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伯见现在成败就在此一举,九姑娘活着一日他就一日睡不安稳觉,谁能忍着把柄在别人手里? 他小心开口,身为主人家的左右手这时候说话也无可厚非,连佟卿仪这个宠妾都不能拿他如何。 “老爷,既然都说九姑娘病了有些日子,不如……就过些日子送她走吧。” “薛家,可丢不起这个脸啊。” 薛侯想,结亲结的是秦晋之好,想将两家绑在一条船上,可若是嫁薛闻这个有怨气的,那便不成。 他是心疼好不容易长成可以派得上用场的女儿,又因为这个女儿原先是懂事的,愿意留一些情面,给她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 毕竟外头究竟什么样,她一个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苦的小姐从哪里知道去,但若只能这般,那还是宁可无,不可添乱。 更何况,若是真嫁去曹国公府,她一朝升天,记着现在的仇可怎么办。 这个女儿,已经废了啊。 即便还有转圜的余地,在薛侯说出这话的时候也没有了。 他伸出手去揽佟卿仪的肩膀,他说:“你也看到了,只能这样了。” “是她自己不争气,不知道从哪里被迷惑了,这才发了疯。” 李天王若早知道哪吒能够大闹东海,为陈塘关迎来灭顶之灾,也会原因先将哪吒扼杀在摇篮里。 佟卿仪呆愣愣地看着薛闻,但她这个女儿好似真的已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她竭力地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出神采,却只能从她的眼睛里头看到她的影子,缩小的、苍白的、不体面的。 薛侯一声轻咳,佟卿仪就又从母亲变成了梅姨娘。 她乖顺地回到熟悉的怀抱中,将额角抵在他的胸前,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颤抖着,正如同在收到薛闻离家私奔时做出的反应一样。 那时候她哭着,连从什么角度落下几滴泪,究竟怎样撇清关系都一清二楚地说——“老爷一定要将她找回来乱棍打死,我可生不出这么孽障。” 她给了薛闻机会的,只要好好听话,只要服个软,这是她的父亲,怎么可能伤害一个能够正好派得上用场的女儿。 可如今早已经没有办法将说出口的话再一次收回来,而一个没有能力只会拖累她的女儿和支撑着她荣华富贵的丈夫,梅姨娘比谁都清楚她会怎么选。 最终,她犹豫着、断断续续地垂下头,青葱的手指捏得泛白,说道:“老爷不如给她一道白绫吧,也好去得体面些。” “毕竟……是咱们的女儿。” 毕竟,是她生下的孩子。 即便是一个不能为她带来诰命荣耀的女儿,也是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 但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求情的话语究竟是为了这个女儿能够好受些,还是为了挽回在薛侯眼中的形象。 “虽说被迷了魂,但到底是咱们薛家的女儿。”
第三十八章 薛阮阮觉得, 她的夫君沈今川有些怪异。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有些捉摸不透,但在她意识到的时候发现没有一处是符合常理的。 沈今川从前便对朝堂之上与她泾渭分明,在书房中伏案时她偶尔红袖添香成为夫妻间的小情趣, 可书房的大门现在朝她紧闭, 门口还有小厮把守。 好似不是在防贼,只是在防她。 还有, 她夫君公府侯爵子弟,向来品行优渥、气质高洁, 如今却会在不知不觉间口中吟唱着不知姓名的欢快调子。 太怪了。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怪异的, 她细细想来, 只能追溯到他们宫宴之时重逢会面。 那一夜, 她的夫君从压抑着的亢奋到焦虑不安, 如今在一人独处之时又开始欢欣雀跃。 这让薛阮阮不禁有一个不好的想法。 怀疑一旦开始,就如同高山滚石一般再也抑制不住。 更何况, 她每每自己独居床榻, 摩挲着身边冰冷的错金丝软枕都会想起薛闻的那一句——“你怎么不把他一起带走啊?” 她计划了所有的一切,要在自己最美好的时候逝去, 要让她最爱的男人即便身边有无数个女人, 心里最爱的也只能有她一个。 可薛阮阮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个可能。 若是她还没有死, 沈今川就已经寻到另一朵云开始变心了, 她要怎么办? 京城有句俗话“春日的天色,就跟小孩子的心情一样捉摸不透。” 一霎时还是阳光明媚, 飕飕寒气被渲染的增了一丝暖气, 转眼就冷冰冰的整个天都阴了下来。 薛阮阮觉得沈今川现在就是一样反复无常、捉摸不透,她从前自负自己了解他, 可现在却无论如何都猜测不到,究竟什么时候被外面的贱女人勾住了心魂。 对, 老宅。 夫君身上有伤,是为了救治公爹,公爹遁入空门……难不成,庙里有小尼姑勾引不成? 