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还好,离得远些,并没受到多少影响,可苦了住在长春宫的僖妃。 然而最让僖妃闹心的还不是太极殿的噪音,而是新萨满选定太极殿做法的原因——邪祟就在附近。 论远近,太极殿离长春宫最近。 论渊源,老萨满第一次在永和宫做法驱邪的时候,僖妃也在场。 于是宫里很快有了一些猜测,连太后都免了僖妃请安。 僖妃才稳定下来的情绪,因此再掀波澜,又病了好几日。 看见夜晚风吹树摇,都能吓哭。 太皇太后知道此事很是忧心,特意安排钮祜禄家女眷进宫安慰僖妃。 此时遏必隆已然病故多年,他的福晋巴雅图氏带着九岁的儿子阿灵阿进宫探望僖妃。 见到女儿,巴雅图氏眼泪就滚了下来。前些日子宫里传出僖妃生病的消息,她就日夜悬心,今日一见果然不好。 过年的时候,她进宫请安,见女儿虽然不得宠,日子过得还算舒坦,至少脸色红润。 现在人瘦脱了相不说,脸色也越发灰白,都不像一张活人脸了。 难怪太皇太后会忽然给她这个恩典。 先是芙心,再是芙玉,她送了两个女儿入宫,两个女儿都混得人不人鬼不鬼。 好像钮祜禄家跟爱新觉罗家天然犯冲似的。 僖妃见到额娘便是一通委屈哭诉,把巴雅图氏哭得肝肠寸断,一时都没了主意。 阿灵阿在旁边听得十分不耐烦,高声道:“姐姐糊涂,额娘也糊涂了不成!这世上哪有神鬼,所谓神鬼不过是拿捏人心的玩意儿罢了。” 额娘是阿玛的第三任继室,为了弹压后院的小妾,没少拿神佛当幌子。 那时姐姐早已有了自己的院子,或许不知,可他正养在额娘身边,将许多事都听在耳中。 额娘以为他是小孩子,听不懂,诸多筹谋和布置都没背着他。 其实他都能听懂。 如今轮到姐姐被这种事拿捏,额娘居然乱了阵脚,可真是“常年打雁的,反被大雁啄了眼。” 巴雅图氏闻言顿时止住哭,怔怔地看向儿子,半晌才缓过神来,边擦眼泪边屏退屋里服侍的,对僖妃说:“娘娘别怕,其中肯定有鬼!” 僖妃此时已如惊弓之鸟,最听不得“鬼”字,吓得整个人缩入被中。 阿灵阿只觉心累,看也不看僖妃,只看巴雅图氏:“额娘静下心来想一想,宫里能指使萨满的人都有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太皇太后和皇上了。 想到此处,巴雅图氏悚然一惊。 僖妃是太皇太后挑中的继后人选,并没犯错,想来太皇太后不会为难。 那么幕后黑手就只剩下……不行,她得去禀报太皇太后,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巴雅图氏才想到这里,就听儿子继续说:“若告状有用,姐姐便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大禹治水,在疏,不在堵。为今之计,只有挽回圣心一条路可走。” 说白了,他阿玛还活着的时候,太皇太后在宫里说话比皇上管用。几年过去,太皇太后老了,皇上如日中天。 在太皇太后面前给皇上告状,企图让太皇太后像若干年前一样,以皇祖母的身份压制皇上,简直是痴人说梦。 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因额娘娇惯,阿灵阿一直养在后院,再加上额娘总拿他当小孩子,说话做事从不背他,阿灵阿知道的事并不少。 “已故”的姐姐芙心所走正是这条老路。继后没当上,反倒搭上了一辈子,不得不回盛京老家吃风喝雪,这辈子都别想在人前露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阿灵阿旁听了这么多年,感觉自己再装小孩,三姐姐很快就要走上二姐姐的老路了。 可他的年纪到底还小,能看破已属难得,再想不出破局之法。 巴雅图氏被儿子点醒,欣慰地看了阿灵阿一眼,转头就给僖妃出了一个主意。 如果阿灵阿再大上几年,娶妻生子,设身处地站在皇上的角度思考这事,他肯定会跳出来反对,觉得额娘给姐姐出了一个昏招。 从长春宫出来,巴雅图氏便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复命了,见到太皇太后也只是流泪。 “当日德贵人身边的宫女被邪祟附身,僖妃也在现场,受惊不小,回去就发起热来。僖妃从小就不是个胆子大的,便是退了热,心中难免惶恐。” 巴雅图氏一边流泪一边说:“这几日又听说邪祟未除,越发疑神疑鬼。本以为萨满很快便能驱除邪祟,谁知一等就是好几日。太极殿就在长春宫前头,整日做法喧闹,吵得僖妃日夜难安,这才又病了。” 不管萨满驱邪是谁的主意,僖妃害怕这些,便要想办法先把萨满请走。 巴雅图氏在家中时没少借神鬼发落妾室,她本人根本不信这些,所以在太皇太后面前告萨满的状,心里半点负担也无。 她不但要把萨满请走,还要安插进自己的人来,稳住僖妃的心,同时帮僖妃赢得圣心。 在这一点上,她与太皇太后目标一致,不愁太皇太后不帮忙。 