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的是,你还敢称我的表字?你叫我辞昔?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王娘子无话可说。 此时的周笙让她陌生,与当初那个文质彬彬的少年截然不同,他的目眦欲裂以及愤恨让她害怕。 可四年前那件事情,她的确做了啊! 是她派人去将周策的腿打残,逼迫兄弟俩离开珑汇,她毁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仅仅因为她觉得她的女儿爱上一个贫苦士子,让王家蒙羞。 周笙恨她,恨的应当应分。 “可是我此番进了趟牢房,却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周笙渐渐冷静下来,嘴角竟漾开讥讽的笑容。 “相比我,这些年过得寥落的应该是你。” “你什么意思?” 王娘子双手紧紧地攀着床沿,意图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压根使不上力,只能靠在床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周笙望着这样的她,眼中却微微闪烁着泪光。 “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走到多宝阁旁,伸手一件件地拂过那些珍宝。 “相比我养父母对我的无微不至,你的儿女却都与你离心,哪怕是王绪他都厌恶你的强势与掌控。所以这四年里痛苦不堪的应该是你!” “这兴许就是因果报应,没有什么比付出真挚的感情却得不到回应还要痛苦。” “你的控制害得王绪兄姊三人对你厌恨,可你仍然不自知,还妄图强娶强嫁将田月娘嫁给王绪为妻,哪怕田家并不乐意这样一桩婚事,你却暗地里派人给田家使绊,逼迫田家嫁女。” 他瞪着王娘子,“若非此事,田月娘又为何会死?而王绪又何苦给人顶罪?” 王娘子听到这里早已是流泪不止,忽然又猛的仰头望向周笙。 他说王绪又何苦给人顶罪? 这么说!她的儿子当真是被冤枉的?他知道凶手另有其人? “你,”她微颤着抬起手,指着周笙道:“你知道绪儿受人冤枉,那,那你可知真正的凶手是谁?” 周笙勾起唇角,哼笑一声,“我自然晓得,可这又如何?我难道要为了可笑的兄弟情而去救我仇人的儿子?” 王娘子恍若明白了什么,双眸瞪大如铜铃,血丝密布下呈现一种病态的红,瞧上去十分可怖。 “你,你早便晓得真凶是谁对不对?不,你不仅早就知道了真凶,你还在后面帮着真凶诬陷我儿是不是?” 周笙目光微沉,却只抬头朝她淡淡地笑了笑,拂袖出了屋子。 身后王娘子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你,你回来!是不是你,是你帮着真凶害了绪儿,对不对,你说清楚……”随后便是一阵咳喘,以及女使焦急的声音。 周笙恍若未闻,迈着大步走向千澜两人所在的天井。 痛快!四年间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的痛快——他终于替兄长报了仇! 对得起相依为命的哥哥,更对得起真心待他的王绪,若说真有对不住的人,怕就只是田月娘了罢。 那一位会扶着门框朝他浅笑的姑娘…… 眼泪逐渐模糊了视线,他抬手抹去,走到千澜身前,笑着望天,“带我回县衙吧,我会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他语气很淡,却漾着一阵轻松。 …… 衙门此时灯火通明。 沈寂正在审问王九,前不久有书吏带着周忠的笔录进来,说了周忠出钱买画的事。 书吏前脚刚走,立即又有衙役进来说曾有才带着周笙回来了。 他点点头,抬手屏退两边,微掀唇角,望向王九道:“或许你所知道的,衙门会知道的更清楚,所以你不妨听听我说的,看与真相有几分出入?” “你在未进王家之前,是在安徽一个武馆习武,后来南边闹了洪灾,你无奈只能离开,辗转来了湖广,继而入王家为奴。我说的对么?” 在他说出这些话之前,王九尚揣着手静静地坐着,穿着一身蜀锦袍子,略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 一双溜黑的眼眸很是深邃,隔着衣袍都可见他习武练成的健壮身材。 等沈寂说完,便见他渐渐焦虑起来,高挺的胸膛瞬间垮了下去,双手也从腹部移到高椅扶手上,瞧上去有些紧张。 这一切沈寂都看在眼里,目光微动,他道:“你之前是在武馆学武,所以你自认并不是寻常奴仆,你身上有股傲气,见不得别人作践你。” “好在你的主子王绪待你不错,在王家的前几年倒也相安无事。可挨不住王家有王娘子这么位主母,她最看重门第,对待史云正那样的寒门士子尚且如此,何况是你?” 他每说出一句话来,王九便脸色黑上一分,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了说道:“这些事情大人您随便一问就知,又有何意义?” 沈寂拿过一旁的茶盏,轻抿了一小口,放下茶盏朝他笑,“你别急,且听我慢慢说完,田月娘的这个案子与这些事有无关联,你自己明白。”
