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变化无关外貌,而是心志的磨砺,在这连日来,由礼乐诗书浸润出来的。 谁能想得到之前说话都低沉的女子,现如今能与他言之有物,论古谈今呢? 木不琢,不成器。 眼前的女子,就是他目前为止最得意的杰作。 李淮泽极少夸赞人,此刻却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 “不错,好看。” 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身前的女子心中好似更加有底了,神情松弛了不少…… 到底还是只娇养的家雀,没有见识过外头广阔的天地,未在望族云集的名利场锻炼过,今日忠毅候场面再大,终究也只算得上是权臣私宴,她就不安成这样,那今后若是去京中闺秀都参与的簪花宴呢?又或是碰上宫中的中秋宴,祭祀大典呢?她岂不是更要乱了阵脚? 这么想想又觉得她可怜。 但凡是个官家女子,到了年纪以后,都会由家中主母引领着出席此等场面,一来为了过了及笄之年好相看郎君,二来经营几个闺中好友,今后在内妇圈好抱团取暖,三来宴会上吃喝糕饮都怠慢不得,她们从旁瞧着,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其中的规矩忌讳,也好为了以后掌家持府做准备…… 可她偏偏是个不被待见的庶长女,无人支应提点,只能如个无头苍蝇般自己去闯荡……正在李淮泽难得想要多说几句,安抚安抚一番时,只见她攥了攥绣拳,眸光刚毅,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子润哥哥都说好看,那便妥了! 那萧勐与赵琅不愿娶我为妻也没什么,这京城还有成百上千的郎君等着我! 我今日必要好好表现,争取再扑个品德俱全的郎子,子润哥哥,我这便去了,你在家中等着我的好消息!” 这番豪言壮志,委实是不改初心,不忘初衷! 李淮泽被震得语窒一番,只哑然笑了笑,倒也不好太扫她的兴。 他确是有些不放心的,这种感觉来得异样,有种长辈的慈爱与担忧夹杂在其中,就好似是自己生养出了个懵懂无知的女儿,现要奔赴无烟的战场。 他蹙着眉间,谆谆嘱咐, “待会儿有你消受的,今日便先将你那狐媚大计暂且放放罢。 谨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嘴上口号虽喊得响,可尤妲窈心中明白,此等重要场合下,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就算有心捣鼓些无伤大雅的媚术手段,大约也是施展不开的。 且今日到底是舅父寿宴,不是她该动歪心思的地方,否则若是当真闹得下不来台,岂非辜负舅父舅母对她的此番看护? “窈儿晓得。 子润哥哥便放心吧。” 说完这句,尤妲窈便带着何嬷嬷与阿红,乘上车架往蓼葭巷去了。 当今澧朝,武官比文官要更加谨言慎行。 毕竟以往常有武将脑子拎不清,仗着些赫赫军功,就桀骜不驯不听调令,轻者拥兵自重,重者参与谋反,引得朝局动荡不安,颇受上位者忌惮 对于这点楚丰强心知肚明,他虽是个穷苦出身的莽汉,有时言行举止张狂了些,可向来粗中有细,从无错漏过一处,积年累月,才得了上头倚重信任,有今日权势。 自调入京城起,便有许多人想要与忠毅候府攀交。 可叹楚丰强向来谨慎,除了官场上必要的交际以外,为避免被参柬结党营私,私下里很少见人,毛韵娘掌家又严,忠毅候府上下围得如同铁桶一般,许多人饶是想要巴结奉承,也实在没有门路。 今日难得借着寿宴门庭大开,大摆筵席,满潮文武自然蜂拥而至,来为这位朝廷新贵锦上添花。 忠毅候府门前摆了各式各样的妍艳鲜花,浮尘也无,威严敦实的两座石狮子也被红绸装点着,阖府的仆婢们穿戴一新喜迎贵客。 门前被堵得水泄不通,停满车架,衣着华贵的客人们被仆婢们有条不紊往府中引,端得是一片热闹喧嚣的场景。 午膳时分还未到,忠毅候府就来了不少宾客。 些德高望重,高官厚禄的男眷尊者,被引入了后方的霞香院中,由楚丰强亲自招待。 而女眷及其他辈分略低些的男宾,便全部安置在前院中,备有瓜果茶饮享用。 好在这件宅子是陛下亲赏的,占地面积数千丈宽,宾客们四散在各处亭台楼阁间,假山荷池旁……丝毫不觉得拥挤,人一多,便开始七嘴八舌聊起闲话来。 “……听说了么?那冯得才在回老家的路上遇上劫匪,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被秃鹫啃得只剩副白骨了,那人也确是没福气,好好忠毅候嫡女不娶,偏被个尤家大娘狐媚勾了魂,否则若是还活着,必是能看看今日这宏大的场面……” “莫要混说! 没听方才忠毅候府夫人解释么?分明是那冯得才先在外头养了个有孕外室,忠毅候嫡女才决意退婚……那日他出殡,那外室还由庄子上跑出来了,哭得声嘶力竭,险些要撞死在那棺木上,许多人都瞧见了……” “这么说来,尤大娘子是被冤枉的?” “十有八九是被冤的。 