彼此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得很白,巴雅图氏十分聪明地点到即止。 太皇太后秒懂她的意思。两个从不信神佛,却整日佛珠不离手的人很快结成同盟。 “若说神鬼之事,宫里除了萨满,还有一处可以问问。” 太皇太后捻动佛珠,不疾不徐地说:“萨满办事不力,反而扰了僖妃清净,合该换钦天监来看看。” 当年先帝落生时,为了营造天命所归的吉兆,压海兰珠生的八阿哥一头,太皇太后就曾让钦天监昧着良心向太宗禀报,说九阿哥落生时天生异象,是大吉之兆。 之后先帝入关,钦天监更是卖力地弄出了不少“天降祥瑞”,以达到天命所归的宣传效果。 谁知先帝二十几岁就病死了,钦天监被狠狠打脸,在当今面前很多年都抬不起头来。 后宫诸事,皇上宁可找萨满,都不爱用钦天监。 也正因如此,钦天监仍然牢牢掌控在太皇太后手中,召之即来。 很快太极殿做法的换了人,所谓的“邪祟”半天就被降服。钦天监的法师时隔多年,再次力压萨满,成为宫里的红人。 太极殿安静下来,僖妃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经过几日调养终于有了精神。 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居然还有力气嘲讽德贵人。 等僖妃病愈,钦天监的法师又开金口,说邪祟导致太极殿阴气过重,久久难散,严重影响到了后边的长春宫,对居住之人十分不利。 很好地解释了僖妃为何一直生病。 太皇太后招了钦天监的法师询问破解之法,法师一捋胡须:“阴阳相生相克,至阴还需至阳来破。” 宫中至阳,除了皇上还能有谁? 于是皇上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说萨满办事不力,邪祟除不掉,反把僖妃吓病了。之后又将钦天监法师的话说了,最后道:“僖妃也是可怜见的,受这无妄之灾,皇上得空去瞧瞧她吧。” 皇上点头,是夜便去了长春宫。 僖妃听说皇上要来,心中又是欢喜又是不甘,欢喜的是终于能见到皇上了,不甘却是…… 她盯了一眼服侍在侧的细腰宫女:“没听见皇上要来了么,还不赶紧去准备。” 这个宫女叫天香,国色天香的那个天香,人如其名,生得十分美艳。尤其那一把细腰,玲珑有致。 哪怕穿着最普通的宫装,都是直筒剪裁,行走间也能窥见其轮廓,任谁看见都得夸一句好腰。 天香出身江南水乡,自小被家里卖给商人,学习吹拉弹唱和伺候男人的本事,之后又被商人当做礼物孝敬给了钮祜禄家。 除了细腰,她还有让男人如痴如醉的三寸金莲。 僖妃在家时看过天香的脚,脚骨完全畸形了,看着都揪心,额娘却说男人最喜欢这个。 听说还有文人雅士用扬州瘦马穿过的小鞋当酒杯饮酒,僖妃听完看见酒都觉得恶心。 当时阿玛没了,姐姐诈死还家,额娘整日惶惶,害怕钮祜禄家就此失势。 后来太皇太后开恩,让额娘再选一个女儿送进宫,她才有幸入宫。 因宫里有一位赫舍里家的姑娘,美如天仙,额娘怕她跟姐姐一样不得宠,便让天香做了她的贴身侍女,跟着进了宫。 若她得宠,天香就只是一个宫女。万一她不得宠,天香便要替她争宠。 天香虽然是她的贴身宫女,僖妃却从不让她在身边服侍,因为每次看见她那双三寸金莲,僖妃都觉得脚疼。 直到额娘这次进宫,僖妃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杀手锏。 今夜皇上过来看她,千载难逢,而她病体尚未痊愈不能侍寝,却又不想平白错过这个机会,于是打算把天香放出来替自己争宠。 说不定她看着脚疼,皇上却爱不释手呢。 是夜皇上很晚才来,例行看过僖妃便要走,僖妃挽留:“夜深了,皇上明日还要早朝,不如在西暖阁歇一夜。” 康熙看了僖妃一眼,点点头,打算给她这个体面,便见僖妃朝身边一个容色颇为秀丽的宫女使眼色。 那宫女略低了下头,便扭动腰肢,迈着古怪的步子朝自己这边挪过来。 开口是一把春风化雨的嗓子:“皇上,请。” 康熙由着她引路,好奇地打量她走路的姿势。正是这种奇怪的姿势,透过直筒的宫女服饰都能勾勒出对方纤细的腰肢,和……汉人女子独有的三寸金莲么? 难怪走得这样慢。 引路宫女走得慢,皇上也不着急,非常有耐心地跟着,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宫女的脚上。 循着皇上的目光看过去,梁九功心里就是一咯噔。这漂亮的杨柳细腰,完美的三寸金莲,便是他这个太监都有些把持不住,更不要说血气方刚的皇上了。 钮祜禄家大福晋进宫一趟,僖妃还真是长进了,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争宠捷径。 想着梁九功又将目光挪到皇上身上,见皇上一直盯着那宫女的脚看,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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