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一开始十分忐忑,可渐渐也明白元仪华的用意。 果然元仪华便说道:“从前梧侯府传出那些个争风吃醋之事,闹得可谓沸沸扬扬,然而这终究不过是夸大其词。如今府中许多双眼睛盯着,便要使旁人知晓这府重乃是上下一心,到底是一家人。” 素娥应了一声是。 元仪华又道:“这桩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满京城皆在议论,焉知不是有人起心陷害,存心留难?梧侯府近日里并不安宁,便有些小人作祟,那也不足为奇。” “不错,府上虽搜出一些物证,可谁又亲眼窥见少君杀人?少君是君侯之子,难道落狱之后还能被人上刑不成?” “只要少君未曾认罪,那这桩案子便是一桩冤案,梧侯府上下必定也要力证少君之清白。” 素娥又答了一声是。 只不过素娥口中虽是应承,心里却不由得浮起了个想法,那便是元仪华心里是否相信薛留良是无辜?
第036章 036 但无论信或不信, 梧侯府上下自然是竭力要为薛留良喊冤一番。只要薛留良之罪未曾落在实处,那么薛家名声尚不至于毁个彻底。 素娥心忖想来正是如此,元仪华方要做出这么一副阖府支持姿态,就连自己这个一向与元仪华不睦的小妇, 也要被拉去人前演一演。 至于从前二人争风, 元仪华竟也无心计较。 念及于此, 素娥心底也是不由得百味交织,心尖儿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但如今素娥却只有应承的份儿, 否则自己如何在府中立足? 再者只有保住薛留良,自己说不准方才能复宠, 以后的日子说不准才有些机会。 所谓丝萝愿托乔木, 若没薛留良这根乔木, 素娥当真也不知晓如何自处。 薛留良被带走时,薛重光并未现身。薛重光性情高傲,大约并不愿意亲眼窥见爱子被人带走。可如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薛重光再不能横加阻扰。更何况那个追杀谢家五娘子的吴川,还是薛重光身边侍卫。 旁人皆觉薛重光早便知晓此事,故而方才令自己身边侍卫加以阻扰,否则绝不能解释这其中缘故。 如若薛重光再行阻扰薛留良被带入廷尉府,那么他这个梧侯名声怕是会更加难听。 薛留良见不着阿父, 不免颇为失望。薛重光未至, 可元仪华却匆匆而来。 如今薛留良名声已坏,元仪华却不管不顾, 将薛留良双手握住。 “无论旁人如何议论, 妾心中相信, 少君绝不会行此恶毒之事。妾之心中,少君定是一身清白。无论发生何事, 妾也愿与少君休戚与共,绝不分离。” 两人自打成婚之后,便甚少如此亲昵,薛留良也面色变了变,容色微微有些古怪。 就连素娥面颊也浮起了几分悲色,凄然说道:“少君,我与夫人皆相信你是无辜,必会留于府中,等你清白归来。” 元仪华更红了眼眶:“我看经办此事的谢济怀也颇为可疑,区区一个谢氏不得志的子弟,性子又素来圆滑,缘何便忽而改了性子,竟自对你不依不饶,又搜出些个证据。此事,我必定是会告上元后,求元后查出这其中种种疑点。” 薛留良更是微微一怔! 当初元仪华被冤枉因为嫉妒杀死庶子,尚不见其向皇后哭诉。可如今元仪华为了自己之事,却动念去皇后跟前哭诉,那全然是另外一副模样。 别人都道梧侯府妻妾失和,闹腾得十分厉害。可未曾想薛留良出了事,这妻子深明大义,妾室也是乖顺,也看不出哪里不和。 此情此景,亦是感人肺腑。如今薛留良声名狼藉,身负杀人嫌疑,便要被拘入廷尉府。谁都觉得,正是薛留良杀害那些个女娘,闹腾出这么些事出来。可偏偏他还有这么个贤妻,此刻竟不离不弃,仍稳稳当当的站在他这一边。 谁见了都忍不住动容。 谁都知晓薛留良对家中原配并不怎么好,不但宠爱小妇,还疑元仪华杀害庶子。 但当真轮到了薛留良获罪,元仪华却分明义无反顾的站在了薛留良的这一边,绝无半点迟疑。 薛留良怔怔的瞧着,他瞧着元仪华一脸情切,眼珠微红,满脸都是担切之色。元仪华平日里仪态端庄,极少流露出这般情态。 瞧着妻子这么一副模样,薛留良原应该感动的,可他却骤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想着自己这个妻子贤惠,如今这副姿态,阿父更要称赞其顾全大局,果然不愧是薛家主母。而自己这个获罪的儿子,亦愈发显得不堪,更令阿父失望。 他之所以冷了杜芙,除了杜芙失去了新鲜感,也是因为杜芙身为妾室,却整日里奉承夫人,分明是元仪华一枚棋子。 他当年不愿意娶元仪华,闹着宠爱素娥,可如今素娥却站在元仪华的身后,做出妻妾和睦姿态,听从元仪华的安排演戏。 好似如今薛府上下,都已经被元仪华紧紧的握在手里。 如今元仪华紧紧握着他手掌,他原应说几句温情脉脉的话,又或者面露惭色,透出几分悔不当初的羞愧。 可薛留良却将自己的手这样抽出来。 元仪华本来满面悲戚之色,可如今那张美丽面颊却流转了几分的错愕。 薛留良瞧在眼里,竟不觉生出了几缕快意。