小丫头喜极而泣。 高望秋缓缓睁开双眼，郎中却没有给众人任何机会，她赶紧拿过药碗，一点一点开始喂药。 起初高望秋还有些排斥，直到高舒颜说了一句，“你要是想着你的儿子，就好好吃药！” 一听到孩子，高望秋的眼睛里开始有了光亮。 她的双唇一开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夫人这是说的什么？”小侍女不解。 高舒颜却是看的分明，她说的是， 儿子，我对得起他了。 高望秋开始配合地一口接一口的喝药，随着一碗汤药见底，她的脸上好像也有了些难得的血色。 高舒颜正要同那小侍女一样欣喜，结果不经意瞥到了母亲严肃的神情，她又将一颗心提了起来。 严氏板着脸将郎中叫了出来，高舒颜紧紧跟在后面。 “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情形？” 女郎中艰难的摇了摇头 “老夫人英明，夫人，的确是不行了！” “什么！”高舒颜惊呼。 “怎么可能！她不是已经醒了？方才看着分明已经好起来了啊！”高舒颜不敢相信，她上一刻才做了母亲啊！老天爷为何会如此残忍！ 女郎中为难道，“方才的景象，只是在下行针以后硬吊着的，老夫人和小姐若是有什么话，就赶紧去说吧！” 第112章 玉殒 高舒颜不知自己的怎么样回到高望秋的床边的。 她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容来，还不知道要如何开口，高望秋却先说话了。 “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丑死了！” 高舒颜的眼泪瞬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肆意地倾泄出来。 严氏适时地让人将孩子抱了进来，“你看看吧，长得很可爱。” 高望秋想要起身，却有些困难，还是一旁的小侍女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 她抬手接过孩子，望着襁褓里的小家伙，涕泪横流。 “你瞧，他眉眼长得多像他父亲。” “嘴巴倒是像我。”她伸手轻轻地抚摸小家伙细嫩的眉眼、脸蛋儿、嘴唇，一滴泪正正地滴在小家伙的脸上，就像是他也在陪着母亲哭泣。 高望秋将唇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将那滴泪亲吻干净，又拿出帕子，将小家伙脸上、头上留存的污垢细细清理。 大家都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她，不去打扰一个母亲为孩子所做的最后努力。 “念文。” 高望秋完成了这一切，抱着孩子抬头道，“就叫他苏念文吧。” 念文，念文。 思念苏道文。 她真的很爱苏道文。 爱到骨子里，爱到没有原则，爱到没有底线。 爱到即便自己快要没命了，心里依然想的都是他。 高望秋抬起头来，对严氏道，“母亲，我想同妹妹说几句体己话。” 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唤严氏一声‘母亲’，没想到却是这种时候。 严氏眼含热泪，点了点头，就让一屋子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她们姐妹二人。 “我知道你一直瞧不上我，可再瞧不上，我也要走了。” 此言一出，高舒颜顷刻哭成了泪人。 高望秋的表情舒展又平静，她突然意识到，自从来了京城，她一直都在模仿追求这种平静随意的状态，没想到，好不容易修炼成了，却已是诀别。 “从前过往，皆是我一人之错，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高家。” “请你看在我也遭到报应的份上，就原谅我吧。” 高舒颜狠狠点头，“我从没有想过要将你置于死地，再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姐姐！” 高望秋闻言嘴角挂起了微笑，“谢谢。” 而后她又道，“现在想来，我这一生，一直都在追求不属于我的东西，男人也好，地位也罢，争来争去，把自己的命也争没了。” “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光景，其实我就很满意了，原本想着，就这么一世安安稳稳地把和他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没想到到头来竟还是这样的结果，这大抵就是我的报应吧。” “我对不起所有人，但我唯独对得起他，” 她低头看着小家伙安睡的面容，“只是以后，这孩子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虫了。” “比我小时候还要可怜。” 高舒颜觉得此刻心就像被刀子剜了一块，泣不成声。 高望秋却抬头看向她，缓缓道，“我害了你那么多回，但在临走之前，能拜托的还是只有你。” 高舒颜知道她要说什么，一个劲儿地点头，“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好好抚养他长大，” “他是高府的外孙，是我唯一的外甥，我一定会好好待他，不让他受一点儿委屈，也会教他读书认字，总之，你放心！” 高望秋却摇了摇头，“读书识字就不必了，懂得了太多道理，看了太多的繁华，自然就想着要去往更大的地方，他终究是罪臣之子，我只求他一辈子平安健康即可。” 高舒颜点头应了，“好，都听你的！” “父亲我是来不及见了，”高望秋眼神虚看向窗外，“想来他也不愿意见我，你帮我转告他，今生我们父女缘尽于此，来世我也不愿意有这样的父亲。” “最后一件事，还请你将我葬在我母亲身边，我辜负了她的嘱托，总得下去给她赔罪。” 高舒颜惊讶于她不葬在苏氏墓地，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这种时候了，一切就遵从她的想法吧。 安排完了所有，高望秋已剩一丝若有似无的气力。 她缓缓低头，看向怀中襁褓里的孩子，用尽所有大喊道， “我多想看着他长大啊！” 即便用尽全力，这个声音依旧不大，可在高舒颜耳朵里，这却是她听过，最声嘶力竭的呼喊。 喊完这一声后，高望秋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高舒颜心痛难忍，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痛苦！这么多的诀别！ 她轻轻将念文从高望秋的怀中抱过来。 小家伙初初到这个世界，就父母双亡，可他却什么也不知道，依然睡得香甜。 高舒颜看着也像是睡着了一般的高望秋，脑海中回想着两世的相处，感慨万千。 不知道是不是人死以后，从前所有的怨恨都消散了，她突然就理解了高望秋所做的一切。 她和娘亲生活的那样艰难，突然有一日，一个男子找上门来要救她于水火，对她来说无异于天神降临，从此，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为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苏道文对她来说，不仅仅是爱慕的对象，还是一盏黑暗人生中的明灯。 不知道此刻，她是不是已经去找苏道文了，高舒颜只求，下辈子，她能自由自在的活着。 处理完高望秋的后事，高舒颜又回到了舒心苑。 暗香从外头回来，“小姐，按照您的吩咐，大小姐名下的房产、银钱、铺子、庄子，都已经收回来了。” 高舒颜看着那一匣子的地契、房契、银票什么的，微微叹了口气，道，“让疏影收好吧，这些东西，以后还是念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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