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藻只知道自己曾听到他跟姜老夫人言语,却不知晓自己窥见更多。 那时姜藻神色很是恭顺,还让使者替他问候南大公子。 吴国南氏向姜藻抛出了橄榄枝,姜藻也迫不及待将这根橄榄枝紧紧握住。 其实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姜氏没落,自然需要寻觅一个高枝攀一攀。 她应该理解姜藻手里没有本钱,所以很多事情也不得不为之。 是因为这样,自己抗拒姜藻吗? 或许也不全是。 其实她内心深处,对姜藻一直有一种很深、很深的畏惧。 因为这缕畏惧藏得太深,甚至谢冰柔自己也未曾察觉到。 那都是一些细思恐极的小事情。 阿韶在时,姜藻曾赞过阿韶,说她会服侍,将谢冰柔身子给照顾周全了。照拂好谢冰柔,那便在姜家立了大功,便说愿恩赏些银钱,使阿韶回家,免得耽搁跟家里人相处。说阿韶母亲总求人托给女儿送些酱菜腌果,纳了鞋缝了衣,也总托人给阿韶送来。 家里人对阿韶还是极惦念的。 那时谢冰柔已经解了阿韶卖身契,说是要跟阿韶平等相待。 可听到姜藻那么说时,谢冰柔却生出了几分不愿。 也许因为谢冰柔在姜家实在太寂寞了,她实在舍不得阿韶走。可这份不愿又太难以启齿,显得有些卑劣。她总不能因一己之私心,强拆了人家母女之情。 终究还是阿韶自己拒绝了。 那时阿韶说她是被卖到姜府的,家里生计艰难,下边还有弟弟妹妹,总不能抱着一起死。家里人她不怨怪,日常也愿意走动,母亲送的东西她也肯收,见面也可有说有笑。情分自然还在,可有些东西却不一样了。 阿韶说宁愿留在姑娘身边,她不怪家里人,却不愿意家里困难时,自己再被卖一次。 那时姜藻这么说,自然也是一番好意。阿韶拒绝了,姜藻也没生气,还说是自己考虑不周。还说以后等阿韶长大了,给阿韶说门亲事,添一副嫁妆,像姜家嫁女儿一样嫁出去。 于是这件事情便这样过去了,没人知晓谢冰柔心里面的害怕。 若说姜藻是故意,刻意令谢冰柔孤零零一个人,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这罪过似也定得十分的牵强。 谢冰柔从前不敢细想,因为细想仿佛显得自己十分自私,她盼着阿韶属于自己的。
第155章 155 但姜藻当真那样的迟钝?自己跟阿韶作伴, 在一起有说有笑,整个人开心许多,难道姜三郎便一点没看见? 那姜藻让自己在水月庵弹琴呢? 当年文娘子来川中养病,便时常在水月庵。 川中是荒凉之地, 那时又非战乱, 文娘子生了重病, 却避于此处,自是有一分说不出的抑郁心境。彼时文娘子枯居住所, 也没心思探亲访友,只偶与水月庵的师太品茗聊天。 那天落了雨, 她与姜藻去避雨。 姜藻可巧又买了一具新琴, 又说让谢冰柔弹一弹。 谢冰柔一开始也是推辞的, 说这是名琴,自己本就琴技粗浅,学的时间又短, 不好去弹。 姜藻便含笑说:“那也未必,你素来天资聪颖,浅浅学一学,也许别人都及不上。” 姜藻素来喜欢称赞她的,那时谢冰柔也被说得好胜心起, 加上雨也一直不停, 她觉得弹一弹也无妨。 后来便惊动了文娘子。 这世上的关系总是要走一走,方才显得活泛。 文娘子本也是心如枯井, 亲友相识也不愿意见了。可她见到了谢冰柔, 便想起当年谢氏的仗义执言, 姜藻又不断在一旁替谢冰柔惋惜,于是文娘子那枯井一般的心里也被激起了热情, 更升起了几分怜惜。 这么个谢氏贵女,流落荒地,确实也是可怜,惹得文娘子想要护一护。 谢冰柔推拒,文娘子愈发觉得她不爱名利,又不懂得为自己打算,亦愈发怜惜。 文娘子是重病之躯,又是一番好意,谢冰柔终究没办法拒绝。 可文娘子是一番好意,那别人呢? 这一切当真那么可巧?姜藻为什么又要在水月庵试新琴? 他总是不动声色做一些事情,却偏生是在极关键地方发生作用。 自己离开川中之际,也没几个相熟知交。姜家几个女娘都跟谢冰柔不和睦,对她也颇具恶意,除了姜老妇人,姜家其他人对谢冰柔也没有如何喜欢。 至于旁人,自己和姜离稍稍好些,便生出了文娘子那件事,然后便将两人之间搅得个一塌糊涂。 好似只有姜藻一个人对他好些,而且是特别的好。 再后来她离开姜氏,姜藻一向温文尔雅,可那时却十分情切。她已经言语拒之,可偏生姜藻却是不依不饶,仍死死攥着谢冰柔的手,问谢冰柔为何不喜欢他?若不是阿韶在自己身边,还不知晓会如何。 那时谢冰柔匆匆抽回自己手,还将自己手弄伤了。阿韶也埋怨,说姜三郎素来斯文,那时候不知为何那般模样。 如今谢冰柔心里也浮起了一个低低声音:也许他一直都是这样。 自己原本应该顺理成章喜欢他的。 这样猜测着,谢冰柔面上却丝毫不露。姜萱聒噪,她不由得望向了姜离,姜离容色幽幽,在灯火映衬之下,双颊生出了几分清素之色。 文娘子那件事之后,姜离心气儿也没有了。 一个女娘一旦放弃为自己打算,整个人便会短了精神,失了锐气。 姜姚在姜藻跟前素来恭顺,可谓言听计从。