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母亲从来都将她看做和父亲投诚的祭品,而那两个孩子,一个蛇蝎心肠,一个软弱无能。 她算什么,她那一辈子究竟算什么啊。 属于他们的寝殿内明灯四亮,薛闻手中血液已经干涸在掌心中,早就在这里候着的御医眼观鼻鼻观心的为薛闻包扎上药。 而在路上如同凤凰鸣泣的薛闻如今默不作声,连呼痛也未曾。 像一个已经被夺走灵魂的傀儡娃娃,御医就是掌握着丝线的木偶师,上药也好,去除血痂也好,薛闻都没有任何波澜。 她陷入到无休止的自我厌弃中。 秦昭明知道,她是不想死的,她如何热爱这个世界,喜欢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像一个初生的幼崽一样喜欢触碰这个美妙的世界,总对着所有都会产生一些好奇。 雀跃的,想要拥抱整个世界。 但她在经历真相之后,已经不知道该要怎么和人相处。 秦昭明自己都不知道,若剩下的薛闻不能打开这个心结,那她还能邀月停泊,继续散发光亮吗? 而偏偏伤害她的,是她一手抚养的孩子。 御医悄默声退下,殿内空无一人,偌大的宫殿只有灯光灼灼,秦昭明走到她面前,目光中泛出极盛的悲痛,看着她,眼底柔情似水:“阿闻,相信我。” “一切,都交给我。” 就如同在漆黑的密闭空间内,支撑她坚持下去的愿意是知道秦昭明会来找她一样。 她对他的信任,就是如此。 于是她点点头,流光锦缎制成的披帛围绕在她的眼睛上,迈入黑暗的那一瞬间,呼吸开始迟缓,脖颈间青筋涌现,她仓皇失措,如同一个迷路的孩童:“阿昭?” “阿昭?” “我在。”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一点挤进她的每根指缝之间,他就在她的面前,他不会离开。 “你感受到我了吗?” “嗯……嗯。” 她的声音不确定,回握着他的手从来没有这么有力过,即便秦昭明就在他的身边,她也没有一刻放松。 而后,是轻轻的一个吻。 落在她的脸颊上,落在她的唇上,拂过她的发丝,细若梅骨的的手指被带领着一寸寸摸过紧实有力的肌肤。 炙热的体温传染着温度,她被抱在他怀里,坐在他腿上,仰着脖颈。 如同风雨中颠簸的船只,悠悠晃晃,随波逐流,承受着暴雨的冲刷洗礼,却在被束缚的黑暗中,感受着有人在她身边,有人和她肌肤相贴。
第七十四章 今日的行宫是一个不眠之夜, 御阶的鲜血如同征咏的流水,象征着一代皇权的落幕。 一朝天子一朝臣。 而不论如何人都知道时至今日,要么率先跪下, 要么就要垂死挣扎, 把全族所有人的性命都抛之脑后。 但也有势力根本来不及反应,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消亡。 查:曹国公沈今川忤逆不孝, 毒害生父,欺君罔上, 三族之内男丁斩立决, 褫夺爵位, 钦此—— “不可能, 不可能, 太子……不,薛闻最良善不过, 她不会同意的, 我可什么都没有对不起她。” “曹国公,你当这是什么啊。”为首的将军原先对于世家子弟一直如同高山仰止一般, 如今看来也就是套了一层壳子, 实际上和贪生怕死的所有人都一样。 “这是斗争, 你当这是谁求求情就可以的事儿吗?” 况且若是朱虚侯肯求情, 亦或者有旁人想要保沈家,这旨意根本不会到这里好吗。 什么都没有动作, 意味着这个号称青年才俊的贵族, 实际上在他的继承爵位期间,连和他们家同舟共济的人都没有。 连他小时候吃了邻居家鸡蛋, 都会记得给邻居送野兔子呢。 平时不烧香,关键时候责怪人家, 这个傻子,在除了世家这个皮囊之后一点用处也没有。 原先的姻亲郑家不仅袖手旁观,接走了自家姑奶奶后还落井下石,薛家自身难保,其他房的儿子都是废物……嗯,现在的当家人也好不到哪里。 于是四面楚歌,全面都是敌人。 更何况,再怎么离谱,也没有不守孝就把老爹直接当做无名氏的吧? 就为了不守孝。 让多少当爹的不寒而栗。 真相出现的那一刹那,一般所有人都不会觉得愧疚,他们一般之后后悔自己为何要做的这么不完美,怎么就这么容易被拆穿了? 宣旨的人是从行宫加急连夜的回来的,他也没有想到外头局势这么可怕,外头第一道旨意竟然是曹国公。 倒不是说不至于,但显然就是更重要的还在审理,这里竟然干出了这种烂事——就为了不守孝,果然一家子都是烂的。 “将军,抓到一个想要跑的兔崽子。” 沈宁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被拉扯着跪下时候更加维持不住原先的乖顺,仇恨的看着所有人。 “爹,你都干了什么,你疯了不成,咱们家中怎么有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人!我虽然年纪小,但我绝对不愿意和你同流合污!” 若是薛闻在这儿一定能够发现,她记忆之中狠厉的人在幼年时期早就已经成型,甚至因为她的存在,一直有人替他遮挡风雨,让他不至于提起暴露本性。 