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因气结,忽然上前,伸手去抓他的手腕:“你若不稀罕,还我就是了。” 原本就是见他方才对陈婆婆施以援手,对他有了一点改观,才送他的。 既然他不愿要,那她也不是非送不可。 祁昼明轻笑一声,手臂抬高,轻易便让容因扑了个空。 “你送人东西,还有送出去再要回来的习惯?” 容因闻言,收回手,狠狠瞪他一眼。 “你既不愿意要,那我为何不能要回来?” “你既送我了,那这东西便是我的”,他顿了顿,又漫不经心地垂眸看了一眼手上五彩斑斓的丝线,状似不经意地扫一眼小姑娘气鼓鼓的模样,“这东西看着虽然蠢,但乔五那小子脑子比你也聪明不到哪儿去,想来明日拿去骗骗他足够了。” 容因闻言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那张俊秀昳丽的脸上是平日里一贯摆出的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看不出究竟是不是玩笑。 小姑娘长长的睫羽忽闪了下,而后缓缓垂落,像一只被雨水打落的蝴蝶,轻柔而无力。 她失落的样子太过明显。 祁昼明心头不禁生出一丝异样。 气氛忽然凝滞下来,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祁昼明摸了摸鼻尖,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容因却抢在他之前负气道:“随便你。” 说罢,小姑娘提起裙摆,头也不回地朝不远处的马车跑去。 被她甩下,他不禁一愣,反应过来后舌尖烦躁地抵上后牙槽。 啧,他不过是想逗一逗她。 但没想到,竟玩脱了。 * 回府这一路上,容因一直保持一个姿势靠坐在车厢边上,头始终撇向靠窗的那一侧,摆明是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祁昼明几次张口,却又作罢。 于是这么长一段路程,马车里竟一点声响也未曾传出,一片死寂。 倘若不是知道府上的两位主子此刻都坐在里头,刑二险些要以为自己驾了一辆空车。 马车一停下,容因便率先自己走了下来,一句话都不曾说,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府里走去。 如此一来,就连憨厚又迟钝的刑二都察觉出了不对。 今夜出府时,明明还是大人亲自将夫人抱上马车的,可眼下回来,夫人扭头便走。 这分明是闹了别扭。 他又转头去看祁昼明,发现他剑眉深蹙,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脸色阴沉,说不出的烦躁。 刑二下意识打了一个寒噤。 府里的人虽都知晓大人并非外面传言的那样凶神恶煞、残忍嗜杀,但也没人敢去触他的眉头。 于是他赶忙匆匆道了一声告退,便驾着马车往后院马厩驶去。 夜色浓郁得像一团化不开的墨迹,宽敞的街道空荡而冷清,唯有祁府大门上方两侧的灯笼还尽职尽责地亮着。 祁昼明立在原地半晌,终于迈步,向前院走去。 * 第二日祁昼明十分罕见地不到傍晚便回了府。 厨娘还未将晚膳做好,容因正半躺在矮塌上读碧绡给她搜罗来的那些话本。 前些日子她看了不少讲大邺地志风物的杂书,皆是出于想要了解这个朝代的风土人情。 可那些书一读完,她便原形毕露。 刚穿过来时心底暗暗发过的那些此生再也不碰任何一本小说的誓,仿佛都被她就着粳米吃进了肚里。 屋里还放了冰鉴,容因怕放跑了冷气,便一直让碧绡关着房门。 碧绡忧心这样对她身子不好,可终究耐不住她软磨硬泡。 此刻屋内温度刚好,容因一边吃着冰镇过的瓜果,一边看着话本,安闲惬意。 祁昼明便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推门而入的。 一打眼瞧见正对房门摆放的那口冰鉴,他下意识皱起眉。 再往前,一眼瞥见窝在软塌上笑得喜不自胜的小姑娘,祁昼明眉头皱得愈深。 容因正看得兴起,忽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话本从她手中抽走。 她倏然抬头,正准备口出狂言。 然而话到了嗓子眼,一抬眸,却恰好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容因当即噤声。 她慢吞吞地站起身,讪讪一笑:“那什么……晚上好啊。”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目光却在她脸上逡巡,然而始终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仿佛昨夜那个闹别扭的小姑娘并不是她。 见他不开口,反倒是容因笑着道:“一会儿晚膳便送过来了,大人也还没用饭吧,不若在这里吃些再回前院?” 祁昼明眸光微闪,原本蹙起的眉心竟缓缓放松下来。 果然,还是在闹脾气。 此刻她说话的口吻,同一月前她明里暗里不想他夜里住在东院时,一模一样。 祁昼明觑她一眼,故意反问:“为何要回前院?今日难得无事,一会儿用过饭,我预备早些就寝。” 容因笑容一滞,一时间呐呐无言。 不知为何,原先无论警惕也好,畏惧也好,甚至是心里藏着些许厌烦,她都能全力以赴地应对他。 装乖卖怂也好,笑脸迎人也好,她一直都做得不错。 可昨夜的气恼和失望过后,她忽然有些心冷,也有些泄劲。 于是她再也提不起劲头同他计较,此刻也疲于应付。 原本她以为,祁昼明对她的好,即便没有别的什么,可至少也有那么几分缘故是因为她这些日子对祁承懿和祖母付出的真心被他看在了眼里。 