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你想要栽赃陷害,方才偷偷掘出,寻出证物,用来陷害薛留良。薛公子也真是倒霉,不但凶徒有心栽害,连你谢济怀也不肯放过他。” 谢冰柔已起了身,不但言语咄咄逼人,更愈发靠近。 谢济怀已方寸大乱,只是摇头,可谢冰柔却不肯放过他:“你本没什么本事,所以见阿韶会验尸断案,于是便想纳她为小妇,然后再顺理成章将她功劳据为己有。而一旦占不着这样便宜,你便恼羞成怒。” 谢冰柔唇瓣一开一合,句句尖锐,使得谢济怀晕头转向。他是惶恐不安的,可这惶恐里亦有一份恼怒。 他不知如何应付,更只想谢冰柔闭嘴,只想那女娘唇中勿要再吐露出什么令自己无法招架言语。 谢济怀厉声呵斥:“你住口!” 然后他伸出手,飞快去掐谢冰柔咽喉。 就好似那日,他恼恨得掐住了阿韶的脖子,以泄心头之愤。 他一向是个脾气很糟糕的人。 脾气糟糕源于自控力的缺失,谢济怀其实一直是个自控力欠缺的人。 家中父亲秉性软弱,追求无为之道,不乐意沾染半点俗务。 阿母倒是喜爱揽事,却又是个爱计较的妇人,心胸不算如何开阔,更喜斤斤计较。而且秦玉纨既得不到丈夫的注意,便将所有的精力放在自己儿子身上。 她将谢济怀这个儿子捧得极高。 在秦玉纨眼里,自己这个儿子举世无双,便是长房那个谢令华,也是远远不及自己这个爱子。 秦玉纨自然需要一根顶梁柱,这根顶梁柱既然不是庸碌无为的丈夫,那便应该是自负又有野心的儿子。 谢济怀在家里被捧得最高,可一旦离开家,这个世界又是另外一番风光。 这样的落差,自然使得谢济怀内心油然而生一缕愤怒与不甘。 他接受不了沈婉兰拒绝他,沈婉兰不过是个门客之女,却想什么攀高枝。 但他对沈婉兰已经还算客气,沈婉兰毕竟还是谢云昭的义女,且还有忠义贤惠之名傍身。那么谢济怀自然有些顾忌,只不过是言语刺激。 谢济怀第一次失控,是他的家仆张华欲图托关系在谢令华跟前做事。 谢家的下人也是捧高踩低,个个要去烧热灶。人人都说长房的谢令华更有出息,于是便有人有心攀附,觉得能让自己前程更顺利。 可谢济怀却难以容忍,更咽不下这口气。 他不惯着这恶奴,在张华跪下巧言令色时,他当时就一个窝心脚踹过去。 张华也有些力气,但自然绝不敢跟谢济怀还手。 所谓上下有别,以奴逆主是重罪,更不必说有什么前程。哪怕是大房,也容不下一个逆主的奴仆。 谢济怀操起一旁藤棍,红着眼,一下下狠狠打下去,棍棍抽打用力。 他是早有预谋,决意殴打张华,以此维护自己尊严,更彰显自己这一房不是好惹的。这世间你若不想被人欺辱,大约便要显得不好招惹。 他听着张华哀嚎求饶,耳边响起皮肉被殴打的啪啪声,竟不觉油然生出一种快意。他顿觉神清气爽,将胸口郁气一扫而空,可谓通体舒畅。 妈的,这般贱奴,便是要打服才好。 张华求饶声音渐渐低下去,渐渐没了声。 然后谢济怀才收了手,抹了一把自己面颊上沾染的血污。 他手里握着那根藤棍,棍子还沾染斑斑血污。 张华已经不能说话,也没多少气。 可正是因为张华这么一副模样,他方才心意顺畅,如此狠狠的出了口气,只觉神清气爽。 他未将张华打死,后来听闻张华虽捡了一条命,却从此不能起身,身躯半残。那时谢济怀心底非但没有愧疚,反倒隐隐有些快意。 如此一来,旁人方才不敢轻视于他! 又因张华是个婢仆,故而这件事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温蓉这个大夫人曾经将此事写信递书给夫婿,可大爷也只觉得不过一桩区区小事,令大夫人以家宅和睦为要紧。 一个仆人死了没要紧,而阿韶也不过是个婢子。 谢冰柔虽为笼络人心,替那婢子脱了籍,可这婢子仍不过做一些端茶送水,验尸跑腿的事情。 那五姑母吹上几句,阿韶竟也是自以为是,尾巴翘上天,当真以为自己能有什么了不起。 甚至那日自己对沈婉兰无礼,这婢子还强出头,替沈婉兰寻自己不是,还莫名其妙向自己讨什么耳坠子。 非礼一个寄养在谢氏的孤女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事,更轮不到阿韶来质问。 更何况那日谢济怀还服了五石散,他脑子一热,心中满是恼恨。 他觉得阿韶无礼,拒绝自己在前,挑衅自己在后。他许一个婢子小妇之位,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可阿韶竟没有感激涕零,还百般嫌隙。 他疑是因为谢冰柔平日里说了什么,说自己阿父恬不知耻认谢云昭当爹,方才承了爵位。这五姑母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是沾了她家风光,连带身边婢子也看不起自己。 而谢济怀自然最恨别人看不起自己! 那些恼意凝聚于谢济怀的心头,而他飞快向阿韶伸出手,掐住了阿韶的脖子。 他最恨旁人看不起他,而他只不过是想让阿韶住口—— 就像如今,谢冰柔也是呱噪之极,咄咄逼人,尽说些自己不乐意听的话。 