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刻意说自己手里没有证据,不能轻举妄动。而自己为了立功,自然会翻出埋在土里阿韶的沾血发钗,意图栽赃薛留良。 她说时日不多,小卫侯必有决断,于是时间便显得很仓促。 于是自己立功心切,也顾不得多想多思。 谢冰柔一张面孔温婉和顺,带着淡淡伤感。可她分明要将自己置诸死地,让自己万劫不复,好为她那个忠心耿耿的婢子复仇。 谢济怀想到了谢冰柔深层心机,心里除了恼恨,更多的却是恐惧。 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五姑母,对方年轻和顺,纤弱可人,跟自己也客客气气。彼时谢济怀也觉得她好拿捏,觉得自己稍稍对她礼貌客气一些,对方必定是受宠若惊,喜不自胜。 可是错了,全错了!一开始自己便看出了谢冰柔,她竟是如此的锋锐有毒,可怕之极。 他看着谢冰柔望向了自己,那一双眼睛黑漆漆,宛如黑水银般好看。 这殿中的烛火燃起宛如白昼,谢济怀却蓦然打了个寒颤。 他颤声说道:“五姑母,我不是故意的。” 很难想象他片刻之前还想对谢冰柔动粗,甚至想要杀了他。 谢济怀本来就是这样的一副性子,欺善而畏恶。 谢冰柔静静望着他,竟也觉得对他没什么好说的。 可谢济怀这样一副丑态也已经令人厌烦了,胤帝面露不耐,伸手轻轻一挥,便让人将谢济怀这样子给拖下去。 谢济怀浑身发力,被拖拽下去时,谢冰柔甚至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尿骚味。 有那么一瞬间,谢冰柔只觉得极之恶心。 她想,阿韶居然是折在这种人手里。 谢冰柔微微闭眼,内心之中油然而生一缕怒火。 她想起自己从川中回到京城,彼时受颠簸之苦,禁不住呕吐不止。那时也是阿韶照拂,使得自己挨过这样苦楚。那时自己是那样虚弱,是阿韶陪着自己挨过去。她做了噩梦惊醒过来,也是阿韶替自己拂去额头汗水,再温声安抚。 那也是没多久前的事,可那个清秀伶俐的小女郎已经不在了。 谢冰柔掌心生出了潮热的汗水,泪水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然后她飞快用手指拂去了眼下泪水,如此咬紧了牙关。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知晓如今不是伤心的时候,因为她还要指证凶徒,绝不能在此失态。 谢冰柔又用手指擦了两下脸颊。 她转过身,重新跪伏于地:“杀臣女婢子之人是谢济怀,可是杀死其他女娘的却是元璧。臣女之指责,绝无丝毫私心。” 阿韶不会想要看到自己继续失意、软弱下去,阿韶一直想看着自己好起来。 阿韶想要自己再无畏惧,盼着自己灼灼生辉。 对死者的念想,就是好好活下去。 就如此刻她逐火之心,只盼能寻出真凶,这些心思都是很纯粹的。 验尸翻骨,断狱判案,也不过是为了寻出一个真相。 卫玄目光所及,谢冰柔的背影纤秀婀娜,却自带一股子坚韧味道。本来谢冰柔是一派温秀如水的模样,此刻竟有几分烈火妖娆。 就连昭华公主也微微一怔。昭华公主本来是十分相信元璧的,可触及谢冰柔面上神色,心里竟微微一颤,仿佛也并不那么确定了。 这时昭华公主也瞧见了元璧。 元璧奉诏前来,容色温沉,面上也看不出喜怒。 若是往日里,昭华公主会觉得这道身影令人十分之安心。可此时此刻,昭华公主内心却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谢冰柔眼角余光也窥见了元璧,却并未有什么顾忌:“臣女初见元璧,乃是在梧侯府之府门之外。那时谢济怀与章爵有些争执,是元璧出语解围。臣女那时刚回京城,章爵与谢济怀争执时候也未曾涉及臣女,可是元璧却立刻知晓我便是谢五娘子。” “他怎么知晓我便是谢冰柔?” 元璧蓦然面色一怔。 那时他杀了邓妙卿,便掩身藏于草丛之中,不动声色打量过往行人。他只盼邓妙卿的尸体被发现,然后使得自己窥见对方惊慌失措的表情。 可事情发展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那车队里出来一个女娘,那女娘非但没有被吓坏,反而镇定自若,甚至组织侍卫搜索现场。于是他的目光不可遏制的望向了谢冰柔,将那女娘样貌深深记在了脑子里。 他自然认识裴妍君,却拿不定谢冰柔究竟是谁。对方究竟是裴家的亲眷,还是谢家的姑娘? 后来邓妙卿的死传得沸沸扬扬,于是他方才知晓那个不怕事的小女娘正是谢家五娘子。 于是在梧侯府初遇,其实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他轻轻一句谢五娘子,却未曾想到那时谢冰柔刚刚回京城,自己本不应该认识她的。 他也没想到谢冰柔那时候就留意到自己了。可那时谢冰柔面上怎能看不出丝毫端倪? 自己没从谢冰柔面上读出丝毫异样。那时自己陪着谢冰柔验尸,解衣替谢冰柔御寒,不动声色打量谢冰柔。