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昼明摇了摇头,却并未开口说话。 小奶团子这才惊诧地发现,他脸色苍白,眼眶竟也通红。 顿时讷讷不敢再问。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近四个时辰。 孙添命人送来饭菜,可父子两人的全部心神都拴在了内殿,谁都没尝一口。 后来小奶团子撑不住,也只用了两块糕点。 期间寝殿里时不时传来猫儿般细弱的哭声,祁昼明几次都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可想起碧绡说他进去只会添乱,又生生忍住,只是一直死死盯着寝殿的方向,下颌紧绷,骨节攥得发白。 昭宁才转过露台,行至廊下,骤然便听见一声清亮的啼哭。 脚步一滞,接着提起裙摆匆匆向殿中跑去。 稳婆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婴儿快步走出寝殿,脸上满是喜色。 谁知还未等她道出一个字来,忽觉身边掠过一阵凉风,她下意识转头去瞧,只见一道颀长身影大步流星地朝寝殿走去,不是那位摄政王是谁? 她笑脸一僵,做了这么多年稳婆,头一次在这个时候觉得不知所措起来。 幸好,紧接着便有一道稚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是弟弟还是妹妹?应当是妹妹吧?” 稳婆看清他身份,忙恭恭敬敬道:“回陛下,是位小千金。” “太好了”,祁承懿上前看了一眼,欢欣雀跃地抚掌而笑。 稳婆满肚子恭维的话,见他欢喜,正要张口,然而下一刻便听他嘱咐道:“你照顾好她,我进去瞧瞧母亲。” 说完,转身一溜烟跑进了寝殿。 转眼间,偌大的殿中,只余下她和孙添两人面面相觑。 昭宁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面。 她愕然问:“人呢?” 这么大的事,祁昼明和她那大侄儿不可能不在,可此刻稳婆在外头抱着孩子,能顶事的只剩孙添一个。 孙添木木地答道:“进去了……” 昭宁怔了怔,轻叹一声,转头看向襁褓中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小囡囡,示意稳婆将她放到自己怀中:“唉,小可怜儿,你父亲和兄长都不理你,昭宁姑姑理你。来日你可别忘了,昭宁姑姑才是头一个抱你的人。” * 祁昼明进来时,碧绡正用帕子浸了温水替容因擦脸。 见他进来,起身退到一旁,轻声说:“夫人累极,睡过去了。” 祁昼明微微颔首,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帕子。 碧绡回头看了眼容因苍白的面色:“那奴婢去给夫人准备些吃食。” 见他颔首,转身悄然离去。 祁承懿进来时,殿中的稳婆和侍女皆已离开,打眼望去空无一人,静悄悄的。 他正纳罕为何听不见祁昼明与容因的说话声,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见自己那向来面色冷淡的父亲大人竟动作极其温柔地抚着容因的脸,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小奶团子怔了怔,愣神片刻,脸蛋儿瞬间涨得通红。 这些大人可真是的,成天就爱做这些羞羞的事,真搞不懂! 一边想着,他又偷偷瞄了眼容因的睡颜,确认她无事,这才转头蹑手蹑脚地离开。 * 容因于祁昼明温热的怀抱中醒来时,已是深夜。 细雨拍窗,淅淅沥沥,下了整日竟仍旧未止。 容因转眸看向祁昼明,他似乎是想将她抱在怀里,却又怕碰到她,因此只虚虚将她揽住,且约莫是本不打算睡过去的,此刻还半靠在床梃上。 容因本想扯一扯他衣袖,将他叫醒,却发现浑身上下酸软至极,动动手指都觉得费力。 遂哑声唤他。 她喉咙干涩,声音轻且低哑,一连叫了几声,祁昼明倏然睁开眼。 “醒了?可有哪里觉得不适?我去叫太医来。” 说着,便要起身,却被容因叫住。 小夫人眼角眉梢都噙着笑:“我没事,你别担心。如今夜已深了,莫要再惊扰旁人了。” 她是真的没事,起初确然痛得厉害,可后来真到该用力时,那孩子却乖的很,自己配合着她铆足劲了劲地挣扎着出来。 想到这儿,容因突然疑惑道:“祁昼明,孩子呢?” 孩子出来后,她只听稳婆说了声是个女儿,想着倒是遂了那父子俩的心意,便疲累至极,沉沉睡去,也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她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祁昼明一怔,难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清咳一声:“……我去唤碧绡来,她兴许知道。正好也一道让人送些吃食过来。” 说完,匆匆离去。 容因竟从他的背影中,读出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一时间只觉得好笑。 可很快,又想起他是因为紧张自己,才连一直满心满眼盼着的小囡囡都忘了,心尖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一刻钟后,祁昼明回来,身后除却碧绡,却还跟着数人。 有手捧漆盘的宫女,夹杂在人堆里因为个子吃了亏而不甚显眼的小奶团子,还有一个瞧着年约三十上下的妇人,怀里抱着襁褓,身份不言而喻。 