哪怕姜三郎别有面孔,似也没有杀姜姚的道理。 可别人呢? 此刻姜萱还在不依不饶。若换做往日,姜萱必然会听从姜藻吩咐,可如今情绪急切之下,姜萱便也顾不了许多。 可姜藻温雅容貌上已暗暗生出了一缕不耐了,他挥手示意,令几个仆妇将姜萱押下去,免得姜萱再胡言乱语。 他望向了谢冰柔时,容色也柔和下来,只说谢冰柔既验完了尸,也应好生歇息。 谢冰柔也柔声应了,回去时候,还刻意跟姜离一道。 两人住所本就极近,同路说会儿话也不打紧。 谢冰柔幽幽叹息一声:“大姑娘溺死在荷花池中,阿离,你可还害怕?” 姜离也没说怕或者不怕,只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理会谢冰柔,谢冰柔也不在意,只说道:“这次我还是住依梅阁,从前也住在那里,留下的旧琴也放在阁中。可今日一瞧,琴弦也被人生生剪断了,也不知晓是什么缘故。” 谢冰柔这么说着,姜离蓦然侧头冷冷望了她一眼,显得颇为恼恨:“谢娘子,听你言下之意,便是疑我有意毁琴?” 当年谢冰柔与姜离在琴上之事生出争执,这么想似乎也是人之常情。若此事传出去,姜府上下其他人也都会这样想。 谢冰柔也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她明眸似水,似要看透姜离:“我记得当初文娘子那件事之后,五娘子就再也不弹琴了,姜家也很久没有听到阿萱你的琴声。可是今夜,为何一直能听到阿萱的琴声?” 今日风雪交加,那样风雪声里,却一直传来姜离断断续续琴声。 姜姚被杀时候,姜离院中琴音未绝,那似乎也算作一件不在场证明。 姜离面上便浮起了一层怒气,蓦然冷冷哼一声,也不做答,加快步伐匆匆离开。 谢冰柔也不生气,瞧着姜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时她耳边却听着一道温润男声:“阿离这两年性子也愈发古怪了,又与阿姚多有龃龉。冰柔,你体谅她些,不要见怪。” 那嗓音是耳熟的,谢冰柔一侧头,便看见姜藻。 灯火微微,映在了姜藻面颊之上,他本来眉色就有些淡,五官透出了一种和气之色。 谢冰柔自然知晓怎么待他,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当然自然绝不能流露半点惧色。 她眉宇间生出一种感慨与困惑,喃喃说道:“阿离从前似乎也不是这般性情。” 姜藻也嗯了一声:“慢慢来,她总是会看开些。” 姜藻还是那样的温柔体贴,可若仔细深思,便会觉得他的熨贴有些可怕。 姜姚刚刚才死,姜藻却说姜离跟姜姚之间多有矛盾,一向惯会查案的谢冰柔又会怎么想? 他只在意谢冰柔一个,跟姜家有血缘的三朵金花显得并不亲厚。但奇怪的是,无论姜姚还是姜萱,都对姜藻十分亲近奉承。 姜离倒是并不明显。 谢冰柔有一种感觉,比起今日大吵大闹十分不得体的姜萱,仿佛姜离更让姜藻不喜一些。 此刻姜离正快步走着,她眼睛里浸出了泪水,飞快用手指拂了去。 其实在从前,除了姜姚和姜萱,连她姜离也是心下想要亲近姜藻这个兄长的。 比起争风吃醋扯头花的姐姐妹妹,倒是姜藻显得更为可亲,令人心折。 可后来姜离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一些时日,渐渐也清醒了,有些事情也看得很通透。 前日里,姜藻寻上了她,说给姜离说了一门亲事。 那刘将军的儿子品貌不差,只是瘸了一条腿,家世是极不错的。 姜藻也叹息,说这桩婚事也算不得十全十美,虽可借刘家门庭在家中姊妹间压上一头,可终究要看姜离意思。 可姜离也看透了姜藻的虚伪了,冷冷说道:“季兄口里这么说,只怕是盼我答应此事,好使你能顺利笼络权贵吧?你不过提点我,如今我虽被冷嘲热讽,家里也不受待见,可一但点头,就能借着这桩婚事压她们一头。” 那时姜藻微微错愕,一副没想到姜离会这么说的样子。 可姜离却顾不得这许多了。 她冷冷说道:“姜家女娘操持商贾之事,不过是因为姜家男子不屑为之。什么掌事之权,什么掌家之女,不过是些好听名头,画出的大饼,根本也不算什么。姜姚一番辛苦,不过是供着兄长谋功名。” 姜离将那些话说得十分尖锐难听。 姜藻当然也没有认,只皱着眉头十分苦恼的样子。 好似自己说的都是妄言。 三哥哥自然不会跟自己这个无礼的妹子计较,可别人呢? 那日后,姜姚便对自己加意刻薄,就像姜萱所说那样,不但克扣自己吃穿用度,连身边亲近的丫鬟玉儿都被拉去卖了。 平日里也是对自己冷嘲热讽,姜姚什么样刻薄的言语都能说得出来。 一想到姜姚平日里那副嘴脸,哪怕姜姚已经死了,姜离心口也浮起了浓浓怒火!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0 首页 上一页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