他一双眼珠子在谢冰柔身上逡巡,元斐都以为自己对谢冰柔生出情意了。 自己心怀杀意,想杀她解病,难道谢冰柔一点都看不出?不,那女娘却什么端倪都没有露出来。 谢冰柔说道:“那时昭华公主也是在的,未知公主可有印象?” 昭华公主唇瓣动动,却说不出话来。 那是小半月的事,昭华公主原本不应该有印象。可昭华公主原本也不认识谢冰柔,于是在元璧唤对方谢五娘子时,她便有了个原来这位就是谢五娘子的心理过程。 昭华公主竟是记得的。 昭华公主心里蓦然动动跳了跳。 元璧容貌还是那般温文尔雅,却仿佛有一股子血腥味这样子沁透出来。 谢冰柔轻柔说道:“后来梧侯府的案子了结,也是元璧公子亲自送我回谢府。而就在回家途中,也是元璧留意到暗巷中血淋淋的尸首。他刻意让我瞧见林雪瑛,不过是为了让我见他血淋淋的作品。” 谢冰柔嗓音放得缓些,于是她嗓音里添了些幽幽的凉意。 她缓缓叙述京城之中这些血腥之事,居然又提及了昭华公主:“正是因为昭华公主那一番话,元璧方才暂且按捺对我之杀意。” 昭华公主微微一怔,她本不明白谢冰柔言中之意,不过略想想,却也回过神来。 那时她说谢冰柔并没有才能,而是依仗阿韶这个婢子验尸断狱。她觉得谢冰柔沽名钓誉,不过是靠个厉害些婢子扬名,她说真正善于断狱之人是阿韶。 后来谢冰柔跟谢济怀撕破脸,谢济怀将昭华公主这番点评传得沸沸扬扬,闹得到处都是。 谢家上下皆有耳闻,谢济怀是想拂谢冰柔颜面,令谢冰柔难以立足。 而昭华公主这样侃侃而谈时,听到的人还有元璧。 昭华公主当然记得,那时候元璧有些不开心。 可元璧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开心呢? 谢冰柔轻轻的侧过头:“元公子,你那日大约是有些失望吧?你本以为我聪慧伶俐,杀我是件十分愉悦之事。可是没想到我却庸庸碌碌,厉害的可能是我身边的一个婢子。后来你让我看见了林雪瑛,而我又显得胆小怯弱,你自然觉得我不过如此。” 元璧没有说话。 那时他主动提出送谢冰柔,也是心里有些不甘心,又觉得昭华公主之评断也未必正确。他决意再试试谢冰柔,又或者怀着某种恶意,刻意展露自己血淋淋作品。 可结果却是让他大失所望。 谢冰柔一见林雪瑛的尸首就魂不守舍,全无半点特别胆色,令元璧倒尽胃口。就连谢济怀也笃定善于断案验尸的是阿韶,而不是谢冰柔这位谢五娘子。 可谁又知晓元璧那时候的失落呢? 那日在官道初遇,他便对谢冰柔心驰神摇,十分着迷。那时他还不知晓谢冰柔的名字,却已经做了谢冰柔的画,然后珍藏在密室之中。 那密室除了自己,从不允外人出入。那里就是元璧真实的内心,谢冰柔就藏在了元璧心里。他心病发作,脚疼欲裂时,就这么一见谢冰柔,竟慢慢缓解,然后通身舒畅。 甚至他杀人之中去坊间寻欢,也忍不住想起那个女娘的婀娜倩影。 他本以为杀死谢冰柔是一件极完美的作品,可是及见到谢冰柔真人,却是让他大失所望。 谢冰柔那惊惶怯弱的样子实是平庸不堪,令他倒尽胃口。若不是元璧素有涵养,又善于伪装,他都忍不住流于形色。 但他内心仍然是怨气冲天,回到密室之后,他竟将谢冰柔画像乱七糟八涂毁了去。 可如今想来,必然是谢冰柔察觉出端倪,刻意在自己面前藏拙罢了。若不是阿韶死于非命,这谢五娘子一定会继续装下去。 元璧本想杀了阿韶的,既然善于断狱验尸的人是阿韶,那便该轮到阿韶去死。 他听着谢冰柔说道:“于是你和谢济怀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阿韶身上,你本想杀了阿韶,可是却未曾想到谢济怀抢先一步。谢济怀不但杀了阿韶,还将阿韶栽赃在你身上,所以你那时怒不可遏,你面上恼恨也并不是假的。” 元璧却想到那天谢冰柔软语哀求,肯求自己送她回去。 那一路上倒是温情脉脉,自己给谢冰柔讲了故事,言语里似有安抚的味道。 那时他想,明明谢五娘子不过是个怯弱废物,为何自己还是会忍不住留意于她?甚至她还能做自己的药,一见就能使得自己忘了腿疼! 谢冰柔早疑自己就是替京中女郎开膛的凶徒,阿韶又像是自己杀的,那时候她怀疑是自己是杀害了阿韶凶手,居然还刻意点自己这个凶手护送她。 那时谢冰柔甚至没有哭! 她好大的胆子,甚至提出要握一握自己的手。 两人手掌相握时,仿佛能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而谢冰柔当然想听一听自己的心跳。 而这样摇手安抚的暧昧里,却不过是两人各怀心思的试探。 从第一次见面时起,谢冰柔就一直怀疑于自己。 她证实了阿韶是谢济怀所杀,却认定另一个凶手就是自己,她跟自己温情款款虚以委蛇,甚至自己向她求亲,她也一脸娇羞。 后来自己就送了一枚白玉扳指给她,那是谢冰柔作为猎物的标记,而谢冰柔把自己当作被钓上来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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