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心尖儿盘算间,众人亦各有盘算。 这时卫侯与那谢娘子亲至, 昭华公主只看一眼,便别过头去。谢冰柔风华依旧,目光灼灼,并无伤损,也不知晓闹这一遭是为了什么。 她心底倒是泛起了一点儿恼意, 小卫侯说是已经入了宫, 复又折返,倒是在意谢冰柔得紧。也不知这场刺杀, 是不是做戏给别人瞧。 昭华公主面上恼意愈盛, 生出了几分恨色。 这样琢磨时, 胤帝亦现身人前。 虽宫中传来消息,说陛下已醒, 可也终究令人半信半疑。 如今胤帝现身于人前,身体看着果然不好。如今虽入了秋,可尚有几分夏日余热,胤帝却厚厚裹着,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 一副行将就木样子,看着神智倒是清明的。 胤帝面色倒也和气,将卫玄称赞安抚了几句,旋即又在百官面前提及后事。他只说旨意已经写好了,自己自然属意太子登基,今日当众宣布,再择日隆重行礼。只是他身子不适,未必支持得到。 太子倒是戏精上身,跪下来哭泣,口里说父皇必定身体安康,何必提及传位之事之类。 胤帝可能身体有些不济,虽太子哭得十分动情,他似也淡淡模样,情绪并没有被太子演技带动起来。 太子哭过后,入了席,也已用袖将面上泪水尽数擦干净了。 这时卫玄却起身:“今日陛下决意传位,臣本不该扫兴,只是有一事十分要紧,不得不在此刻提及。臣未婚妻子谢氏今日入宫,却乍然遇袭,险些亡故。这胤都之中,却仍有这般凶狠之事,臣请彻查此事,还冰柔一个公道。” 众人心思一凛,倒觉得有些事情似落到了实处,这小卫侯果真也是不依不饶的,他必然不肯真的让太子安顺登基。 谢冰柔清声说道:“臣女之所以被刺杀,乃是因为受昭华公主所托,去查陛下为何昏迷之事。后来又受太子妃所托,查探裴玉劭为何失踪。正因为有所收获,涉及权贵,所以才会被人灭口。” 卫玄亦沉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还请陛下做主,切切不能随意了事。” 事已至此,胤帝也无可奈何。 谢冰柔更已出席,伏跪行礼,然后说道:“承蒙陛下不反对,臣女便将此事当众道来。” 旁人亦觉谢冰柔十分强势,胤帝只是并未反对,却并未允她如何。 大约事小卫侯主意,连同这谢娘子也放肆无礼,白生了一张温婉面容。 谢冰柔却也顾不得许多。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谢冰柔缓缓说到:“这一切,要从上月十三说起。” 如今已是月末,算来也将近两个月了。近来胤都也多生变故,在场朝臣也恍若隔世,也不知这位谢娘子提及上月十三是何用意。 要说起来,那时候谢娘子还没在京中呢。 太子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神色有些难看。 谢冰柔眸色微微一顿,然后说道:“那一天,是宫中江良人的生辰。那时天气还正热,暑气又重,陛下以及皇后娘娘也去宫外别院避暑,且连政务也一并在那处处置。江良人虽刚入宫没有多久,但是既漂亮,又活泼,陛下也很喜欢她,所以将她也带了去。” 胤帝面色蜡黄,似吊着最后一口气,面上也看不出喜怒。 “于是陛下约好去给江良人过生日,一并赏这牧雪图。对了,那日见江良人时,江良人还跟我说裴家大公子裴玉劭善于修补古画,之前牧雪图微微有些瑕疵,还是裴玉劭保养补好。” “可惜陛下是一国之君,每日政务也是十分繁重。那日陛下因有要紧公务,所以让人告诉江良人,说不陪她过生日了。毕竟国事跟前,也不好那么儿女情长。” “不过后来陛下处理好公务,虽天色已晚,却禁不住心生怜惜,不忍江良人独守空闺。” 听到此处,元后心里浮起了一缕奇异的光芒。 她这位皇后娘娘虽保养得宜,可终究不大年轻了。她虽可揣透胤帝心思,但陛下会更垂顾一些看不透自己的年轻少女。 陛下离不开她这个皇后,但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江良人年纪很轻,就像一朵花儿般娇艳。胤帝这么个虚弱的男人,却能在她身上得到一种极大的满足。 乃至于夜色已晚,胤帝还会生出怜意,去看看那个过生日的江良人。 若陛下不去,也许就没有后面那些事情。 元后顶着满头珠翠,面色却渐渐暗下来。 谢冰柔却缓缓说出来:“可是江良人房中,却偏偏有着另外一个人。” “江良人死前,曾给我一枚发钗,我看做工用料不似宫中之物,便特意令人去查。未曾想到,这竟是太子宫里人订做,还是一个内侍取的货。那订做之人还说,务必要在上月十三前做好这枚钗。” “这与江良人私会之人,正是太子殿下!” 一语既出,周遭顿时如水煮沸,议论起来。 