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刚入关那会儿,正是天花肆虐之时,死了很多人,也还是有部分人活下来了,却也落了一脸的麻子。 而且年纪越大感染天花之后,脸留下的麻坑就越多越深,比如乾清宫大总管顾问行,十岁上得了天花,落下一脸麻坑。每回看见他,郝如月的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如皇上那般三岁染上天花,还能挺过来的少之又少,可脸上留下的瘢痕也很少很浅。不举着灯烛从高处照下来,打死亡光凑近了看,根本看不出来。 当然放眼天下,都是惜命的,没人敢这样看皇上。 说回顾问行,也正是因为他得过天花,脸上烙下了“我很安全”的戳儿,这才能从十三岁跟着皇上,一直做到乾清宫大总管。 本来乾清宫有安全印记的人并不少,奈何顾问行生得最好,高大白净,只是一脸安全戳儿遮住了他的俊脸。 再加上郝如月带着太子住进乾清宫之后,顾问行每天都十分殷勤,与郝如月的交集比较多,方便观察药效。 当郝如月把自己的打算说与顾问行知道的时候,这位平时八风不动的乾清宫大总管罕见地红了眼圈:“全听女官安排。” 顾问行曾是皇上的哈哈珠子,从小陪在皇上身边,皇上对他十分信任,可就是因为这张脸把他困在了乾清宫,从此止步。 但凡有露面的事,全都是梁九功陪在皇上身边。 皇上从未嫌弃过他的脸,可顾问行知道他能顶着这样一张脸留在乾清宫当差,都是皇上顾念旧情了。 毕竟不是所有出过花的人,都像他一样面目可怖。 梁九功也出过花,就没怎么妨碍到他的脸,他与皇上一样,都是幸运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上也不例外,甚至有些偏爱。 哪怕皇上有时候也抱怨梁九功过于乖滑,却还是去哪儿都带着他,更让他超越自己成了整个皇宫的太监首领。 如果有人能治好他的脸,哪怕只是将脸上的瘢痕减轻一些,就算无法替代梁九功,至少也能让皇上看见他的时候舒服一点。 抱着这样的心情,顾问行欣然同意给郝如月当试药人。 由于兜里没啥积分,郝如月只选了顾问行一个试药人,每天亲自给他的脸上药,观察效果,明显的留用,不明显的便不会再用积分兑换。 实验结果显示,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 这一日,顾问行才离开,郝如月照常记下药效,净手之后陪太子玩九连环,太子仰头看她:“小姨,汗阿玛这两日很不高兴。” 南边在打仗,国库里的银子像流水一样往外淌,宫里又在闹天花,京城还有号称朱三太子的人在捣乱,皇上能高兴才怪。 郝如月并没往心里去:“许是前朝事多,太忙了。” 太子摇头:“汗阿玛说他脸上也有痘印,却不见小姨上心,倒是顾太监的脸更重要了。” 郝如月失笑:“我没看见皇上脸上有痘印啊。” 后世有人管康熙叫麻哥,以为他出过天花,脸上肯定不干净。其实还好,反正社交距离看不出来。 太子放下九连环,抬手戳着自己的小脸,奶声奶气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汗阿玛教我数过了,一共十处,眼睛旁边的那一处最大最深,小姨都没看见吗?” 好吧,也只有你敢抱着你汗阿玛的脸数麻坑了,郝如月心说。 不过靠近左眼尾的那一处确实很明显,却因为长在眼尾处,托了丹凤眼的福,即使明显也并不丑。 那是一颗芝麻粒大小的疤,暗红色,不大却极深,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颗泪痣呢。很好地平衡了脸上的棱角,让皇上看上去更加平易近人。 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郝如月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那一处倒是能看见,只是我自己配的药膏,没找人试过不敢给皇上用。” 太子就抓着郝如月的手撒娇,故意拖长时间说:“小姨,你就给汗阿玛试试吧。” 郝如月拗不过:“好,等明日顾总管过来,我让他给皇上带一瓶药膏回去。” 拉着顾问行试了一个多月,各种药效郝如月也摸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皇上脸上的痘印并不明显,比青春痘留下的痕迹还浅,她从头到尾都没打算给皇上用。 毕竟积分有限,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些药给顾问行用那是雪中送炭,送皇上顶多算锦上添花。 这时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皇上走进来:“你有什么要给朕还需要顾太监从中作梗啊?” 梁九功跟在旁边听着,差点笑出声来。 顾问行从小跟着皇上,却在品阶上差着自己一点。他总以为皇上重用自己,让他在乾清宫看家,是因为他脸上有麻坑,而自己没有。 可在梁九功看来,顾问行脑子不好使,尤其在体察圣心这方面,差自己老远了。 就比如这回,赫舍里女官拉着顾问行试用祛疤药膏,顾问行轻易就答应了,每天来回跑不说,还让赫舍里女官亲手为他上药。 换做梁九功,打死也不敢啊。 顾问行在乾清宫当差,不可能不知道皇上对赫舍里女官的心思,他以为自己是个太监,不算男人,就能让赫舍里女官亲手为他上药了? 