他的唇角透出了一缕冷笑,面上讥讽之色似是更浓上了几分:“夫人何必如此情态,倘若我真被定了罪,你如何与我感同身受,休戚与共?只怕旁人唾弃我之余,反倒是对你倍加怜惜,认为你遇人不淑,纵然贤惠,却摊上我这么个夫郎。” 然后薛留良面颊之上又顿透出恍然大悟之色:“想来这也是你元仪华的筹谋,借此彰显贤德之名,让旁人对你是越发的惋惜怜爱。以我之污,愈发衬托你之清。” “然而今时今日,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演什么夫妻和顺。自打你入门,我便与你并不融洽,这其中根由,便是你处处掐尖要强,非要使出手段压我一头。到了今日,你仍是顾全大局的薛夫人,可是这样的夫妻情深不演也罢。” 说到了此处,薛留良面颊之上尽数是嫌恶之色。 元仪华唇瓣动动,她也许该竭力给自己分辨,可此时此刻,她竟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许她未曾想到薛留良对自己嫌恶是如此之深,也许她终究有自己尊严,此情此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再没办法放下身段儿软语哀求。 也许,因为她对薛留良很是失望。 素娥之前暗暗猜测,估摸着元仪华是否当真相信薛留良。但元仪华是相信薛留良的,她摸透了薛留良的性子,笃定薛留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她虽不知那些证据是从哪里来,却愿意人前来演一场戏。 她是元家嫡女,性子倨傲,尚不至于当真支持一个戕害女娘的凶徒。 但她也没想到薛留良会说出这样的话,人前竟落尽了自己颜面。 此刻她很是失望,因为她发现自己夫君始终是个任性的孩子。薛留良此刻说这些话,便会让别人坚信他是杀人凶徒,可薛留良仍然选择人前发脾气。 薛留良年逾三十,却仍是这么个孩子秉性。 元仪华忽而觉得这桩婚事也许一开始便是个错误。 就像元仪华分析那样,此刻旁人皆觉薛留良不知好歹,性子也是喜怒不定。家中有如此美丽贤妻,薛留良却邪火阵阵,破口大骂,谁都觉得不可理喻。 说他起意杀人,仿佛也是有可能的。薛留良这样一闹,他身上凶手光环也更多了几分。 薛留良口里虽不肯承认,但京中上下皆觉他是杀人凶手,只不过碍着薛留良是勋贵列侯之后,不好用刑罢了。 于是一夕之间,谢济怀便名满京城。 他这个谢氏子弟本不过是默默无名,并没有什么名声在外,谁也没想到,竟是谢济怀破获了这个连环凶杀案。 薛家是列侯勋贵,若不是谢济怀执意搜查,断断不会有这样子的结果。他先搜出死者阿韶的发钗,后又在书房搜到了薛留良的其他罪证,然后薛留良方才获罪入狱,使得这件事情大白于天下。 京城百姓对称赞有加,认为他不畏权贵,敢为人先,方才寻出真相。甚至有人为他写诗做赋,称赞谢济怀的功德。 就连陛下也召见了他,对他称赞一番,还赏赐若干。谁都看出谢济怀有前程,只不知朝廷最后会封给谢济怀怎样的官职。 当年谢云昭战死,谢家得封爵位,又因谢云昭无嗣,才从族中挑人过继。 过继的谢澈庸庸碌碌,别人也不在意谢澈的儿子。 谁曾想谢济怀竟破了这奇案,显出他能力绝不在谢云昭之下,甚至比当年战死的谢郡守更为出色。 秦玉纨也终于扬眉吐气,喜上眉梢,只觉这十数年的心结一遭得解,当真是舒坦无比。 谢济怀如此声势,她这个阿母也十分欢喜。 她私底下也难掩心中喜色,与谢济怀说道:“这五娘子初回胤都,倒闹出好大的声势,这又是与裴家女娘交好,又是会验尸断狱,还做了宫中女官。可那又如何?她这么样一番折腾,也没见真有什么本事。” “如今还是济怀你有勇有谋,破了这桩案子,又得了圣上奖赏,以后还不知晓有什么前程。” 谢济怀本不耐烦听这些妇人言语,可如今他淡淡听着,面颊也微微有些得色。 父亲过继给谢云昭,使得那五娘子也趾高气昂,十分看不起自己。 谢冰柔本来不过是个内宅女娘,本不配跟郎君比较,偏偏她不知好歹,非要与自己争这个风头。 可就如秦玉纨所说那般,谢冰柔也不过胡乱折腾。 秦玉纨并没有提玉芙,她似忘记了若无玉芙通风报讯,自己儿子怕也立不了这个功劳。但玉芙只是个小婢,不过传了些消息,本也没什么了不起。 而谢济怀纵然记得这桩事,他想法也与秦玉纨差不多。 这女娘性子软弱,并没有什么果决手段。谢冰柔虽聪明伶俐,终究是优柔寡断,并不是什么做大事的人。 而谢冰柔人在拂雪阁中,也能听闻谢济怀如今的意气风发。 她这个便宜侄儿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可谓一飞冲天。 而谢家没什么秘密,谢府的婢仆们私底下也暗暗议论,只说五娘子从前和谢济怀不和,却不知以后怎样相处。 有人便暗暗叹息,五娘子虽得大夫人爱惜,但如今济怀公子声势不同以往,谢冰柔怎么也应避让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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