第41章 真相(二) 沈寂站起身,双手插着腰缓缓地走到他面前,“你待在王家的那些时日里,曾经看上一个姑娘,她叫兰儿,你与她两情相悦。” “你与王家签了死契,兰儿亦是,你本以为你二人有情,只消得同王绪说了,就能永远厮守。可未料及王绪那一年因和书院夫子大吵一架,此后你所有得期望全部化为泡影。” 他又绕到王九身后,继续说:“王娘子将兰儿卖去了勾栏院,你为此怀恨在心,偏偏这时王绪还每日带着你往那里去,望着心爱之人在别人怀中眉目传情,心里不好受吧?” 沈寂侧目去看王九的反应,见他已经咬牙切齿,双手紧紧地攒成拳。 这世上哪里会有男人忍得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娇滴滴地靠在别人怀里。何况是王九这样一个略有傲骨的人。 起初沈寂也怀疑人就是王九所杀,他能够轻而易举的把田月娘带出田家,也能够毫不为人所知的把带血的衣物放入王绪房里。 但收买乞丐以及赎回兰儿的银钱都不可能是王九所出,而方才周忠也招供出钱买画的事情,至此他才大致摸清了事件始末。 “别这样紧张,此事的确是王绪做得不对。”他轻拍他的肩膀,嘴角上扬:“这些本官都没说错吧?” 王九紧绷着身子,缓缓将头抬起,眼眸里却隐隐有些恨意闪烁。 “既没错,那本官就接着说了。”他挑挑眉,端起高几上的茶吃了一口,才道:“你恨王大娘子,你也厌恶王绪,本官虽不是很能理解你这种恨意,但我清楚,你一直都在找机会报仇。” “但你当年行侠仗义,又哪里下得去手残害两条性命,况且王绪本身对你不差。而这个时候,有一人找上了你,这个人就是杀害田月娘的凶手,他姓史,可对?” 王九猛的抬起头,望着沈寂的眼里尽是复杂。 不可能!沈寂不可能知道真相,毕竟在他看来,这桩案子任谁来办都会觉得凶手就是王绪。 之前县衙的人不就被迷惑了吗? 他是怎么怀疑上史云正的? 看他神情,沈寂已经明白一大半,他摇头笑了笑,叹道:“你与史云正一样,都败在了自以为是上面。以为自己掌控着全局,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被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王九望向他,“你说什么?” “想知道?”沈寂轻笑,挥挥衣袖,在他面前坐下,笑道:“想知道的话,那就将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王九眉头紧锁。 “你若不说也可以,相信兰儿姑娘与你待了那么多天,她应该知道很多你的事情吧?就是不清楚这监狱里的刑罚,她受得了几桩?” 果然王九在听到这话之后,仅有的克制化作了虚无,他大吼道:“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算什么本领?” 他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声轻哂,郑羽的声音随即响起:“众所周知,锦衣卫办事从来不按套路出牌,什么怜香惜玉都是虚的。” 他迈进屋内,笑眯眯地看着王九,“小爷不才,有幸见过北镇抚司的一些损人法子,不知阁下有没有兴趣试试啊?” 千澜也跟着他走进来,在门下向沈寂抱拳,轻声唤了句沈大人。 沈寂朝她微微颔首。 “你,你们莫不是想要屈打成招?”王九看着玩世不恭的郑羽,这才意识到这几人的可怕。 能驱动令人闻之色变的锦衣卫之人,岂会是寻常做官的? 难怪看着沈寂眼生,难不成是从京城过来的那一位佥事大人? 沈寂未穿官服,面目看起来也很俊朗温润,他的固有印象里,当官之人大多是曾有才那般大腹便便的模样,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官至五品的人! 只是自己才到长沙府就被人逮了回来,能有这本事的,除去那位京城来的沈大人,曾有才可做不到。 郑羽看着他忽青忽红的脸色,用手里的折扇敲敲他的头,好笑道:“这脑袋瓜儿里头想啥呢?本公子逗逗你罢了。” 王九闻言松了口气。 郑羽拉过一边的椅子,半眯眼瞅着他,“提刑按察使司不比北镇抚司差。有我沈五哥在,自然也不必锦衣卫再派人来。对付你们不用那么大阵势!” “……” 王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甚至比方才还要阴郁。 果然就是那位沈大人。 王绪那小子终归是傻人有傻福。 只是王娘子那个腌臜婆娘,也终归安然无恙吗?她卖掉那么多丫头,毁了多少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更让他的兰儿置身花月所沉沦,甚至!她还手染鲜血,难道就不用为此付出代价?这世间的是非可真可笑。 这要让他怎么甘心,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悲愤使然,他渐渐红了眼睛,像极一头发怒的野狼,倘若在他面前的不是千澜而是王大娘子,只怕他早已冲上去将她撕碎了。 千澜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可怕,下意识移动步子想要躲到沈寂身后,沈寂却率先走到她的身前,隔开了王九的视线。 “王九。”千澜忽然叫他,语气说不清是同情还是无奈,“王家大娘子已经病逝,王绪就算有错,也就错在他涉世未深不懂人情世故,你的恨,也能放下了。” “你说什么?” 王九闻言猛的想要站起,却被绳索束缚,连带着椅子都往后移了半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可不能为着让我说出真相,特编出这么桩谎事来诓我。” 千澜缓缓从沈寂身后走出来,语气很淡,仿佛在说故事,“我何必诓你,将才我随曾大人从王家回来,还未出府便听丧讯报出,眼下只怕灯笼都支起来了,你就是去问曾大人,也是这么说。” “你们冤枉王绪,害他被定罪后,王家大娘子因这事悲愤不已,犯了心悸,后来病入膏肓,药石无医。苦苦撑到今日,还是撒手人寰了,你们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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