要知道赫舍里女官还没进宫的时候,皇上连人家素未谋面的议亲对象都容不下,所以那些倒霉蛋不是坠马就是被花盆砸,下场一个比一个惨。 顾问行能连着跑一个多月,没出什么意外,全靠从前的情分撑着呢。 如果这回太子没成功,梁九功敢保证,最迟明天顾问行就得倒霉。 行礼过后,太子将他刚才对郝如月说的话,全都在皇上面前又说了一遍。 最后道:“小姨答应给汗阿玛用药了。” 康熙没想到太子这个耳报神不止为自己服务,还能为别人服务。只一晃神,如月已然取出一只小瓶打算交给梁九功了。 梁九功并不肯接,只笑吟吟说自己手笨,不敢给皇上的脸用药,一副生怕担责任的模样,请如月代劳。 康熙压下勾起的唇角,朝梁九功投去满意一瞥,心说梁九功虽然乖滑,却比顾问行有眼色,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梁九功得了皇上的赞许,借口带太子出去玩,将人抱走了,屋中只剩下郝如月和康熙。 “听说你在找人试药,只一个顾问行怎么够。”康熙说着走到炕边坐下,轻轻扬起了自己的脸。 这是天花痊愈之后第一次,他向别人展示自己的脸。 有些话不说,憋在心里,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很怕被人触碰,感觉一碰就会疼。 当真说出来,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康熙单方面与自己的脸和解,郝如月却有点傻眼。 梁九功离开,她总不能把药瓶直接塞给皇上。 再说皇上已然摆好姿势,等她上药了。 于是郝如月走过去,轻轻拔出药瓶的木塞,用指尖挑出一点膏体,匀在皇上的左眼尾处,小心翼翼打着圈。 只匀完这一处,便被人捉住了手腕:“你还在记恨朕吗?” 皇上与原主之前的爱恨情仇与她无关,郝如月自是无所谓,可当皇上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脑中便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些片段。 那些片段有甜,有苦,有酸,有涩,五味杂陈。 被人给了希望,又被同一个人将希望抹掉,然后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绝望,直至凋零。 甚至死后的痕迹都被那个人抹杀了,好像根本不曾来过。 换做是她,肯定会恨,不死不休的那种。 可她到底不是原主,无法代替原主去爱,也无法代替她去恨,更没有资格代替她原谅谁。 下一秒被扯到男人腿上坐着,他倾身过来吻她的发顶、额头和脸,唯独避过她的唇,不带任何情欲,却格外磨人:“从前是朕负了你,让你受了许多委屈,朕知道,朕都知道。” 知道又有什么用,原主已经死了,若想跟她道歉,百年之后去地底下说吧。 郝如月心里这样想,脑中的画面却陡然一变,从青灯黄卷变成柳绿花红。 人生若只如初见。 有那么一瞬,郝如月都觉得原主还魂了,被狗皇帝一句道歉,搞得满脑子粉红泡泡。 若他再说句情话,郝如月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幸亏狗皇帝抱着她又亲又哄,只是为了道歉,并没有甜言蜜语。 郝如月猜他可能根本不会说。 毕竟人家是九五之尊,少年天子,从小到大,只有别人对他做小伏低,甜言蜜语,他根本不需要这个功能。 其实郝如月想错了,康熙并非不会说甜言蜜语,而是她冷漠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被原谅,说再多甜言蜜语也无用。 两人一时无话,男人看向她,郝如月只是垂着眼,一脸顺从,给人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男人无声地松开手,郝如月站起身,仍旧用指尖挑着药膏给他匀面,仍旧小心翼翼打着圈。 仿佛刚才那暧昧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关于天花的人体试验很顺利,太医院成功掌握了种痘的最优计量,既不会让人感染,还能产生有效抗体。 与历史的轨迹重合,在试验中有四个宫女因种痘计量过大,感染天花。 郝如月偷偷让人送了抗病毒的灵药过去,四人此时都已经退烧,只是烧出麻坑,伤了脸面。 “如月,你看我的脸,用了快两个月白瓶药膏,果然平滑了很多。” 顾问行依然每日登门,那张被麻坑耽误的俊脸终于被拯救,再配上高大拉风的身材,俨然超过梁九功,一跃成为太监圈的顶流。 郝如月看向他,密集恐惧症同时被治愈,甚至有些理解上学时为什么流行过一段时间的太监文。 雌雄莫辨真的很香。 然而梁九功听见顾问行喊赫舍里女官如月,就知道他要完。不过皇上这回反应倒是出奇的平静,只是多派了一些外出的差事给顾问行,让他没时间天天耗在乾清宫。 冬至节后,此前因天花被封禁的几处宫殿陆续解封,郝如月也想搬回慈仁宫后殿,皇上却不让。 “朕又失了一个儿子,心里难受,想让太子多住一段时间陪陪朕。”皇上在外人面前永远凝定如渊,既有上位者的城府,也有青春鼎盛的风华,可此时在她面前的,就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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