谢冰柔却恍若未闻,取出那枚属于江良人的钗,放于地面。 太子蓦然站起来,厉声说道:“胡言乱语!你是卫玄未婚妻子,如今这般言语,便是卫玄居心叵测,有意谋反!” 他声音很大,嗓音里尽数是浓浓怒意,面上满是忿色。只看太子如今模样,便能知晓他很是生气。 就连袖中的手也轻轻发抖。 可发抖除了愤怒,还有心虚。 父皇已经老了,可江良人却还不满二十岁。这样的老人伴着鲜艳的花朵,便能提醒旁人父皇所具有的权势。 只有权势,才能使得娇艳明媚少女相伴暮气沉沉的老人。 他第一次见江良人,便觉得江良人很是美丽。可惜啊,因为这个女子的身份如此特殊,他是绝不能轻易得到的。 后来他私下拉住了江良人,扯开了江良人衣摆,江良人终于也是从了。 这妙龄女娘半推半就,终于还是选择顺从太子。 胤帝心思深,又喜怒无常,说话要小心翼翼,卖俏也要恰到好处。他虽是一国之君,可身子不行了,通身总是有一股子极难闻的药味儿。这深宫日子漫漫,也不知晓什么时候是个头。 太子年轻,面容还算俊朗,情意缠绵时,还会说两句哄人的话。 两人避着旁人,如此炽热纠缠,缠绵到一处,总是情意切切。 太子图新鲜,也是十分眷念。江良人过生日,胤帝没来,他却来了,还让人替江良人做了一支钗。 这样花前月下,情意绵绵时,他便将这枚发钗别在了江良人的鬓发之间。 就是谢冰柔拿出来的那枚钗,听说还是江良人主动将证据送到谢冰柔手里的。 这个贱人! 早知晓,他应该早点打发了江良人的。 此时此刻,太子想起了江良人时,心头也只有那浓浓恨意。 他甚至隐隐觉得奇怪,为何当初自己发了魔似的与江良人纠缠,并且十分贪鲜,沉迷不已。 他自觉自己虽好美色,但总不至于会失了理智。就比如当初太子选妃,魏三虽美,但他也毫不犹豫择了裴妍君。利益当前,美色总是要放一放的。 可江良人却不知晓失了什么媚术,竟使自己那些日子如发了疯一般,拼命与她厮混。 此刻裴妍君也正冷冷看着太子,面上却有几分讥讽之色。 旁人还将信将疑,可裴妍君却笃定了此事不假。 做夫妻的日子虽短,她却是了解太子性子。他心里总觉不顺意,事事要依从胤帝元后,做不得主。 胤帝又是个病怏怏的身子,可哪怕吊着一口气,非要依仗身边皇后和内侍,却也是迟迟不肯退位,非要将权力死死攥取在手中。 太子偷江良人,不是因为江良人有什么绝世姿容,只是在报复他的父亲而已。 以此借机羞辱,报复胤帝迟迟未将权力送入他的手中。 裴妍君抬起头,心里却忍不住想,可我该怎么办? 她手指抚过自己小腹,眼波也不由得轻轻一颤。 过去那些旧事涌上了太子心头,他心中生出畏惧。可他心中越畏,面上却是越怒。 “如今父皇要传位于我,便有不臣之心之人趁机发难,欲图毁我名声,接着便扶持年幼的储君。卫玄,你其心可诛!你若当真清白,还不令谢冰柔退下?”
第141章 141 太子嗓音越厉, 面色越恼,心中受辱之意也是更浓。 若换做旁日,他早就令人将谢冰柔乱棍打死,因为她居然敢诋毁高贵储君。而如今自己只是将谢冰柔呵退, 也无非是避忌卫玄权势。 一国储君, 竟受辱如斯! 难道卫玄要当众弑君? 那些念头浮起来, 太子面色也甚为难看。他忽而想难怪卫玄会娶谢冰柔为妻,这么能言善道能替卫玄发疯的诋毁皇室女子, 大约确也只有这么一个。 卫玄不敢当众弑君,却非要诋毁一个储君的名声。 卫玄却起身行礼:“冰柔如此言语, 若不让她说下去, 岂不是让世人误会, 对大胤皇室是诸多揣测。” 他目光若电,又如此强势,不见半点退让。卫玄这个权臣气候已成, 他的言语已无可违逆。 胤帝蓦然爆发出一连串咳嗽,可终究没有说什么。 没人留意到昭华公主了,谁也没注意昭华公主垂着头,眼底透出缕缕光辉。 谢冰柔倒是有耐心的很,等太子发作完毕, 方才继续说道:“可惜啊, 可惜江良人过生日那天,陛下忙完公务, 还是去看一看她了。” “他本已传讯说自己不去, 可后来忽而又去了, 自然使得江良人和太子措手不及,将这桩逆伦丑事抓了个正着。” 那日酒浓情酣, 太子和江良人都有些失态了。 却又被胤帝撞见了。 太子已经坐下来了,他失魂落魄,蓦然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眼前的卫玄令他愤恨不已,身后胤帝的目光却是使得他惴惴不安。 他不由得想到了那日,父皇脸上惊怒交加,他和江良人都吓坏了。 那时候他盯着胤帝面颊,然后从胤帝的脸上窥出浓浓失望,以及,说不尽愤怒。 那一刻太子甚至生出了惊惧,他担心父皇对自己已动恶念,说不准会想要废了自己。 那时他恐惧万分,这恐惧里面仿佛还有一缕不甘的恶意,他一直觉得父皇活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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