谢冰柔咄咄逼人,可她终究不过是个纤弱女娘,她凭什么对自己如此不敬?竟要在御前令自己万劫不复? 谢冰柔面颊瞬间浮起了红晕,可她却似好整以暇,她竟拔下头上发钗,顺势朝着谢济怀狠狠一刺。 谢济怀尖叫了一声,恍惚间好似回转当日,阿韶就是如此行径。 女娘遇袭之际拔下发钗刺向敌人,则正是谢冰柔与阿韶都习过的防身之术。 那时谢济怀更为忿怒,加重手中力量,生生将阿韶掐晕,使她无可反抗。 可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一双手已经巧妙扣住谢济怀后颈,生生将他扯开扣下。 章爵娴熟的将谢济怀压制于地,使其不好继续逞凶。 谢冰柔手中犹自握着那枚沾血发钗,她面颊微红,却并未因此生出惊惶。这么一番折腾,谢冰柔拔钗伤敌,使她发髻也是微乱,却无损她安然沉定。 她举起那枚沾血发钗,眼中却似有烈火涌动。 此刻她平素温婉面颊流淌几分艳意,竟似让谢冰柔生出了几分夺目光彩。 “当日阿韶遇袭,就是如此防身。之后谢济怀恐被人发现他被阿韶发钗刺伤,所以匆匆拿走那枚发钗。谢济怀那日被刺位置,大约就与今日我所刺部位差不多。” 阿韶跟谢冰柔都惯用右手,那么那一刺多半就刺在谢济怀的左肩之上。 章爵这么一伸手,刺啦一声撕开谢济怀衣衫,露出谢济怀左肩伤痕。除了谢冰柔所刺新伤,还有一处是疤痕结痂的旧创。 他与谢冰柔一个说一个做,倒是搭配得完美无间。 谢冰柔蓦然深深呼吸一口气,眼角顿时泛起了一缕酸意,嗓音却扬起了几分:“谢济怀,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一连串变故发生太快,简直令人应接不暇,喘不过气来。 谢济怀已全身发软,全无方才凶相。他身躯抖个不住,面颊已经渐渐浮起了灰白绝望之色。谢冰柔已经替阿韶赎身脱籍,所以谢济怀杀的是个良民而不是奴仆。更何况谢冰柔这个五姑母跟自己结怨已深,眼见着自己在御前失仪,必定会落井下石。 他前程已经完了,更将获罪下狱,于是什么都没有。 谢济怀的一腔抱负如今尽数化为烟云水汽,什么都皆不可得。 “那日我没想杀她的,可是这婢子对我无礼,后来还因沈婉兰对我冷嘲热讽。是她不识抬举,分明是自寻死路!” 谢济怀言语里已没有了凶意,反倒有了几分竭力辩白的哀求之色。 他是无辜的,是那些刁奴下贱,总是辱他自尊,故而他才奋起反抗。谁都会觉得自己恩赏阿韶做小妇是莫大恩赐,可那贱婢却随意拒之。 更何况阿韶还主动来自己跟前挑衅。 谢济怀嗓音低下来,喃喃说道:“我并不是故意的。” 他竟无力对着谢冰柔大声呵骂,此刻只一阵子心虚畏惧,面颊更是苍白之极。 此刻他耳边却听着谢冰柔轻柔说道:“济怀,所以你杀了阿韶后,就想嫁祸给薛家公子,为你所做这件事情寻个替罪羔羊,是不是?” 谢济怀已经跌至山谷,却蓦然身躯一颤。 他早疑谢冰柔是故意让玉芙传话,诱自己上钩,使得自己得罪梧侯,为薛氏所厌。 而如今看来,谢冰柔除了要使自己身败名裂,还要使自己性命不保。 那日玉芙偷听,又因爱慕谢济怀,故而将所偷听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谢济怀。 谢济怀听了玉芙告密,自然是怦然心动。 虽然自己杀了阿韶,但真正凶手却是另有其人。谢冰柔推断是薛留良,谢济怀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谢冰柔是个女娘,胆子又小,为人又不够果决,还准备将这些告知小卫侯,让卫玄裁断。 女人果然都是畏首畏尾的性子,这泼天的富贵自己不享,偏要去便宜别的男人。 谢济怀心生轻蔑,又被这功劳迷得眼花缭乱。他知晓这桩连环杀人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一旦被自己破获,自己便享尽无上荣光,后半辈子前程也是妥妥的。 那时谢济怀还有几分谨慎,特意去打探了那死士身份,证明对方果真是梧侯身边亲卫之后,谢济怀便决意抓住这个机会。 他觉得自己去梧侯府搜一搜,必定能搜出证据。可为了保险起见,他鬼使神差,心里又浮起了一个念头。 阿韶那枚沾血发钗已连同兵刃埋在了花园地下,谢济怀又将证物给刨除来。 那么如此一来,自己大义凛然搜查梧侯府时便算没有收获,也能以阿韶沾血发钗给个交待。 他也没想到自己运气那么好,将阿韶那枚发钗栽赃给薛留良后,又搜出了真正的物证。 那一刻,他甚至不由得觉得自己运势在身,做什么事情都十分顺利。 可这不过是谢冰柔的一个局。 谢冰柔必定早就知晓薛留良不是杀人凶手,她除了诱使自己跟梧侯府结仇,还想着自己拿出阿韶丢死的那枚发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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