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的死,恐怕没有这么难以启齿。 利剑一般的眼神好似初见当日,直勾勾地盯着薛闻,让她声线发紧,抿紧唇瓣,连她自己都开始疑惑,不是应该自己生气吗? 但一想,没人能在这个情况下没有半分波澜。 更何况是秦昭明,见微知著的秦昭明。 “为何先问这个。” 秦昭明起身,绕过横在他们之间的石桌,强势地分开了她的双腿,将薛闻的另一条腿夹在中间,紧迫地追问:“因为,我不可能隐忍。”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隐忍的人。 天气炎热,便是放了再多的冰也难以压住温度,薛闻逃避似的移开眼神,但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个庞然大物,令人忽视不得。 而这种眼神让她觉得分外陌生,只有第一面的时候才会露出他的锋芒来,而之后秦昭明就选择了用软来攻略她。 只不过,这时候的刚硬恰到好处,将她心里的所有秘密全部暴露出来。 今日有宴会,所有她面容被浅浅描绘过。 大朵大朵盛开到荼靡的牡丹和层层叠叠的衣裙将她簇拥起来,那双漆黑的眼眸翻涌着泪,显得格外秾丽不容忽。 秦昭明的目光紧紧地将她笼罩,像是他的那支长枪,带着炙热的温度从眉眼开始将她熔化。 让她只能,毫无保留地将过去全部都对他敞开。 - 这是一个寻常又不寻常的故事。 寻常在于,天底下所有女子都可能经历婚姻不睦的事儿。 不寻常在于,通过婚姻跨越阶级,还真的能够站稳脚跟的,并不多。 在真正的达官显贵看来,国公之位并不重要,是虚衔,要看这人究竟有没有掌握实权。 但在大多数、把县太爷都当做青天大老爷的百姓们看来,一个国公之位太过遥远,太过高攀,连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一品诰命,国夫人。 外命妇晋封若非父亲官高爵显,否则一辈子都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丈夫、儿子身上。 薛闻很幸运,她的丈夫为了面子也会给她请封。 “你以雷霆之势登基,朝中风波未止,连我这个在后院的人都知晓当今陛下不良于行,可见其中端倪。” 秦昭明瞬间懂了,他得到皇位的手段“光明正大”,无非就是杀了几个人,刮了几个人而已。 “初次认识你的时候,是你下令召外命妇进宫。” “那时候,我以为的不良于行是在轮椅之上,再也无法起身,所以并没有将只在腿上有些微跛的少年和当时已经有暴君称呼的永昶帝对应在一起。” 秦昭明挑眉。 “我以为……你是个,内侍。” 怪不得以前老往他下半身看,还老是叹气,搞得他差一点想证明自己。 “之后几年,每年上元节都会宣召外命妇进宫,在宫墙上观看烟花,你……” 薛闻欲言又止地说完,抬起头来看着秦昭明,眼神乞求。 垂下来的发丝有些顺着风胡乱飞了起来,让她看着颇有些委屈的味道。 “虽然只见过几面,更多的是我在等宫墙时差一点被裙子绊倒,而你恰好搀扶,但我们也一直通信着,没有任何障碍。” “直到……匈奴进攻,永昶帝御驾亲征。” 那时候对于薛闻来说,是家国大事,是她欣赏的一位帝王为了振奋军心御驾亲征。 她从来不信神佛,却因为这场战事一直在佛前叩拜,盼望着赢,更盼望能够减少战死的兵士。 但或许天底下本就没有神明存在,战事赢了,但唯独应该坐镇中枢的陛下却驾崩,回到京城长街沿途百姓叩拜的只剩下被冰簇拥着的棺椁。 京中早有传言,是因为陛下得位之时,诛杀排行在前的继位皇子,其中南王势力曾经能与陛下分庭抗礼,城防布阵图或许就流失在他的手中。 “永昶帝死在他及冠的那一年春日。” “继位的是早就被册立为皇太弟的十皇子。” 所有人都说应该高兴的,因为死的是一位暴君,是因为仇恨世家勋贵,让人捉摸不透喜怒的暴君,若是永昶帝继续待在皇位上,谁都不知道曹国公的爵位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也直接被抄家。 更何况,暴君驾崩,燕云十六州重回大安,简直算得上天大的好事。 至少……对于被削去主枝的世家们来说,足够给他们时间休养生息,若是继位者有才能,他们便退一步参与科举,若是继位者无能,他们能够卷土重来。 “而我,往后数年,直至死亡,还在等着我的好友阿昭能够忙完宫中事宜,与我在宫外相见。” “看一看我种的花,看一看我种的树。” 她眨了眨眼睛,将眼尾的那一颗泪珠试图悄无声息地屏退,薛闻那双如繁星映春水,总是能带着人感同身受的眼眸如今暗含着几缕哀怨。 ——“知晓你身份之时为何难以接受,是因为我认识的阿昭,在永昶帝死后数年之间一直同我书信往来。” 如同蝶翼般的睫羽之下送出的眼光中充斥着哀怨,还有几分藏在心头,或许薛闻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累。 秦昭明飞速地问:“我是什么时候登基的。” “匈奴在何时开始异动。” “皇太弟何时册立。” “乔家我是如何处置。” “大安未来最受欢迎的诗人是谁?” “……” 他问得果断快速,根本没有给薛闻思考的时间,她也飞速地顺着话语将这一切说出口。 “就在今年春日。” “具体时间不知,但要出兵之时是冬日,发生自然灾害,他们没有粮食只能朝我们这边进攻。” “登基第一年便设立的,那时候十皇子是存活的皇子中年纪最大的。” “英国公致仕,乔家当家人为乔承东。” “郑合。” - 随着一声声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好似将秦昭明也带回到那个战火纷飞,世家皇权分庭抗礼的时代。 那个徘徊在他心口一直无法解答的疑问也终于有了回应。 “阿闻……” 他轻轻唤出眼前意中人的姓名,好似隔着悠悠时间再一次见到那个在烟火绚烂的夜朝他回眸一笑的少女。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从没想过活下去?” 薛闻脸色一僵。 秦昭明从来都不是会成人之美的人,他只从上一次的蛛丝马迹中便已经能够确认自己一见钟情。 即便是他人之妻。 即便薛闻真心喜欢那个人。 他也有千万种方法让薛闻只能和自己在一起。 今日之事引诱沈今川上钩本就是他故意泄露破绽,用的是阳谋,但若是他想,有更多完美的计划可以实施,并且和他不会有一丝关联。 但他上辈子从来没有想过夺爱这件事。 在宫墙外放烟花,为了让她看见,所以宣召全京城所有的外命妇进京,就只想短暂地搀扶她一把。 这种深情太过卑微、太过无私奉献,可以是别人,但绝对不可能是秦昭明。 秦昭明是,皇位,爹不想给了,但是我想要。 于是,拿来吧你。 怎么可能暗暗垂泪无私奉献深情还不让别人知道呢?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身为殉道者,根本没想过活下去。 史书之上,从未有残疾之人登上皇位,而即便薛闻说得再笼统,他也能明白这个皇位并非父皇驾崩后正式传到他手上来的。 内里皇室斗争。 外面革新科举。 可以称得上千疮百孔。 册立皇太弟,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绝对会中道崩殂。 将兄弟们全杀了,就是给未来的继承人铺路。 再这种情况下认识薛闻是意外,但偏偏他不能将她也置于危险之中,或许匈奴再晚一年……只需要再晚一年,在朝堂安稳下来后,他就会跟薛闻坦白,她就能够成他的皇后。 “很抱歉,宝贝。” “我没能活下去。” 薛闻摇头,眼中泪意尽显,不用道歉,不用和她道歉。 “或许神明真的会显灵,给祂的信徒一个机会,一个让我们……重逢的机会。” 她如同藤蔓一般,主动爬到秦昭明身上,她不敢代入那个帝王来想每一次的见面到底对于他来说代表着什么,不敢去想他死时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个吻热情而焦灼,水声泽泽,光是让人听着便让人面红耳赤。 柔软的内部毫无保留地朝着眼前人展开,唇舌细致地交缠着,泪珠好似断了线一般滚落,最后化作唇齿间淡淡的嘤咛声。 - “别怕。” “从来都是我们的时代。” 唇舌中属于苦丁的涩被人细细分担,苦涩化为浓稠的蜜汁让人沉醉其中。 薛闻被引导着,她想,是的。 即便他们都对上辈子不甘心,但不论怎么说,他们都不算失败者。 而这一次,他们要做从头到尾的赢家。
第六十五章 晚间他们散步回宫之时御医传来消息, 说是曹国公身体康健并未死亡,只要高烧退了便能够清醒过来。 秦昭明挥了挥手便让人下去,没有需要再继续关注。 如果他不想让沈今川活过来, 曹国公只会成为被刺客刺杀的第一人。 如今沈今川的存在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也不需要跟这个分明领先他这么多步结果输得完全的人计较。 让他多活几天,让让他得了。 薛闻神色平淡, 如同入定的山川,不会因为因短暂一声雷鸣而哗然, 但在御医走远之时, 细嗅满天馥郁花香的她神色越发坚定, 映衬着日落西山的晦暗难明, 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姜遥说, 怕黑来自心结,我很确定从前对于黑暗并未如此恐惧, 着症状乃是这辈子才出现的。” 她好似受惊了的麻雀, 马上要飞奔枝头,却又萦绕着未知的恐惧, 在秦昭明一瞬不瞬的安抚之中松开着的紧扣的掌心, 缓缓说道:“今日和一切告别, 我想试一试, 能不能突破来自自己的心魔。” “好,那我们就试试。” - 飞蛾趋光, 也就有了扑火美谈。 薛闻一个人站在寝殿内, 半阖的朱门在秦昭明眼前被亲手关上,宫墙外的天空辗转开来。 日落西山后天地间最后一抹金顺着时间缓缓流失, 打在窗花格镂,落在中央亭亭玉立的她身上, 细碎的金光映照在她脸上,让她周身仿若一樽破了的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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