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指腹轻轻抚上泛着水泽的红肿唇瓣,祁昼明噙了笑:“因因想什么呢?池壁太凉,靠着我,不易受寒。” 容因脸颊微红,撇嘴。 他总是这般将话说的冠冕堂皇,反倒显得像是她心思不纯一般。 可实则却是他哄人的由头太多,还十分善于给她下套。 她需得时时刻刻小心留意,才能不被他钻了空子。 然而即便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忍不住依偎进他怀中。 修长的指骨在逶迤的乌发间梭着,一点一点将被濡湿后微微打绺的发丝捋顺开来。 动作细致。 祁昼明脸上露出少见的耐心,仿佛手中摆弄的不是少女的乌发,而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祁昼明,明日你陪我去看梅花好不好?管事说别院里有一处梅林,冬日里落雪后漂亮极了”,她一边说着,也学他那般,扯过一缕他头上青丝。 只是却绕在指上一圈一圈转起,再松开,乐此不疲。 “好。” “我同工部的人说了,棠园里那口湖让他们填了去。原本我还没想好,填了以后那处要拿来做什么,但如今想一想,若是这里的梅林好看,那等回去我也要他们在那儿全栽上梅树……你觉得如何?” 小夫人说这话时,兴致勃勃,眉眼俏丽生动如三月朝花。 他眉眼噙着笑,静静睇她,看她漂亮的朱唇一张一合,眉宇被池水熏然上怡人的暖色。 见她停下来问询,不假思索地便淡笑说“好”。 几次三番下来,容因突然停住了口,小声咕哝道:“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落入他耳中。 他唇边笑意不减:“嗯,因因说什么都好。” 漆黑如点墨的星眸落在她身上,明明情绪浅淡,却莫名显得专注,叫人脸红。 檀唇慢慢牵起,纤长的藕臂搂上他脖颈,挂在他身前,惯会撒娇的小夫人哼哼唧唧:“祁昼明,我好累……” 他笑,轻轻抚着她柔软的乌发,温声说:“好,我们回去”。 * 翌日,容因晨起时已日上三竿。 伸手摸了一把,身边的床褥已经冰凉,显然祁昼明许久之前便已起身了。 她下意识去唤碧绡,意识回笼却又想起碧绡先前伤着了,被她劝住留在府中养伤,并未跟来。 静静躺了半晌,她认命地忍着恼人的酸楚坐起身来。 昨夜太荒唐了些,如今身上每一处都酸胀得厉害,尤其是那两处羞人的地方,仍残存着某种难以启齿的异样感觉。 “醒了?” 祁昼明撩开梨花帐子,俯身探入床帷,瞧见的便是小夫人咬着下唇,一脸羞恼的模样。 他展开双臂,欲抱她。 始作俑者露面,两相对比,他像没事人般,甚至比昨日越发神清气爽,便更显出自己凄惨可怜。 容因气恼地揪着指头,盈盈水眸含了三分怨,拍开他的手:“不要你抱!都怪你,我才这么惨……” “我的错,我向因因赔不是。” 祁昼明也不恼,黑眸闪过笑意。 顿了顿,他从善如流地环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她,眼底闪着明晃晃的促狭,丝毫不加掩饰。 “因因既然不愿让我抱,便自己来吧。” 容因一怔,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小姑娘早已被他宠得比从前娇纵许多,半点受不得委屈。 瞧他这副模样,说出的话还隐约透着一股子渣男吃干抹净便翻脸不认人的无赖气,顿时鼻尖一酸,眼尾染上艳红。 自己来就自己来,她才不稀罕呢! 一边想着,却低下头,藏住眼底的水雾。 双手撑着身后柔软的床榻,容因并不看他,准备自己使力坐到床榻边站起来。 少女柔软的乌发垂落颈侧,头顶小巧的发旋叫人人心尖发软。 祁昼明见她低垂着头,倔强地与他怄气,好不容易坐到床边,费力地弯下腰来伸手去够远处绣鞋的。 再也忍不住动了。 容因才堪堪摸到绣鞋边沿一点柔软的布料努力,倏然腾空。 祁昼明抱着怀里的小夫人,温声致歉:“我错了,不该逗因因。因因想怎么罚我都随你,好不好?” 容因这才仰眸,泛着莹润水泽的眸子里满是倔强。 即便听见他服软,却也依旧梗着脖子不肯示弱,只是语气生硬地问:“当真?” “当真。” “那……罚”,小夫人眼珠转了转,“罚你今日做我的仆从,唯我是从。” 他一怔,含笑点头:“好。” 可他说完,容因却又迟疑起来,狐疑地打量他。 应得这么快,总觉得他还是不安好心。 然而祁昼明这一日,竟当真安分得很,就连用饭时,她故意指使他将自己抱在怀里,小手不安分地在他大腿上作弄,轻轻揉捏其间的软肉,他都只是哑声让她“乖些”。 规规矩矩,格外端正,与往日做派简直大相径庭。 容因总觉得他肚子里憋了什么坏,可除却熄灯前替她那处羞人的地方上药时,他发狠般在丰盈的雪堆上咬了几口,当真再无其他过分的举动。 * 隔日傍晚,天色渐渐暗下来时,忽然又下起了雪。 寒风卷着滚滚雪沫,在黑夜中四散如流萤。 容因裹着厚毯坐在窗前,推窗看了半晌,竟还觉不够,伸手去接流散的六瓣凌花。 祁昼明手中捧了一卷书,书页上纤长的指骨时不时轻轻翻动,偶尔于片刻的间隙抬眸,看一眼容因。 