她如何放心沈今川就如此沾染外头来路不正、心思不明的女人?可能让她放心托付的女子一个无能、一个不识抬举。 她犹豫许久,在将沈今川身边小厮叫来问话的犹豫中最终选择了让嘉庆子叫来她最相信的大夫。 “若我现在好好治病,可否将一切恢复原样?”她殷切问着,好似眼前不是大夫,而是让她辗转反侧的那个公子。 “原先便劝过姑娘该要好好治病……这病人体虚柔弱乃是常事,姑娘偏要因为一时美好而不顾自己青春年少。” “现如今,姑娘久病不治不肯对准药方下药,病灶一直拖延,只肯用补药来装作若无其事……” 大夫年纪大了,说出的话字句有些含糊不清。 若是平常还好,可如今薛阮阮心里着急,自然不肯听着大夫慢悠悠地斥责自己,连忙拿着水压了压,打断说道:“我只想知道,能还是不能。” “当时姑娘只是生育子嗣不成进入小月子时候的病,只需要好好调养个一年半载便无事。” “如今即便开始疗养,恐怕也事倍功半,毕竟您用的补药实在太多了。治病之事,向来宜早不宜迟。” 这和薛阮阮本身的期待差得太大了,她面色苍白,仿佛一下子从高处跌了下来,人有些眩晕,胸腔内一口浊气吐不出去,卡在心肺之中。 良久,她问:“我觉得鹿胎膏分量加倍也没有原先那么好的效用了,若只调理气色需要和平常一般无二,还有什么办法?” “姑娘当真……” 既然开弓没有回头箭,那就做到底,反正她在爹和梅姨娘面前暗示,按照薛闻那个孝心必定会回来。 只要她回来,接下来的 一切还不是由她来掌控? 最不济最不济的下下策便是如此,但谁让还是自家姐妹更让她放心托付呢? “你就说便是,全天下还没有我拿不到的东西。” “紫河车。” “若姑娘主意已定,那便只能用这个了。” 大夫不懂,有多少人跪求上苍能够多活一些时日,有多少人为了延年益寿克己复礼,但薛阮阮这样只要一时美好不图长久的,行医多年他也就见过这么一位。 本着医者仁心“姑娘本身用了太过补药,本就已经虚不受补没几日年岁,这紫河车更是威力巨大,用不了几次恐怕……” “能有多久?” “最多一个月。” 足够了。 让薛闻安分守己,足够了。 晚间沈今川归来,夫妻二人四目相对,想的是对同一个人信手拈来。 也算是夫妻默契。 - 世间之事并非努力就有结果。 薛闻明白,却又不慎透彻。 毕竟谁都没有办法真的接受自己付出努力之后依旧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成了笑话。 她蜷缩在地毯上,抱住自己双膝,如同还在母体里一般保护着自己,回归本初。 其实知道那句话之后她并没有多么伤心,反倒有一些茅塞顿开——怪不得我感受不到。 感受不到的,怎么可能是爱呢? 但真相让她首当其冲,像小时候淘气爬到树上时一下没有踩稳,后背承受所有的力道,剧烈的撞击一下子夺走了全部的呼吸,脑子里没有剩下任何思考,只剩下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的“嗡嗡嗡。” 阳光从外头渗透进来,切割成一个一个的光点落在她身上。 她该庆幸,还没有直接要了她的命。 慢慢地活络着僵硬的关节,她的掌心里出了冷汗一片冰凉,等她抬起头的时候便能够看得见那扇漆红托盘上的东西。 白绫。 希望她能够识相地自裁。 但她不想。 她的人生很痛苦,很难受,在知道佟卿仪将她献祭出去讨好的时候很委屈,但也就是这样了。 更多地,她开始迷茫,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人生存活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薛闻是不肯死的。 如果回到没经历一切的时候,她或许真的会顺遂他人的意思,试图用“死”来报复,幻想着父母在知道自己曾经多爱他们后开始追悔,幻想着他们在没有自己后察觉一切都不是滋味。 但她经历过。 经历过如同她一般想法的孙娘子的躯体是如何鲜血淋漓,而逼死她的罪魁祸首是如何言之凿凿地要用她的尸骨来换金钱。 榨干她身上所有的养分。 她死的时候,应当也会想过没有了她带来的金钱,是不是父母就知晓了她的用处,开始后悔没有好好对她呢? 或许甚至都不需要好好对待,只需要几句言语上的欺骗、行动上的婉转就足够她活下去。 毕竟,从家里到山林间那么长的一段路,孙娘子应当也是期待过有人能够寻到她,阻止她的。 别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辈子虽然不知从何而来,但她想要好好活着。 她记得初到并州的自己,那是涅槃下的薛闻,从灰烬里诞生的奇迹。 上一次她可以,这一次她也可以。 总会有办法的。 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即便她已经经历过心爱曹国公府的十几年,但关于这个地方的记忆本应该就像刻在骨子里一样。 即便有些陌生,但所有的一切她都清楚。 一进的院落并不大,她从后门进来到东厢房,这是佟卿仪住了十几年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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