甚至她还怀着一点小小的奢望,想着倘若今后他们都能像这几日一样还算愉快地相处下去就好了。 她也不必再每天提心吊胆,害怕书里的原主的下场落到她身上。 可没想到,即便她做了这么多,他也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所以才能如此不顾及她的感受,随口说出那种践踏她心意的话,对她的一番好意不屑一顾。 思及此,她眸光扫过他袖口处。 果然,昨夜她为他系上五色绳的那只手腕上,此刻空空如也。 如此想来,他先前对她的态度,就好似对猫儿狗儿一般。 来了兴致就逗一逗,没耐心时便威胁两句让她乖乖听话,若是高兴了也乐得悉心照顾、哄她开心。 沉默良久,容因抬眸,露出一抹近乎完美的笑,她嗓音柔柔地道:“大人说的是,您每日早出晚归,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是该好好歇一歇。” 祁昼明眉头一皱,觉出不对。 她面上带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隐隐间像隔了一层纱。 但她先前无论是害怕、高兴还是羞怯,都是鲜活的而直白的,仿佛一池清澈得近乎透明的湖水,一眼便能望到底。 祁昼明张了张口,却头一次发现,他在天子面前尚能从容应对,此刻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再看一眼她小脸上挂着的那般温柔又得体的笑容,他眸色晦暗得如同卷着大片大片乌黑的阴云。 心口莫名有些发闷,烦躁得他想杀人。 * 一连几日,祁昼明每日回府时,容因都表现得十分客气。 她能看出来,他多少有些憋闷。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处处按他心意来,做得滴水不漏,他自然无可指摘。 直至前日开始,祁昼明忽然一连两日都不曾回府。 不知是真的在忙,还是不想再看见她。 只是如此一来,连碧绡都忍不住来问她,究竟出了何事。 端午那晚,祁昼明回府时碧绡已经睡下,自然不知他们曾出府,也就猜不到中间还有这样一段原委。 但问归问,她不却不想说。 不是要刻意隐瞒。 只是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因为祁昼明不喜她送的五色绳,要把它转而送给乔五? 可放在旁人眼里,只会觉得祁昼明做出这样的事简直再平常不过,根本没什么可生气的。 甚至后来就连她自己将这个缘由拆解出来时,都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但她心底里清楚,不是这样的。 她真正介意的,是他即便知道她对祁承懿和太夫人并未包藏祸心,知道她对祁家上下每个人都诚心以待后,仍旧没有给她一点儿尊重。 反而把她当作豢养的宠物一般随意耍弄。 倘若那日赠他五色绳的是某位平日里还算看着顺眼的同僚,想必即便他不喜,他也不会当面说要转送他人。 天气暑热,再加上思虑得多,这几日容因的饭量一少再少,腰身又瘦了一圈。 晌午时,碧绡正捧着绣绷坐在屋里替容因做新的小衣,外头忽然有小丫头进来,递来一样东西。 碧绡看过,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进了内室。 “夫人,康王府送了帖子,说是三日后康王生辰,请您过府赴宴。” “康王府?”容因撩起眼皮,从碧绡手中接过帖子,神色恹恹地略略扫了一眼。 “祁府与康王府可有什么往来?” “不曾听说”,碧绡摇摇头。 “那想来便是我那二姐姐的手笔了”,容因轻笑一声,将帖子随手仍在案上,“她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啊。” 碧绡闻言一惊:“夫人,若当真是二姑娘,您便托病推了吧。上次在上方寺,二姑娘没能从您这里讨去什么便宜,如今若是您贸然去了康王府,岂不是羊入虎口?” 容因沉吟片刻,忽然笑起来:“去,怎么不去。她这样花心思,对我念念不忘,我怎能不去瞧瞧她替我安排了一场什么好戏?” ---- 抱歉宝子们,今晚手腕有点疼,写得比较慢,发得太晚了。不出意外的话,周三还会有一章的。晚安喽,啾咪~
第35章 第35章 五月十六, 康王生辰,朝中官员凡六品以上的皆收到请帖,携家眷前来道贺。 天刚蒙蒙亮, 胜业坊附近便堵得水泄不通。 如此大的脸面和排场, 皆因人人都知晓, 这位殿下乃是如今几位皇子中最受当今天子宠爱的一个。 天子给予他的荣宠,就连东宫都望尘莫及。 世人皆知康王为人放浪形骸、纵情恣意, 说得直白些便是不怎么守规矩,可生在皇家那样规矩森严的地方, 他却能有这样一副洒脱的做派, 无论是真是假, 都足以说明问题。 这一切全凭他投了个好胎,托生到了许贵妃肚子里。 都说母凭子贵,可放到康王身上, 却恰好相反。 康王生母贵妃许氏, 自至和三年入宫至今, 已二十余载, 却始终圣眷不衰。 早已成了民间流传的一则佳话。 而当容因从碧绡口中听说这位许贵妃并非出身什么钟鸣鼎食、世代簪缨的名门世家,而是从民间采选而来的秀女时, 心中更是惊诧。 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平民女子, 却能在后宫之中屹立三十余年而不倒,其心思手段之巧妙, 绝非常人所能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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