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缇也听了这么些个议论,也是怒不可遏,脾气上来了跟人吵了几次。谢冰柔对她加以安抚,令自己这个妹子不可造次。 倒是沈婉兰日日来寻谢冰柔,与谢冰柔有亲密之姿,似并不怎样在意谢济怀的得势。 所谓雪中送碳难,搞得谢青缇不好意思,对沈婉兰生出了几分愧疚。 如今谢济怀得势,府上趋炎附势的人也是不少,未曾想沈婉兰待谢冰柔一如往昔,并没有什么不同。 谢青缇初时觉得沈婉兰心机深,未曾想沈婉兰竟是这么个重情意的人。 谢冰柔倒是容色如常,并没有展露太多沮丧。 春色拂浓,这日谢冰柔有事外出,还特意换了一身新裙。 然而她走至院中,却听到了一道讥讽嗓音:“五娘子如今该如何自处?陛下让小卫侯尽快侦破此案,未曾想小卫侯竟信任于你,故而反倒让我断出此案。这不过是小卫侯误信一些无学无术的庸人所导致。不知小卫侯一旦清醒过来,会否十分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轻信一些无知的女娘。” 谢家虽有其他人这么想,但旁人不会明着这般无礼,如此说话之人赫然正是谢济怀。 换做是从前的谢济怀,他当然也不会这么说。可如今谢济怀春风得意,万事俱顺,那么以他如今之资本,嘲讽一个族中女娘,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就跟沈婉兰所说那样,谢济怀恃强凌弱,是一个很残忍的人。 面对谢济怀的讥讽,谢冰柔倒是沉静得紧。她不觉这么抬头,然后望向了谢济怀,接着便问道:“济怀,不知大伯母身边的婢子玉芙去了何处,你可知晓?” 谢冰柔分明知晓玉芙去了哪儿,可她偏要这么反问。 旁人或许不知晓谢济怀为何这么快便断出案子,但温蓉这个大夫人不免猜出了几分。加上沈婉兰稍稍暗示,于是温蓉很快便查到了玉芙头上。 玉芙跟谢济怀私通款曲,将院内消息随随便便说给外人知晓。温蓉面上无光,顾及程妪面子虽不至于将玉芙打杀,却也将玉芙逐走。 玉芙失了差事,便恳求到谢济怀跟前来。但秦玉纨恐会损及爱子名声,并不肯接纳玉芙这个被逐走的婢子。如今谢济怀风光无限,玉芙又是个被大夫人逐走的,又如何能留? 更何况秦玉纨之前笼络玉芙不过是为了打探消息,如今玉芙已被大夫人逐走,便再没什么用处。 秦玉纨本来想拿些财帛打发玉芙走,但后来谢济怀不知晓对玉芙说了什么话,玉芙面上无光,遂投井自尽。 如今谢冰柔提及了玉芙,谢济怀只冷冷笑了笑,眼底也不觉掠动了一缕不屑之意。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觉得谢冰柔到底是个女娘,故而对着一个婢子十分计较,当真是可笑之极。 他当然是故意为之,刻意说了些羞辱的话,令玉芙死了最好。 秦玉纨用财帛打发,虽可一时封口,却难保这女娘有一日心思会活泛起来,再与自己纠缠。 而谢济怀已不耐跟这样的小婢闹腾。 谢冰柔将他面上的神色尽收眼底,大约也估摸出谢济怀内心的想法,她眸色也凉了凉,平添几许冷意。 她知谢济怀这样的人是不会介意区区一个婢子的,于是谢冰柔便说及其他事。 “本来是卫侯领旨办案,连中尉崔大人都得罪了,没想到却是济怀你查出凶手。卫侯一向大度,又不争功,定然绝不会怪你夺了这风头。” “既然卫侯不会怪罪于你,又怎会怪罪于我?” 谢济怀面色终于变了变。 他自然不在意区区一个婢子,可也想过自己会得罪卫玄。 可这本是卫玄有眼无珠,舍了自己,却对谢冰柔一个女娘另眼相看,使他面上无光。 现在谢冰柔这般言语,谢济怀面颊亦透出了几分冷意。 卫玄无识人之能,难道要自己畏惧于他,一辈子不能出头? 谢济怀面色冷冷:“这许多事情,你一个后宅女娘如何能懂。” 谢冰柔点点头:“是了,冰柔自然不懂这些。我还以为元家嫡女与薛家联姻,是皇后有意笼络薛家,意图拉拢梧侯。原来元家并没有这个意思。据说薛留良被押走时,元家那个嫡女元仪华也十分狼狈,受了些羞辱,梧侯更好几日未曾现身人前。”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我知晓皇后娘娘并没有生气,人前对济怀你也很亲近,还称赞于你,说你年少有为,是国之栋梁。皇后宽仁,不是爱计较这些的人。” 谢冰柔说到此处,微微一笑,然后扫了谢济怀一眼。 “这一国之母,不就应当如此?” 谢济怀蓦然通身发寒。 元后姿态确实很温和大度,态度里充满了欣赏,谢济怀这几日心里充满了欢欣。可现在谢冰柔说的这些话,就像是一盆冷水这样泼过来,使得谢济怀遍体生寒,心尖冰凉。 一国之母应当如此,可元后当真并无私心? 之前元仪华涉嫌因为嫉恨杀死府中庶子,元后面上没说什么,做出一副秉公处置的样子。可是元后却让小卫侯去查这桩案子,难道不是想要替元仪华遮掩此事? 后来小卫侯查出这是一桩意外,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元仪华也是清清白白。 