一开始看着儿子没有被抓到沈今川还在心里有着希望,如今看着沈宁也被抓住这才怒不可遏,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而听着这话他也没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这个儿子到现在竟然还指望和他断绝关系。 甚至他活的比上辈子更差,而薛阮阮竟然是家中最好结果的,着怎 么能忍? 这一切一切都是因为秦昭明! “秦昭明,你等着,我有奇遇,我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你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人疯了,还是直接给个痛快吧。” - 她的视线被布帛笼罩着,置身于黑暗之间。 恐惧如同空气一般席卷她的身侧,能够信任的只有身边的秦昭明一人,而他的体温成了在整个世界中唯一的锚点。 耳边一直听着伴随着风一同送来的承诺,甚至连他的声音都带着喑哑。 “那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为任何人的错误来检讨自己。” “先一任曹国公早就已经亡故,但沈今川为了他的“宏图伟业”选择秘不发丧,一直将她爹的尸首放置在寺院里,以无名人士的结局草草下葬。” “而他的儿子沈宁知晓一切,却同样默认,没有做任何态度。” 他又亲吻她的额头,她是这样的安静,又是这样的失去生机。 或许神佛也未曾想到她所庇佑的世界是这样的污浊不堪,是这样的恶劣而没有一丝真情。 表面衣着光鲜高风亮节,实际上,在不被人知晓的地方,早就已经面目全非。 父子之情、母子之情……都比不上什么确切的利益。 “阿闻,错的不是你,你不需要怪罪自己,他们从一开始就本性低劣,一开始就注定了利益才能让他们动心。” 而你,是无辜的人,是过江的泥菩萨。 你才是最笨的傻瓜,妄图你对别人好,他们就会同样对你好,而这个世界内他们只会认定你的善意之后将你整个人吞吃,将你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后将你抛弃。 如同他于父皇,薛闻于她的身生母亲一样。 如今,薛闻又再一次面对人心的丑陋,远远的超出她的承受,她想不明白为何人性会如此恶劣,以至于又开始埋怨自己。 何必埋怨自己,这世上人心丑陋,唯你如初。 他还带着炙热的体温,一点一点将她的情绪释放,一丝一丝从千丝万缕之中把她被网络的心灵解救出来。 阿昭,你也在为上辈子的我哭泣吗? 她没有任何遮掩的在这个人身边释放着她的情绪,而黑暗放大了每一寸的感知,她索取着极致的包裹,将她从暗无天日的黑暗中救赎。 若是无法拯救,那陪她一起沉沦。 薛闻想,她一直都在挣扎着,正如她娘所说,她从一开始就是命运的下下签,之后的每一步,既是对命运的抗争,又是对命运的无限屈服。 她的善良良善,何尝不是希望别人能够同意如此的对待她的一种期望? 只可惜她期待的,从放在别人身上寄托期望之时,就已经注定了结果只有失望和更加失望,这两种唯二的结局。 时间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每一瞬都好像格外的漫长难熬,每一瞬又好似快速敏捷,让她目不暇接,来不及应酬。 他们两个如同不知疲倦的野兽痴缠。 纤细的手腕往上被层层包扎,她的手在受伤之后就触碰到秦昭明,只能用其他地方感知他的到来。 一缕微小的天光穿透窗棂,微风从外头渗进来打了个柔和的旋儿,让指尖微微活动了一下。 锦被内,穿着广袖寝衣的人裸露出一截皎洁的脚踝,上面和映衬着几抹齿痕。 他们昨夜分不清究竟在哪些地方,但好死哪里地方都是他们的战场,她在一次为秦昭明的体力所钦佩。 薛闻摸索着从床榻上爬起,跌跌撞撞的起身。 看见漆黑的夜色逐渐消弭,宫墙泛着暗色,眼前只剩下孤独又浩大的黑白灰。 一切都沉寂着,寂静着,薛闻试图张口说句话,最后只有眼前一层白绒绒的哈气。 那些怨恨委屈,早就有人能够听她诉说,不必在说给风雪听。 今年的初雪在不经意之间已经开始下了一夜,屋檐琉璃瓦上悬挂的雨帘随着风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色的雪花混杂着淡淡的花香,垂落在她指尖。 冰凉的触感。 刹那时,一轮赤红的太阳逐渐上升,掀起万丈光芒。 金灿灿的光芒燃烧在了天际,奔徙的飞鸟留下一段黑色的剪影,光芒公平的挥洒着一切,正如即便在渺小的自己,也感受到了来自阳光的抚慰。 她的世界又重新有了颜色,红色给太阳,白色给纯洁无瑕的雪,墨绿给山川…… 情绪是一瞬间崩溃的。 那颗泪珠不知怎么的就滚落下来,热烫的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流淌着。 连薛闻自己都分不清,这究竟是因为自己直视太阳后的惩罚,还是因为她那暗无天日的黑夜如今纵使已经过去了? 身边人的守护是无声无息的,她回过头,望着身后这人,轻轻笑着,补上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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