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看到那眼里的一抹忧愁,不明白薛闻分明是来见情郎,怎么跟壮烈赴死一般,她声音带着长途跋涉久久未能的开口的沙哑:“既然你也这么觉得,那我或许该直接面对。” “有你在呢,不是么?” 她抬头看着远处那个院落,而后站起身来,朝着那角门的门房而去。 呆愣在原地的大姐只能看着她颀长的背影:啊? 那太子殿下…… - 被薛侯养在外头多年盛宠如一日的梅姨娘蕙质兰心,长相只是她数不清的优点中的一个。 她偏爱侍弄花草,院子里遍布的梅花在众多时节交替开放,一路铺到她眼光尽头,摧枯拉朽的尽数争奇斗艳。 一路畅通无阻,院内没有侍女,门口只有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嬷嬷正在拭泪。 薛闻推门进去,她娘正躺在床榻里,浓浓的药气将无处不在花香覆盖,轻纱帷幔都显得沉重,好似也被漆黑的汤汁渲染。 用梅做名字的女子靠在南瓜软靠上,听到了动静,抬起头来看她。 “小九,你回家来了。” 没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她所有设想的阴谋诡计,好似玷污了这份生养之情,让她颇有些无地自容。 薛闻点点头,迟到的心绪像夏日积攒依旧的暴雨,哗一声倾盆而下。 她又回到了不知该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言语讪讪,和小时候被娘用不轻不重的巴掌拍着脊背,低声训斥别做小哑巴时候一模一样。 “怎么就病了?” 薛闻上前,想要触碰又缩回手,但还没等后退,在床榻上的人就说:“别沾染了病气。” 她们母女两个看似只是分别了半年,实则在薛闻记忆力已经有好几个春秋未曾见过。 ——薛家倾颓,她方才知晓父亲那压在她头顶的大山原来可以被推翻,她怀揣着拯救娘亲的心思告诉娘:“娘,你以后不必奴颜媚骨的讨好别人,你可以依靠我。” ——可她还是又嫁了别人,从侯府的一个院落搬进另外一个府邸的院落,薛闻见过她如何讨好那家正房太太,和从前一样低到尘埃里,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家正房太太在宴会上还要讨好她,可偏偏她娘会当众揭她短,用她的笨拙和她的沉默来彰显她嫁的人家有多“尊贵”。 再后来那个府“继父”去世,她娘又嫁给了一个将近五十逢上科考的寒门子弟,在她拒绝为那人运作一个京官后,她娘跟着那人离开京城,往后再也没有回来。 但不论记忆里如何模糊,但她想起亲娘时总会记得衣衫袖口笼罩的梅花香气,举手投足间莫不优雅的弧度。 这是她对美最开始的认知。 但薛闻没有想过,她这一次见到的亲娘,会是这样苍白,能够珠钗褪尽,只着里衣没有任何仪态的将不应该对着他人的“软弱”全部暴露出来。 那种自我厌弃,那一种……正是因为有了她,才让眼前这个人受罪的情绪如同一张大网将她彻底笼罩。 “我至今也没有明白,我那乖巧的女儿,怎么去了一趟曹国公府,回来就不见了。” 漂亮的人连眼泪都是好看的,被称为梅姨娘的人才三十岁出头,正是女人最有韵味的时候。 薛闻看着她娘眼中恰到好处的氤氲出泪珠,一颗一颗的落下,用眼泪来指控她的女儿。 但即使这般,梅姨娘也是美的。 她美的如同盛开的牡丹花,散落在 脑后的发丝如同风中娇艳的黄色蕊心。 “你离开家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答应过你爹什么?怎么就突然变了呢?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你离开家里,跟外头人跑了,你让我怎么活,你让我怎么在你爹面前活啊?” 薛闻沉默着,沉默着等待着来自母亲的大网将她笼住。 用石头一样的不开窍老实人继续面对眼前这个将她生下的人。 ——离开并州的时候,蔡大娘问她“可会后悔”? ——她没有回答。 如今,这罩下的那一瞬,她自己对说:在劫难逃。 认命吧。 她没有心硬到可以对眼前这个人因为自己而产生的病痛心狠到视而不见。 就好似她一直明白,她的出生当日顽劣,所以才让母亲受罪一样。 她是要赎罪的。 不论重来多少次。 她都是这般的软弱、无能、这般的废物! “娘……”她嗓音喑哑,说不出话,但对上梅姨娘,她总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低着头听话是她做的最习惯的事。 “你爹怪我,怪我没有教好你,怪我生出你这么个跟人私奔的孽障。” 若薛闻还是小时候,她会一字一句的分辩:没有,我不是,我是……,是他们说错了,是他们冤枉我。 但已经长大了,早就习惯梅姨娘要的其实并非事情的真相,她要的只是薛闻听话,要的只是权威。 “你是不是想要我,你想要我你就直说,何必让你爹这般怪我啊——”尾音千回百转,控诉着与她本应该世上最亲近的一个人。 听来字字泣血。 薛闻阖上眼,薛闻沉默的跪下,跪的直直的,单薄的身影落在阳光从窗棂渗透的弧度里,神色看不清晰。 “娘,娘,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做?” 薛阮阮到并州并非一时兴起,能够让她延迟“病入膏肓”的症状也要得逞之事,无非便是要让她再一次嫁给沈今川。 她在并州能够从茶余饭后听到侯府姨娘病重,也并非机缘巧合,都是早就计划好的。 “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想要我怎么样。” 梅姨娘从来都是不肯直接对着薛闻说出诉求的,不然那不就成了她来强迫薛闻? 她只是会引导着,让薛闻“自愿”的做出所有她想要的决定而已。 于是梅姨娘听了这话,眯着眼睛呛咳了两声,难以置信的问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一个当娘,我难道会害你不成。” 她在床帐内,阳光好似将她避开,哀怨的注视着让她伤心的薛闻,好似遭受到了天底下最大的背叛。 薛闻呆愣愣的看着她,等过了会垂下头,她没主动给梅姨娘台阶。 这已经成了她天大的不孝。 梅姨娘同样这样认为着,但梅姨娘知道目的要如何成功,便挣扎着坐起身来。 伸出的手指颤抖的厉害,在薛闻耳里,好似都能够听到梅姨娘牙齿都在震震做声,良久,梅姨娘哀叹,朝后跌去:“你是不是怪我,怪我不能将你生成正房的女儿,现如今只能捡她们母女的便宜?” “你生来便是侯府女儿,哪里知道为娘的痛苦。” “你要知道,若能当郎君名正言顺的妻子,又有那一个人愿意做低贱的妾室?” 她将手按在额角,目光深远,而后凄厉一笑,道不尽的委屈:“你又哪里知道,能成为你爹的妾室,已经是我追求了半辈子,才能得到的日子啊。” 那些过去的日子好似早就被掩藏在华丽曼妙的衣衫下,再也窥不见半分污浊。 但事实上,如同藏在脖颈处银针,外头看不到,但每时每刻,都在刺痛着她的脖颈,让她没有一刻敢遗忘。 - 她开始朝她唯一的女儿讲述自己的从前。 梅姨娘原名并不叫这个,甚至她的名字里都没有“梅”字,她叫佟卿仪。 就如同薛夫人也并不叫薛夫人,原名叫郑丽琪一样。 但她们总喜欢用前面这个名字来代替后面这个名字,因为前面这个名字带来的荣耀,要比后面这个名字给的多。 佟卿仪,只看字眼便能够看的出来,她父亲的文学素养绝对没有低于郑家。 童年的美好生活她已经记不清楚,而那些绫罗绸缎、锦衣玉食,都随着她父亲的流放而消烟云散。 唯一让她记得记得从前出身的地方来自她的琴棋书画,用金钱和天赋,灌溉出的喜好。 她并不知道父亲究竟做错了什么,但她知道她娘不愿意抚养她,而是要跟着父亲流放的路途。 于是,她被托付在娘亲的一位手帕交身边,她唤那个人“姨母”。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处处要看人眼色,不止要看主人家的,连下人的眼色也要看。 她从这个时候学会了讨好。 幸运的是,她在这件事上格外有天赋。 ——但说道这里,她咬着牙,声音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狰狞:“可我那位姨母,要把我嫁给一个家里只有几亩田地的寒门书生。” 寒门和寒门是一样的。 有的是世家分支,即便和主家已经没有往来,但在分家的时候有的都能分出足够百年生存的纸张、书籍。 有的,是读过几本书,但家道中落,无法为自己捐官,甚至连举孝廉都没有门路的穷苦书生。 但显然,她的夫君,是第二种。 她的姨母告诉她:“低嫁好,低嫁才能不受气,谁家娶回去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不捧在掌心里?” “况且,夫妻本应互相扶持,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若两情久长时,携手共度岂不妙哉。” 她信了。 于是带着母亲早就为她准备好的嫁妆,满怀期待的绣自己的嫁衣。 等到洞房花烛时,她抬眸望向自己夫君,绽出盈盈笑意,羞怯的唤一声:“夫君”。 那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又有家了,即便日子不像小时候那般要什么有什么,但总归不会她多吃几口就会有人摆眼色,她晚睡会儿晚起会儿都要被酸大小姐脾气。 开始总是很好的,虽然她不仅要适应没有侍女还要学习喂鸡、学习生火做饭。 嫁妆没有任何波澜的成了他们一同拥有的财务,她的夫君已经拥有了她,当然名正言顺的而拥有她的嫁妆。 但新婚没有几天,贴着的喜字都还没褪色,婆母公爹的嘴巴和眼神比她未嫁时候还要毒辣。 但这并不是最难熬的。 婚后一年,她被租给了来村里收佃租的富商管家。 ——佟卿仪突然尖锐的朝着薛闻尖叫,她激烈的喊着:“她害我!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若嫁入贫寒之家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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