那忠毅候主母瞧着就强干精明,若是那尤大娘子当真搅了自家女儿的婚事,那哪里还容得下她?岂还会这般维护,为她冒头解释?” “啧,外头对这尤大娘子传闻颇多,问起来却鲜少有人见过,今日忠毅候寿宴,她这个做外甥女的必然也要来赴宴,我倒要好好瞧瞧,她究竟长成什么模样,是否果真生得那般狐媚!” …… 宴席上话题众多,可最后落点都归到了尤妲窈的头上。 对她有好奇,有唾骂,有猜疑,有腹诽……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见见这狐媚祸水的真容。 其中也有那宜春候夫人沈敏芬。 自从那日儿子萧勐提起要娶这尤大娘子为妻后,通府上下就炸开了锅。 那是个不达目的就要哭要闹的金疙瘩,好不容易才能哄骗他吃些茶饭,可近来好似哄不住了,近十天的管束行踪,他憋闷在府中已然呆不住,如个混世魔王般要冲出府寻他那放在心尖尖上的阿窈,通府上下都被闹得不得安宁。 沈敏芬这几日为了看顾他,压根就没睡什么好觉,眼底一片青黑,一想起那个尤家大娘便恨得牙痒痒,若不是顾忌着忠毅候府的脸面,她真真想待那尤家大娘一露面,将命人将其绑起来狠狠打骂一通。 … 赵琅自然也来了。 自从那日在书斋一别,他便再无机会见尤妲窈,送去的书信也如石沉大海般,再无回音。 赵琅心中也明白,必是因为只能让她屈居妾位,使得窈窈彻底恼了自己,可他又能如何呢?总不能让步夸口,许她为妻吧?此事并不只由他一人说了算,总是要得家中父母首肯的,而以她现在的名声,想来就算他愿意娶她为妻,双亲也必然不会让他娶个声名有污的女子做当家主母。 所以唯今之计,赵琅只期盼着二人能有个机会再见一面,毕竟见面三分情,他好好温声说服,她指不定就心疼他进退两难的处境,又答应做妾了呢? 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上小花枝巷登门拜访,可婚事未能落定之前,二人间若有接触,只怕对彼此都有碍,所以赵琅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看来,这寿宴倒办得正好。 若能寻个间隙,二人将心事都说开来,指不定就又能成好事了呢? …… 各怀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想头。 此时,随着门房扯高嗓子喊了句,“尤家大娘到!” 前院的近乎所有人,纷纷登时扭头,朝门口望去……然后便传来许多倒吸了口凉气的惊叹声。 只见个穿着胭脂色浮云绘金短袄,百褶万字福纹湘妃裙的少女,在门房呵腰摊手下,软身轻步踏入庭中。 少女相貌极艳极美,发簪上缀了根翠镶碧玺金盏花步摇,小巧圆润的耳坠旁垂了对红玉玛瑙流苏耳铛,在她行走间,它们竟能纹丝不乱,未动分毫,不仅如此,金灿灿的裙边褶子也未因步伐而打皱分厘,端得是气韵华贵,仪态万千! 仿若清晖日出冉冉才升,晕染出淡淡一笼纱光,照射在她润如羊脂的面庞上,浮起层朦朦胧胧的清浅光运,乌羽般的纤细长睫微微颤动,那隐藏在下的双眸灵静而通透,坦然且平静地直视前方,像是第一缕光辉洒在大地,和煦馨然,令人神往心醉。 这哪里是妖孽狐媚? 这分明是神女降世!
第六十六章 因着那些香艳传闻,众人料想到了尤家大娘或许有几分姿色,可却委实想不到竟会貌美到如此程度! 且不都传这尤妲窈是个勾人狐媚么? 可狐媚不该都是勾魂摄魄,妖妖俏俏,一双美眸眉目含情,随时随地都扭着腰身,犹如勾栏瓦舍卖笑承恩的妓子做派么?哪儿里想得到她确是美撼凡尘,可背脊挺直,不卑不吭,瞧着这般端庄正派? 这哪里是狐狸?分明就是仙气飘飘的狐仙,悲悯天下的狐神! 绯闻中的主角现身,静立在石阶之上,周身霞光万道,映得庭院愈发金碧辉煌。 方才还喧闹着的宾客们瞬间安静,连脚步声都不曾有,时空好似也停滞了一般。 过了几息之后,众人才反应过来,开始低声窃窃私语。 “太美了……就算冯得才当真痴迷于她,我好似也能理解了。” “说实话……她瞧着压根就不像会向男人主动示好。 倒像是男人捧了金山银山到她面前讨好谄媚,对她穷追不舍的。” …… 颜值就是正义。 那张光艳逼人的脸,好似无形中消解了不少对她的偏见。 其中倒也不乏有清醒者,未彻底被她的皮相迷惑。 “你们光顾着看脸,莫不是浑然忘了她与小厮厮混在床,被人当场撞破之事?” “就是,生得好看有什么用,她不安于室,水性杨花啊!” 宜春候府嫡长媳金芸,此时也扯了扯婆母的袖角,悄声道, “现明白勐哥儿为何为了她要死要活了,这任谁见了都得迷糊…… 方才忠毅候夫人不是解释与冯家退婚,不干她这外甥女的事儿么?指不定这尤家大娘就是根好笋呢?既勐哥喜欢,婆母不妨好好考虑考虑,其实也不过就是个七品小官家的庶女,任她本事再大,还能翻出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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