可现在薛留良入狱,自己开罪梧侯,而元仪华又当众被辱。而元后难道便是这样的贤后,竟然一点儿也不计较? 小卫侯不去查这桩案子,是查不出来,还是不愿意得罪皇后,更不愿意亲手抓住薛留良? 他忽而觉得卫玄是刻意为之,人家并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谢济怀暗暗咬紧了后槽牙,他觉得自己已经想透了这其中关节,而他眼底也不觉流转几许的凉意。谁让谢氏根基不深,若自己不肯放下身段搏一搏,又怎么会有这般机会。 一时之间,谢济怀内心之中居然还生出了些悲壮之意。 他不后悔!一个人一生若不能轰轰烈烈,那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若自己不能取得大功名,一生庸庸碌碌,那还不如死了。 更何况,如今自己还攒下了名声,得了民意。有此根基护身,自己再好好运营,那定能更上一层楼,使得自己更显风光! 谢济怀面颊之上亦更增几分光彩! 这世间浮游蝼蚁之辈,又如何明白自己大志? 他耳边却听着谢冰柔柔柔说道:“不过不要紧,只要能扬名于人前,得了民心,让陛下记住你的名字。那么纵然开罪小卫侯,惹得元后不快,与梧侯府结仇,这一切也是值得的。济怀,所谓富贵险中求,想要得到一些东西,总是要得罪一些人的。” “不过济怀,五姑母也替你担心,你付出这么多,倘若凶手不是薛留良,你岂不是很尴尬?” 谢济怀猛然望向她,他厉声:“你胡说什么?” 他嗓音有些尖锐,带着些急促,更隐隐透出一缕恐惧,但主要还是表现出愤恨。 谢济怀嗓子眼儿里透出了一缕凉意,面颊更浮起了赤红,神色也变得很奇怪。 相比较谢济怀,谢冰柔面色倒是淡然很多了,她秀美面容透出了一缕平静,一双眸子沉静若水,却仿佛隐隐透出了几分的悲悯。 可这些悲悯里却带着一缕奇异的嘲讽。 谢冰柔那一双眸子黑漆漆,却让谢济怀感觉到了害怕。 现在谢济怀已经被捧到了云端,他春风得意,整个人也很亢奋。 可是如今谢冰柔却莫名说出了这样子的话。 谢冰柔口里说出来的这个可能,令谢济怀想都不敢想。 这时候一道欢快温婉嗓音响起:“冰柔,你等等我。” 说话之人正是沈婉兰,而谢济怀也从未见过沈婉兰这般快活模样,更未曾听到沈婉兰这般欣悦嗓音。 沈婉兰在谢府总是很压抑的,可现在她分明很快活。 可她凭什么这么高兴? 他跟沈婉兰之间关系微妙,他也知晓沈婉兰根本不乐意随了自己。 那女娘势利,眼光又高,瞧不顺自己。如今自己得势,以沈婉兰的性情,原该惊惶不已,未曾想沈婉兰眼角眉梢尽是掩不尽明媚。 见惯了沈婉兰垂眉顺目的样子,眼前这么依仗面容竟令谢济怀隐隐觉得陌生。 沈婉兰却没理睬他,而是一伸手,便挽住了谢冰柔的手臂。 “冰柔今日出去,可要替我捎带一盒云芳斋的胭脂。” 沈婉兰也许并不是想讨那一盒胭脂,而是人前昭示跟谢冰柔的熟络。 她与谢冰柔熟络,却没给谢济怀半点眼神,两个女娘细语聊天,便这般离去。 谢济怀被撇在原地,他面色变幻,似有说不尽的难看。 沈婉兰如此姿态,令谢济怀骤然升起了一缕不安。 他想起谢冰柔的那么些个言语,于是他神色微凛,眼底骤然升起一缕寒光,脸色却渐渐铁青。 谢冰柔留意到沈婉兰今日心情确实有些不错。往昔沈婉兰身上夹杂一缕烟水云雾般的哀愁,如今这份淡淡的哀愁倒是从沈婉兰身上消失。她眼角眉梢平添几许喜色,使其那张秀丽的容貌更增几分艳色。 一个女娘如若开心起来,自然会显得更加美丽。 沈婉兰当然很开心。如今梧侯府那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她自然也听说了元仪华的那档子事。 元仪华自负清高,做出一副高高在上模样,一副看不起自己模样,还对自己指指点点。说什么自己心思重,又说自己只配做个小妇。自己不过是想跟阿斐在一起,却受尽元仪华的折辱。 元仪华已嫁为人妻,却还是对自己亲弟弟的事抓住不放。她这么一副可厌的秉性,难怪被夫君所厌。她是不是嫉妒自己跟阿斐两情相悦,不似她与薛留良是一对怨侣? 可惜啊,薛留良却不吃元仪华什么大局为重的那一套,这人前将元仪华的脸打得啪啪响。人家是宁可涉嫌杀人,也不肯受元仪华的情意,哪家女子似她这般没脸?这满京城的弃妇,都比元仪华体面些。 沈婉兰心里恶狠狠吐槽,她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如今也是神清气爽,快活无比。她恨透了元仪华,因为元仪华实是辱她太深了。 沈婉兰唇角轻轻的翘起,不觉浮起了一缕笑意。 当她这样微笑时,她也像个清纯的小女孩儿,倒比平日里少了几分成熟拘谨。 沈婉兰开心时,竟比素日里多了些活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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