容因眼神一亮,才要开口,忽而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而朝小奶团子招手:“懿哥儿,你过来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祁承懿一愣,茫然看看祁昼明,又看看容因。 他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点名。 原本他以为,母亲会先去看妹妹的。 祁昼明倒是神色淡淡,没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见他看过来,微微颔首。 小奶团子这才上前,神色间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如容因所言,轻轻俯身,将她抱在怀里。 “今日吓坏了吧?”容因唇边含着淡笑,温声道。 她忘不了祁昼明起初闯进寝殿时那副慌乱不安的模样。 连他都如此,更遑论祁承懿一个孩子。 容因话音刚落,便觉搂在自己身上的那两只小手越发用力了些。 小奶团子突然抬起头,一脸严肃地望着她,斩钉截铁地道:“母亲,对不住,之前是我不懂事,不知道女子生产要如此辛苦,才日日吵着你要妹妹的。我保证,往后我绝不再吵你了,我只要一个妹妹就好了!” 不等容因开口,祁昼明突然也一道语气生硬地开口:“他说的对。” 不止祁承懿,今日等在外面时,听着寝殿里小夫人有气无力的哭声他就已然后悔了。 后悔当初不该听她的话,信什么天意。 祁昼明微微侧过脸,躲过容因投来的视线。 容因心口有些酸胀,她笑着扬起头,轻轻剐蹭了下小奶团子的鼻尖,柔声应下:“好,就听懿哥儿的,只要这一个妹妹。” 将祁承懿安抚好,容因这才朝乳娘招了招手,示意她将孩子抱过来。 香香软软的一团被放在容因身侧,目光落到襁褓里的小家伙身上时,她喉间突然一哽—— 实在是,太丑了…… 虽说先前就知道刚出生的孩子都长得不会太好看,但是这太丑了。 丑到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被抱错了—— 皱巴巴的脸上泛着红,脸上满是浓密的白色绒毛,头发和眉毛都有些稀疏,整张脸上寻不出半点儿优长。 想到自己费劲巴拉地生下这么丑一个小东西,容因鼻尖一酸,险些哭出来。 大约是容因脸上的嫌弃太过明显,碧绡忙宽慰道:“夫人,不丑的。刚出生的孩子都这般模样,女公子已经算是很出挑的了,来日只会越来越好看的。” 容因不信,抿了抿唇。若这都算出挑,那其他的都得丑成什么模样?她心知肚明,这应当只是碧绡见她心里难受,才扯了谎来安慰她的说辞。 一直默不作声的祁昼明却突然开口:“无妨。即便日后不好看,也不打紧。” 他和因因的女儿,即便来日其貌不扬,也会被所有人宠着,爱着,所以不必担心她因这一点点的缺失而难过。 想了想,容因觉得祁昼明的话不无道理,心口的窒闷才不再那般强烈。 * 按古礼,三月而名,笄年而字。 小丫头长到三个月大时,祁昼明思虑再三,为其取名意纾,冀望她来日能心绪宽和,无忧无愁。 期间小阿纾果然如碧绡所说,一点一点长开来。 额前胎发渐渐乌黑浓密,原本干瘪的小脸圆润起来后脸上那些细密的绒毛也显得淡了。长至三个月,已然肤白如雪,水灵灵豆腐似的,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整日乌溜溜转,瞧着就机灵。 一直到小阿纾学会走路,中间这近一年光景,除却被乳母抱去喂奶和夜里哄着入睡,小小一只粉嫩嫩的糯米团子几乎都拴在祁昼明裤腰带上。 他从起初连抱一抱她都浑身僵硬,两只手不知该如何安放,到后来十分熟稔地给小阿纾拍奶嗝,将其哄睡,可谓进步飞速。 倒也不是祁昼明有多清闲,只是担心容因劳累,无法好好休养身体,日后落下病根,却又不放心将孩子交给旁人,于是无论走到哪儿都只好亲自带着。 起初宫里宫外的人见威仪凛然、面容冷肃的摄政王怀里揣着个还裹着尿布的奶娃娃,一个个被那种诡异的违和感险些惊掉了下巴。 可时日一久,竟也都见怪不怪起来。 随着小阿纾一日日长大,五官渐渐有了明显的模样,与容因生得越来越相似。 祁昼明和小奶团子瞧着那张容因翻版的粉嫩小脸都颇为惊喜,唯有容因和碧绡心思细腻,渐渐惊觉—— 这孩子的性子也太沉闷了些,简直像是与祁昼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开口说话前,小阿纾整日除了吃便是睡,难得一点醒着的时间,也几乎不哭不闹,只拿一双眼无不好奇地四下张望着。 后来某日,突然张口含混不清地叫了声“的的”,一时间众人大喜过望,可再让她唤,却又不肯了,此后近一月也都再没说过一个字,一度让容因误以为是自己幻听。 快满周岁时,小阿纾已渐渐能说出整句简短的话。 可却依旧鲜少开口,大多数时间都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摆弄祁昼明给她倒腾来的小玩意儿。 每逢大人去逗弄,也只是微微抬头,递去一个眼神,而后继续去做自己手中的事去。 于是,慢慢地,祁昼明也觉出不对劲来。 他面上倒是不显,可某日却被容因撞见他蹙眉觑着面前的小囡囡,咬牙切齿道:“小丫头,你完蛋了你,你老子脾气性格这么差,你随什么不好偏偏随这个。你要像你母亲,就不能像得彻底些么?” 显然怨念颇深。 不过时日一长,容因渐渐发现,小阿纾并非不粘人—— 她视线之内,容因、祁昼明或小奶团子,三者必须出现其一,否则就要发脾气,显然依恋得很,只是却不肯说。 容因默然:……更像了,一家子傲娇,合着全家只长了她一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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