又翻过一页,眸光落在小夫人身上时,却见她粉面上满是欣羡。 祁昼明默了默,突然放下手中卷帙朝她走过去,一把将人捞入怀中。 容因惊呼一声,下意识搂紧他脖颈,不解地转过眸:“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大步流星地往屋外走,路过衣珩,单手挑过她那件薄杏色披风:“不是想去梅林么?” 话音刚落,便见小夫人一怔,杏核般双眸流光熠熠,欢喜道:“当真?” 容因原以为外面飘了雪,祁昼明会将她拘在屋内,不许她出门。 没想到他竟主动要带她去梅林,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她心中想着,不自觉问出了口。 祁昼明闻言失笑:“因因眼里,我就这般不通情理么?” 昨夜她就说想去,方才望着窗外飘雪,更是满眼渴盼,他便知,是这些日子将她拘得厉害了。 “没有没有,你最好了!” 如愿以偿,容因唇上抹了蜜一般,话都尽可能挑拣最甜的说。 一路上,听着小夫人像只轻快的雀儿般叽叽喳喳,时不时嗓音清甜地娇声唤他。 他不无愉悦地想,偶尔放纵一回,也不打紧。 * 管事口中的那处梅林在别院北面。 说是梅林,来之前,容因只以为不过就是在园中栽上十几株梅树,也算是了。 谁知亲眼瞧见,才知是她低估了皇家的阔气和奢靡。 足足近十丈见方,如今这时节,红梅开得正盛,一眼看去,蔚如云霞,望不到头。 本该是整片的梅林,又被中间一座青石亭恰到好处地分隔开来。 飞檐上积了雪,攒得多了,即使无风,也会自发簌簌卷落些许。 容因细细看了一圈,忽然拍了拍祁昼明臂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祁昼明迟疑片刻,但见她眼眸晶亮,兴致盎然的模样,终究妥协,安安稳稳地将她放落在地上。 柔软的细雪宛如一张铺天盖地的鹅绒毯子,枝头坠落的梅瓣成了最生动娇艳的点缀。 祁昼明起初还不解。 可转眼便见她拎起裙角,小心翼翼地绕过所有梅瓣,将其一片一片捡拾起来。 “因因这是做什么?” 她回眸,笑眼弯弯:“酿酒呀,这些梅瓣都是刚落下的,还干净呢。我捡一些,等回府时便可用来酿酒,明年这个时候,兴许就可启坛尝一尝了。” 祁昼明黑眸微闪:“因因从前酿过?” “不曾。但你别担心,我学起这些东西快得很,到时候酿出的酒必定味道不差,等我酿出来,一定第一个先给你尝。” 小姑娘说这话时,眼底流光灿然,神采奕奕,十分自信的模样。 他笑着应声,突然也随她一起蹲下身来,捡起脚边一片干净的花瓣。 容因怔了怔,与他对视一眼,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时,莞然笑开—— 若让人瞧见搬出名号可止小儿夜啼的祁司殿此刻陪她蹲在雪地里摘梅酿酒,不知该有多吓人呢。 她笑里像裹了蜜,一时间周遭冷冽的寒气里除了淡淡的梅香,竟仿佛隐隐多出几分清甜气息。 * 摘了满捧梅瓣,却没有器具装盛,容因便抖开披风,藏了满怀。 犹觉不够,转而扯过祁昼明身上的大氅,往他身前堆去,甚至凶巴巴地勒令他不许弄掉了去。 直至坐进亭中,侍婢前来摆杯盏和菜肴,竟惊异地发现容色冷肃的摄政王一袭暗金大氅上堆满了梅瓣,怎么看都叫人觉得违和。 看的人惊疑不定,被看的人却神色如常,好似那些花瓣不是被他抱在怀里一般。 半晌,看着小夫人掩着唇偷偷憋笑的促狭模样,有如玉石质地般冷冽的黑眸中终于流露出几分无奈:“看够了没?” 容因连忙见好就收,小鸡啄米般点头,转过脸来对那侍女说:“劳你寻样东西来,帮我将这些花瓣装一装,我要拿它们来酿酒。” 侍女这才了然,看向祁昼明的眼神却从惊诧变成了某种奇怪的钦佩。 等两人身上的梅瓣都被拿走装好,她知趣地退到梅林外。 寒风瑟瑟,雪色与梅色交映,恍惚间让容因生出一种阔大天地间只余下她和祁昼明两人的错觉。 见她怔忡,长指转而拎起桌上的细腰白瓷玉壶春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连这瓷瓶上都是梅花纹样。 透明的酒液徐徐滴落入秘色小盏,如玉石相击,奏出一阵淅沥轻响。 梅林、石亭、杯盏,以及……眼前人,皆风雅至极。 酒还未尝过一口,容因竟觉得自己已然有些沉醉了。 等翠色小盏被推至面前,容因低头轻嗅了嗅—— 没有刺鼻的酒气,反而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 她轻抿了口,甜甜的酒液入喉,果然没有半点辛辣,唇齿留香。 她笑起来,抬眸看向祁昼明时,眼底又露出一点好奇:“我的是果酒,你的应当不会也是这个吧?给我尝一尝。” 说着,不等他应允,她起身迅速地抓起他面前一模一样的小盏。 似乎是怕他抢回去,一饮而尽。 “咳咳。”辛辣的酒气窜起一把火,灼得她喉间刺痛。 少女盈润的眸子顷刻间逼出水雾,桃腮晕开淡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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